聽了寸瑤的解釋,我也是微微有所明悟,只是心底震撼依舊,久久不能釋懷。
這里,是實實在在的地獄。
在聽完寸瑤的話語之后,我眼眸陡然一顫,不過我還是收斂著自己的表情,慎重地問了寸瑤一句:“這里的亡魂,有沒有辦法救活他們?”
“哈?”寸瑤先是一愣,隨后又是一陣半驚半疑地看著我,仿佛似是在看傻子一樣,“怎么可能,那這個地獄早就亂套了。”
“咳咳。”
我連忙尷尬地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不過想來也是,若是能隨意復(fù)活,那還要地獄做什么。
只是我的思緒又一次掠過了一道柔影。
那道身影,宛如櫻花一般,掠而不去。
秦藍(lán)。
我一言不發(fā),再次痛飲了一口皮囊中的酒。
“你之前不是說你要找一個人么,反正你順道,這種事情,你可以擺脫我姐姐試試?!贝绗幩剖窍肫鹆耸裁矗D(zhuǎn)身就是準(zhǔn)備回房。
“嗯,謝了。”我微微道了聲謝。
寸瑤則是隨意地?fù)]了揮手,示意不謝。
我的思緒,或許是因為剛剛想起的名字,不禁深深陷入了沉思,我分不清這是沉思,還是那所謂的裸露的思念,我思的什么,念的什么,卻又不得而知。
我低下頭,又一次感受到了滄帝所言。
我的心,空空蕩蕩。
也正是如此,我才愈發(fā)想要去往目的地,探求自己那唯一的奢求,說是奢求,那是因為哪怕是如今任何一個目的,都是我渴求的一個價值,我不能停下腳步,否則,我將會被自責(zé)與頹廢所吞沒。
話雖如此,我還是依舊一口一口的飲著酒。
常人就是如此,愈發(fā)要戒掉錯誤,反而愈發(fā)會去犯錯,同時又告誡自己,自己是無可奈何。
我何嘗而又不是常人。
“白哥哥。”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半日的時光,我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句熟悉的呼喚聲。
我不用轉(zhuǎn)過頭,就是能夠知曉來者是誰。
米蘭。
我輕輕撇過頭,果不其然,米蘭衣著一身嶄新色澤淡藍(lán)色點(diǎn)綴的衣裙,臉上一絲小心翼翼地站在了我身后,就連呼喚的聲音也顯得微弱,不知是不是她之前受了傷剛剛好的緣故。
“怎么了。”
我看著她的模樣,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問。
她還抱著我借予她的繃帶太刀,臉上閃動著一抹神情,忽然咬了咬牙低聲喃喃了一句:“對不起。”
我怔了怔,看著她的表情,我就是略微明白了一些,她說的是洞穴之中的事情,她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在做了錯事之后一臉的愧疚,只是她跟我不一樣,她并沒有做錯什么。
“米蘭,”我輕輕半跪在她面前,徐徐撫了撫她耳邊的發(fā)絲,淡然一笑,“不需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我在這?!?p> 我的話語落入她的耳畔,似是讓她的眼眸有了一絲光亮。
“在這里道歉,還不如平時加緊努力,不是么。”我順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安慰她。
米蘭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過她還是一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了我一句:“那……你還教我么……”
原來她在擔(dān)心這個,聽到她的反問,我反而愣了愣,隨即失聲一笑,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教。”
我?guī)е?,重新回到了隔壁閣層,介于之前她敢于對峙燈魁的緣故,我并沒有在私藏什么,將自己所知的劍術(shù),以及制敵的技巧,統(tǒng)統(tǒng)教授給了米蘭,只是我對于劍術(shù)其實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用于防身綽綽有余,然而若是遇上更為強(qiáng)勢的對手,那便還不如逃跑管用,只不過那種情況,暫時應(yīng)該基本見不到。
米蘭聽著我的教導(dǎo),偶爾還提出了一些瑣碎的問題,我也是替她一一解答,對于她的問題,我也是聽得神色有些欣慰,畢竟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我所教導(dǎo)的也僅僅只是制敵思路,倘若死板接受,毫不變通,那便是死讀書不如無書。
值得慶幸的,是米蘭的天賦,極為出色,她甚至能夠在我的言語中找出一些另類的回答,比如我之前所教授她尋求弱點(diǎn)的技巧,她也能明白不僅僅是單一的弱點(diǎn),例如腳、腰、肩,顯然這個丫頭這些日子自己練手不少,對于用劍的把握程度,絲毫不亞于一些學(xué)院中的學(xué)員。
——
稍稍陪練了一段時間,我又對她提點(diǎn)了一些錯誤點(diǎn),這時,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拿著皮囊,飲了一口,言語也是停頓了下來。
“白哥哥?”
米蘭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樣,臉上不解地喚了我一聲。
“米蘭,”我回過頭看著她,“過幾天,我們就要上岸了。”
“上岸?”
