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延壽當然求之不得。一行人顧不得疲倦勞累,把安比羅迦一個人丟在密林之中,即速日夜兼程趕沿許方等人正前來的道途而返。路上劍牘先生偷空與歐陽華敏相敘別后之情,歐陽華敏悄悄告知劍牘先生《太公兵法》已經(jīng)落入杜青山之手。劍牘先生聽到杜青山之名,略感詫異,脫口道:“杜青山不是四十多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么?”繼又自問自答的搖頭道:“哪里有人死后幾十年還會復生?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多得是,想來再添幾人叫做杜青山也不足為奇。”
歐陽華敏不解其言,問道:“師父識得那杜青山是么?”劍牘先生道:“我以前確曾聽說過一個名叫杜青山的人,卻從未見過其面?!睔W陽華敏把杜青山的長相體貌細細描繪了一遍,劍牘先生聽著聽著更是大搖其頭,道:“此杜青山?jīng)Q非彼杜青山。為師之前所聽說的杜青山,應是一位身強體壯,虎目生威,血氣方剛的英雄漢子,豈會是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瞎眼老兒!不過,若是知道這個瞎眼杜青山在什么地方,我一定得去會一會他,把《太公兵法》拿到手?!?p> 歐陽華敏道:“徒兒最后一次得知他的去向,是在隴西郡內(nèi)首陽山西面不遠的鳥鼠山中。他當時把閔兒捉到一個山洞里面,讓閔兒將整卷《太公兵法》從頭至尾讀給他聽。奇怪的是,他邊聽邊挑一些數(shù)字刻在洞內(nèi)的石壁之上,不知有何用意?!?p> 劍牘先生道:“他因眼睛看不見,把字句標記在石壁上,便可隨時摸著字跡溫習?!睔W陽華敏道:“可是他為什么只刻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數(shù)字?把《太公兵法》全部刻到石壁上豈不是更好?”劍牘先生問道:“他刻在石壁上的都是些什么樣的數(shù)字?”歐陽華敏道:“徒兒當時只顧著盡快救閔兒離開山洞,并沒有親眼見到杜青山所刻的數(shù)字,后來是閔兒將此秘告訴徒兒。可惜那些數(shù)字太過雜亂乏味,閔兒沒有記下來?!?p> 劍牘先生猝然改問:“閔兒是誰?”歐陽華敏把認識閔兒的經(jīng)過說知。劍牘先生道:“這個女娃兒很是聰明,伶俐可愛,不過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和她見面。”歐陽華敏不解道:“為什么?”劍牘先生道:“如果為師沒有猜錯,她可能會纏上你,到時你該如何處置?嬙兒怎么辦?”歐陽華敏不太在意道:“閔兒不可能那樣,我們彼此只是像兄妹一般,沒有別的心思?!眲┫壬溃骸澳銢]有,不能代表她沒有。你不覺得這個閔兒待你時言行舉止有什么不尋常么?”歐陽華敏道:“閔兒有時對我是怪怪的,可再怎么地,也不過是耍點兒小脾氣而已。”劍牘先生道:“只怕不盡然。奉勸你還是聽為師一言,往后就不要再去理會她了。”
歐陽華敏想了想,道:“徒兒聽從師父的囑咐便是。閔兒的爺爺和安比羅迦是一伙,等她回到她爺爺身邊,徒兒與她自然就不會再相見了。”他念起與嬙兒的相愛之情,不免心中惆悵起來,冥冥中但覺自己和嬙兒就像兩只分開困在籠中的鳥兒,想要依偎比翼自由飛翔,卻處處是樊籠罩網(wǎng),艱難險阻重重,前景渺茫難知。只盼嬙兒能夠早日出得禁宮,與自己喜結連理,生死與共,患難江湖,方可了卻此生遺憾。
一行五騎沿著來路向東急趕了三日,在道上遇到許方所領之眾。此前許方遵照甘延壽的分派,和閔兒及一眾羽林勇士押著輜車在大漠荒原上徐徐而行,一日也就走個十來里路。因已無向?qū)В南吕镉秩珶o太子的蹤跡,免不得憋屈煩躁,焦慮擔憂。待見到甘延壽等人平安而回,個個喜不自勝,然則得知太子既沒去到山中王府,也無絲毫音訊,悉盡大失所望,惶惶悚懼。前后兩路備言經(jīng)過,均犯難發(fā)愁起來,面對茫茫蒼穹廣漠,真不知要去往何處,才能尋得著太子這個頑皮的主兒。
眾羽林勇士聽說劍牘先生是甘大將軍的師兄、歐陽華敏的師父,皆禮敬有加,景仰欽佩,紛紛上前拜見。甘延壽向劍牘先生引見閔兒,劍牘先生立對閔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直看得閔兒心頭發(fā)麻,緋紅滿面,手足無措,侷促不安,就像新媳婦乍然見到了刁鉆蠻橫的公婆一般,不知如何應對是好。
劍牘先生問閔兒父母之名,閔兒搖頭表示不知,再問生辰八字,閔兒無以應答。劍牘先生巋然嘆道:“荒野奇葩,鮮于教化。”閔兒心神緊張,齒咬下唇,手搓衣角,茫茫然不知所可。趁劍牘先生轉(zhuǎn)頭去與范曄、劉堇說話之機,趕緊拉著歐陽華敏的衣袖,閃開到一旁,怯怯的道:“歐陽哥哥,你的師父對我好兇?!?p> 歐陽華敏已得劍牘先生告誡,明白師父心意,安慰閔兒道:“他老人家是長輩,見到晚輩多少會有些架勢,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實他老人家待人是挺好的,初次見面你可能感覺不到,但相處久了你自然就會知曉。”
劍牘先生和甘延壽、范曄、劉堇、許方等推測判斷太子的去向,相商對策。幾經(jīng)斟酌,最后皆以為還是沿來路再細細打探較有指望,若是仍無絲毫有關太子的消息,就得驚動匈奴官府舉胡幫找了。一眾拿定主意,即勒騎驅(qū)車往東照原路返行。
劍牘先生所乘之駒本是安比羅迦的坐騎,可能是因久不見主人,驟然發(fā)起性子來,癲狂不羈,不肯再聽使喚。甘延壽要將己騎讓給劍牘先生,另從車駕中分出一匹腳力將就代步。劍牘先生辭而不受,非要去乘拉車之駒。雙方謙讓,相持不下。閔兒從旁道:“車駕之駒,性情頑劣,恐于行腳不便,況且輜物沉重,也省不得它。不如讓歐陽哥哥過來與我同乘,好將其坐騎騰給師父?!?p> 甘延壽深表贊許,便教歐陽華敏去與閔兒同騎。劍牘先生尊重甘延壽之意,不好執(zhí)拗強行將歐陽華敏和閔兒分開,只得隨歐陽華敏自便。歐陽華敏頑強從命,翻身上了閔兒的坐騎后鞍,束手束腳莫敢貼近其腰背。閔兒卻喜上眉梢,親熱叮囑歐陽華敏坐穩(wěn),然后欣欣策馬而行,有說有笑,甚是歡愉。