米蘭怔了怔,隨即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在我一臉詫異的目光中直接是撲了上來,一把縮抱進(jìn)我的懷中,久久不肯撒手,那力道之深,宛如入骨。
“米蘭?”
這次倒是輪到我不解了。
“別走……”
米蘭幾乎是用哭腔一個字一個字從口中擠出來的,我聽著她的話語,微微動容。
感覺到她身上的顫抖感,我不禁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我并沒有去笑話她聽錯了我的用意,而是深深的體會到,米蘭言語中能夠透露出的無助與凄慘。
多年以來,她無父無母,隨波逐流,飄蕩于地獄不知何地,后落入這艘船,跟著維多爾,我并不清楚她這樣的生活經(jīng)歷了多久,但我在這一刻,我第一次明白了米蘭靈魂深處的脆弱。
她怕雨,她怎么可能怕雨。
她怕的是多年的寂寞,再次籠罩于自己。
“我不走?!?p> 我伸手反摟住了米蘭,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腦勺。
米蘭的哭腔微微一頓,似是有些不相信地抬了抬頭,一臉梨花帶雨地反問了一句:“真的?”
“嗯,”我笑著湊近了她的臉龐,“我?guī)阕?,好不好??p> 米蘭似是難以置信,又似是怕我看到她的表情,又是將自己埋入了我的懷中,用細(xì)微的聲音許久后才回答:
“好……”
我什么也沒有說,僅僅只是摟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以此止住她的抽噎。
不知為何,我微微感到自己那空蕩蕩的心底,填補(bǔ)了一絲東西。
空空如也的心中,那一道漆黑的盒子,微微顫抖了一分。
——
三日后。
在第三日夕陽半沉之時,水天相接之處,終是露出了一道無垠的陸地,遙遙望去,就可見層層翠柳之色,一道匍匐于地的碩大城池,落入了所有人的眼簾。
這片大陸,便是轉(zhuǎn)龍大陸。
岸邊,依舊可以看見片片燭火木舟,徐徐駛?cè)氤浅睾优?,人影錯落間,依稀可見這道城池的浩大以及繁榮,馬車聲、吆喝聲不絕如縷,儼然一副人間城鎮(zhèn)的模樣,一般無二。
靠岸之后,僅有我與米蘭以及寸瑤三人下船,隨后這艘船就是緩緩駛離了岸邊,重新栽入到茫茫星海之中,不見蹤影。
沒有去理會船只的去留,看著此地的人群涌動,寸瑤領(lǐng)著我與米蘭,徑直走向了城門。
行于大道中,我也是看清了不同的人群,正常的妖族各著其裳,而唯有那些亡魂,身披著極長的蒼白長袍,袍身甚至于拖在了地上,所有亡魂手中捧著一道燭火,靜靜地跟隨著身前的亡魂,一一邁入城門的偏門,唯有常人才可踏足正門。
似是沒有見過這般場景,我身旁的米蘭也是微微縮了縮身子,跟在我了身后。
“這里是殆州,距離古州也有一州之隔,州與州之間多是川流湖泊,我們還得找艘篷船過江,”米蘭一邊走一邊解釋,“轉(zhuǎn)龍大陸與其他大陸不同,這里的城池一個城池便是一個大殿州的大小,而城池之中也禁止踏空,所以要回到古州,還需要一點(diǎn)時間?!?p> “嗯,不著急?!?p> 我看著米蘭初來乍到的模樣,略是隨意地回答了一句,想來米蘭也從未想過會如此優(yōu)哉游哉地能夠踏入七尊大殿州的城鎮(zhèn),倒不如讓她好生走走,見識見識也未嘗不可。
只不過或許是為入夜的緣故,實際上城池之中的人影并不算多,不過如此倒也算得上清凈。
“對了,”寸瑤忽然看了我一眼,略是低聲地開了口,“妖族極為排外,你可別露了馬腳,不過一般不自己揭穿自己,也沒有人會理會?!?p> “嗯?!钡玫酱绗幍奶嵝阎螅乙彩俏⑽h(huán)視了四周,確實如他所說,此地除了亡魂之外,人群之中大多以妖族居多,哪怕是極個別的非妖族,那也是披裹地嚴(yán)嚴(yán)實實,顯然并不想被他人所認(rèn)出來,還好有著許多妖族還保留著人形,所以我在其中,也并不顯得突兀。
啪。
忽然,我似是不小心撞上了一個身影,不禁微微一側(cè),同時脫口而出:“不好意思?!?p> 只是在我看定之后,我才發(fā)覺是一身著白色長袍的女子亡魂,亡魂女子側(cè)臉極為秀麗,高挑的身姿配合著這身反而不算詭異的白袍,頗有一分仙子的味道,只是其臉色的蒼白,讓人視之不寒而顫。
她似是沒有聽到我的話語,反而是看著我,輕輕吐出一口芳香:
“你……看見搖鈴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