一眾尋人為主,趕路其次,沿途處處打聽,卻終究仍無太子的下落。不日到得鞮汗山北面的一片山區(qū)草原,從牧民口中得知數(shù)日前曾有一男一女兩位少年與家人失散,從這里經(jīng)過。那少年男女和甘延壽一行所要找尋之人極為相似,尤其是那位少女,長得與閔兒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造出來的,若不是細聽其話聲,真是難以區(qū)分彼此。甘延壽和歐陽華敏斷定那少女必是雪兒無疑,那少年男子應當便是太子了。一眾苦苦煎熬,始有所獲,盡皆興奮不已,急忙依照牧民們的指引,覓著太子和雪兒所行路徑追尋。
離開牧民營寨數(shù)里,到得一片大澤之前,去路被大澤阻擋,分作西北和西南兩向。甘延壽等人去時走的是西北向,回時走的也是西北面。既然去回路上均無太子和雪兒的消息,想必其二人走的是西南向,一眾當即繞著大澤徑往西南細細查找。
卻說那日太子和雪兒從匈奴壯漢手里奪下一匹坐騎,兩人同乘,取道向西南而行。有了腳力,趕路迅速百倍,走了上百里遠,毫無疲倦之感。道路右面大澤渺渺茫茫無個盡頭,左面卻是重山疊嶂,峰巒連綿起伏,山里山外密林無數(shù),層層相接,一浪勝過一浪,舉目所及松柏榆楊蒼翠欲滴,夏日里生機盎然。
前方道路忽然轉(zhuǎn)入林中,漸漸的由寬變窄,由窄變小,由小變無。想是走的人少了,原路被胡亂生長的樹木枝葉遮掩覆蓋,不知不覺間已找不著去向。兩人在密林中摸索前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便覺得頭昏腦脹,剎那間莫知身在何處,竟然迷失了方位。兩人年少無知,歷世尚淺,因牧民們施舍相贈的食用充足,也不覺得心憂驚懼,每走得幾十步遠,便折斷樹枝藤蔓纏綁于樹桿高處,做成標記,以免走了重復的路徑而不知返。
兩人既感到新鮮好奇,又覺得刺激好玩,在群山密林深處轉(zhuǎn)悠了幾日,夜宿山崖,平旦上路。正走著走著,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乒乓敲打之聲,尋聲而前,一會兒來到了一處山崖之巔。太子以手搭眉向崖下看去,高興叫道:“雪兒,前面似有人家?!?p> 兩人匆匆策馬向山崖下行去,到得近處,看見是一座正在建造中的廟宇和幾間石室,五名匈奴漢子正在廟宇前的空地上雕刻磚石,切割木料。太子和雪兒曾遭匈奴壯漢的欺負,此次小心謹慎了許多,隔著老遠先由太子打話問道:“各位大爺,請問去往西域天山的路怎么走法?”
那五名匈奴漢子聽見問話,一齊抬頭看來,不看則已,一看眾皆喜形于色。其中一名年紀稍長的匈奴漢子沖著雪兒喊道:“李姑娘,你可回來了,我們找得你好苦。”說的卻是漢話。
雪兒感覺奇怪,懔然道:“我不認識你們,找我做甚?”那名匈奴漢子道:“李姑娘且莫生氣,都是我等不好,惹惱了姑娘。你爹爹李晚大將軍正在地宮中等你,卑職馬上領你前去見他?!痹瓉硖雍脱﹥簠s好來到了思歸崖下,那說話的匈奴漢子便是當于慕斯,其余四人分別是卜里格、丘林蘭達、賀六韓和宇文成岳。當于慕斯乍見雪兒,即把她錯當成了閔兒,覺得有愧于心,說話語氣恭敬非常。
雪兒一聽李晚之名,登時放心大半,知道眼前五名匈奴漢子既是與李晚一伙,必定不會加害自己,遂壯起膽子來,嬌氣道:“李晚爹爹原來是在這里,我們正在到處找他哩?!碑斢谀剿挂驯焕钔砀概屡脮烆^轉(zhuǎn)向,懶得管她直呼李晚之名,親熱道:“你爹爹也在到處找你?!闭f著,便要過來扶雪兒下馬。
雪兒不無戒備道:“你不要過來,我自己有手有腳?!碑斢谀剿挂詾檠﹥菏窃趷篮奁涞龋v足訕笑,神態(tài)略顯拘謹,歉然道:“自從李姑娘走失之后,我等便被李晚大將軍罰在此處日夜勞作,加緊修造宙宇。都怪我等沒有照顧好李姑娘,也是該當受此懲處,萬望李姑娘寬宥則個。”原來那日閔兒和甘延壽、歐陽華敏從地宮逃走之后,李晚在思歸崖下一直等候萬兜沙等人上門來搦斗,好過問閔兒的下落。誰知等了十幾日,卻始終不見有任何人前來發(fā)難,自然是將滿肚子火氣發(fā)在了當于慕斯等守衛(wèi)頭上,難免要對其等五人懲罰一番。
雪兒不明就里,只道當于慕斯曉得她從范夫人城逃走之事,淡然答道:“我去哪里與你等無關,他罰你們做什么?你們快點領我前去,我要找我的這個爹爹有要事相告?!碑斢谀剿剐廊稽c頭,誠懇道:“敢請李姑娘千萬莫計前嫌,在李大將軍面前一定要替我等多美言幾句,好讓我等開脫罪責。”
雪兒想起之前李晚要自己叫他做爹爹時,甚是牽強迫切,蠻不講理,早就看不慣他這種喜怒好惡隨心所欲的性情,當下大大方方應道:“這個好說,你們又沒犯什么過錯,他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加罪?待我見了這個煩惱人的爹爹,一定要好好跟他理論清楚,為你們辯白冤情?!碑斢谀剿刮迦舜笙策^望,急即對雪兒千恩萬謝,哪個還去疑心她到底是雪兒還是閔兒?
雪兒翻身下鞍隨當于慕斯去見李晚。太子不識得李晚其人,跟著雪兒下了坐騎,遲疑莫知行止。當于慕斯眼瞧太子是個漢人,向雪兒問道:“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雪兒不假思索便要道出太子的身份來,太子急忙搶話謊報名頭道:“晚輩小名鎬民,與雪兒是好朋友,路上巧好遇見,便做伴一同前來冒昧打擾。敢問各位壯士尊號大名?”當于慕斯見他一副文縐縐的寒酸樣,與雪兒這種小姐千金倒是般配,便信以為真,爽快自報家門,向太子引見其余人等。太子和雪兒至時方知五名匈奴漢子的稱謂名頭。
當于慕斯讓太子將坐騎交由宇文成岳牽去馬廄歇腳,自個兒領著雪兒和太子往那幾間石室行去,全當雪兒熟門熟路的告知,李晚就在地宮里面??裳﹥汉吞幽淖R得他所說的地宮是個什么去處,只顧著要見李晚。
另外三名匈奴漢子仍舊留在宙宇前的空地上勞作,丘林蘭達望著雪兒走遠的身影,滿懷歉疚的道:“經(jīng)受前次驚嚇,李姑娘的聲音都有些變了,真希望她拿鞭子抽打我一頓,好叫她安心。”卜里格譏笑道:“你不爭她做你的媳婦兒了么?”丘林蘭達一本正經(jīng)的道:“卜里格兄弟,往后不許再說這樣的話,我哪里敢高攀得上李姑娘?當時純屬毫不知情,隨便開個玩笑而已,若是給李晚大將軍知道了,不把你我一劍劈作兩半才怪。”
賀六韓指了指太子的背影,發(fā)問道:“你們猜猜,這位漢人公子會是李姑娘的什么人?”卜里格和丘林蘭達七嘴八舌猜測起來,一個認為太子是雪兒的玩伴朋友,誠如太子所言;一個懷疑太子是雪兒找來的幫手,覺得莫測太子深淺。賀六韓嘿嘿一笑,自視聰明道:“這個鎬民小子分明是咱們李姑娘的相好,你們倆就不要動花花腸子了?!鼻鹆痔m達酸溜溜的道:“我動花花腸子了么?你可不能睜著兩眼說瞎話。”卜里格則辯道:“李姑娘怎可能瞧上這個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我看他們二人實不過是一般朋友罷了?!比倥珴h子低聲擾攘,各執(zhí)已見,打起賭來,相互便開始押注爭輸贏,但又生怕被雪兒和太子聽了去。
當于慕斯徑將太子和雪兒帶到連接地宮入口的石室,里面的門墻已經(jīng)打開,有兩名匈奴士卒正在左右值守打盹。當于慕斯喝醒兩名士卒,訓誡幾句,然后命其一人趕在前頭去向李晚通報。太子趁機附在雪兒的耳畔悄悄闡明厲害關系,叮囑她切不可泄露自己的太子身份。雪兒猛然醒悟過來,切切點頭默應。
李晚正在地宮香室中與麗姬狎浪親昵,聽說女兒回來,欣喜若狂,急不可耐披衣下床,要到室外迎接雪兒。麗姬心中大是不悅,嗔道:“你就知道心疼那個小賤人,明兒我自個兒離開這里,好讓你們父女倆團圓快活。”李晚道:“麗姬,我與女兒難得見面,你且寬容體諒些兒,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丙惣с曉沟溃骸靶『⒁娮R又怎么啦,難不成因為她年紀小,就可以隨隨便便拿話來氣我傷我了么?”李晚道:“雪兒的性子是耿直了些,有時不懂事會亂說些不太得體的話兒,你不要放在心上?!?p> 麗姬吃起醋來,發(fā)氣道:“我就知道你袒護著她!女兒是你的心肝寶貝,我在你心里就一錢不值了是么?你既然這么喜歡孩子,為啥屢次不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李晚道:“此一時,彼一時。昨晚我們不是說好了么?往后若是再懷上了,就把孩兒生下來撫養(yǎng)成人?!丙惣牡溃骸澳忝髦胰缃衲昙o大了,懷不上了,還拿這些話來氣我,真是偏心眼兒欺負人。你現(xiàn)下若是敢從這里出去,我立馬當場死給你看。”話猶未已,兩行豆大淚珠便滾滾而下。
李晚奈何不過,只好回身將她抱在懷里百般狎昵嬌哄。如是良久,麗姬稍稍釋懷,才肯放過李晚,不再與雪兒爭寵。然而她始終惱雪兒挖苦自己,瞅著李晚后腳踏出門檻,便呯的一聲重重合上香室石門,把自己關在里面,不想見到雪兒。
李晚來到地宮大殿,一眼望見雪兒,迫不及待喚道:“樓兒,你到現(xiàn)在才回來,可想煞爹爹了?!毖﹥耗獦莾褐蝸恚詾槔钔泶中目谡`叫錯了自己,冷冰冰提醒他道:“李叔叔,我是雪兒,你是在和我說話么?”李晚聽見雪兒稱自己為叔叔而不叫爹爹,心里一急,趕忙道:“爹爹當然知道你是雪兒,快快過來讓爹爹瞧瞧,可有什么地方不對?”雪兒納悶道:“我怕你是認錯人了。”李晚不假思索笑道:“爹爹怎么可能認錯女兒!只是女兒不該再把爹爹當成叔叔了?!毖﹥嘿€氣道:“誰叫你有錯在先?!?p> 李晚誤當她和閔兒是同一個人,只道她因受當于慕斯等人驚嚇而遷怒怪罪自己,即歉疚道:“雪兒,爹爹管教手下不嚴,讓你受了委屈,的確有錯。不過爹爹已在懲罰當于叔叔等人了。”他本已疑心當于慕斯等人對雪兒做過什么手腳,甚或可能有非分之舉,此時趁著雪兒在場,更是顯現(xiàn)出威風來,側目命當于慕斯快快給雪兒賠不是,老實交待罪狀。當于慕斯如蒙不白之冤,恭恭敬敬向雪兒叩頭如搗蒜,急盼其饒恕澄清事實。
雪兒道:“不關當于叔叔等人的事,你不要怪罪他們。我來這里,是有急難找你幫忙。我媽媽被呼延鎮(zhèn)南抓走了,你得趕緊帶人去救她。”李晚大感意外,急即問道:“你媽媽不是好端端的在范夫人城么?呼延鎮(zhèn)南每次見到她都如小鬼遇上閻王一般,服服帖帖,此次為何敢動手抓她?”雪兒道:“我哪里得知?你最好親自去問呼延鎮(zhèn)南那個該砍千刀的討厭鬼。”原本雪兒對呼延鎮(zhèn)南并無惡感,其人在雪兒面前總是百般獻媚討好,頗得雪兒歡心。但那日雪兒眼睜睜望著母親藍玉公主被惡人抓走,隨后發(fā)現(xiàn)呼延鎮(zhèn)南和那些惡人同是一伙,對他的態(tài)度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咬牙切齒憎惡痛恨起來。
李晚覺得此事非比尋常,便道:“我得好好想一想,呼延鎮(zhèn)南抓你媽媽到底有何企圖?”雪兒急得直跺腳,氣憤道:“我早料到你必定不肯幫我去救媽媽。此次媽媽到范夫人城去,純粹是為了尋你,焉知你卻這般狠心撇下她不管。往后還想讓我叫你爹爹么?我一輩子都恨死你了。”
李晚見雪兒情緒激動,擔心言語沖撞有失體面,且將當于慕斯和身邊的隨從先行支走,然后把雪兒拉到一張長條石凳上陪她坐下,安撫她道:“乖女兒,有話慢慢說,爹爹不是不管你媽媽,而是考慮周全了方好行動?!毖﹥旱溃骸暗饶憧紤]好了,我媽媽估計也成呼延鎮(zhèn)南的刀下鬼了?!崩钔淼溃骸昂粞渔?zhèn)南決不會把你媽媽怎么樣,這個我是心里有數(shù)的。他敢將你媽媽抓起來,必定有重大因由?!毖﹥旱溃骸暗搅舜藭r,你還在替那該死的呼延鎮(zhèn)南說好話,我不理你了,我要到西域天山找我真的爹爹去?!毖援叄瑩屩酒鹕韥硪?。
此舉卻好刺到李晚的痛處,他趕忙拉住雪兒,一板一眼道:“雪兒,我才是你的親爹爹,決不會拋下你和你娘不管。我向你保證,一定去救你媽媽出來?!毖﹥旱溃骸澳哪氵€不趕快動身?”李晚道:“我有幾個請求,你須得答應了,我才好動身前去救人。”雪兒聽了,暫又安靜下來,懇切道:“你有什么事兒就盡快說出來,只要能救得了我媽媽,我都答應你。”
李晚道:“第一,你往后要叫我爹爹,不要再叫我李晚叔叔。”雪兒想了想,點頭道:“其實媽媽也讓我叫你爹爹,我答應你便是。”李晚甚感寬慰,續(xù)道:“第二,你不能一起跟著去,就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的呆著,等爹爹去救你媽媽回來。”雪兒不解問道:“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李晚道:“如今范夫人城已經(jīng)不是爹爹我管轄的地盤了,呼延鎮(zhèn)南人多勢眾,弄不好雙方打斗起來,我和你媽媽顧不上你,反倒增添負累,更加危險。如果你不小心也落到了他們的手中,那我和你媽媽不是又得忙著救你了么?若是那般,我們一家何時才能脫得了虎口?”雪兒低頭尋思片刻,道:“這條我也答應你。那日呼延鎮(zhèn)南確實帶了很多蒙面黑衣人來,困住媽媽惡斗許久,媽媽寡不敵眾,才被他們抓走了。你去時須得多帶些人手。”
李晚道:“爹爹身經(jīng)百戰(zhàn),定會妥當處置。乖孩兒,你就放心好了,爹爹保準讓你媽媽平平安安回到你的身邊來。”他不想讓雪兒跟去,心里其實另有顧慮:一者,到了范夫人城后,須得查明事情真相,再見機行事。若把雪兒帶在身邊,她必會時時催促,行動多有不便;二者,這次前往范夫人城,麗姬必定會鬧著一起去,要在她和藍玉公主之間兩邊擺平已是不易,若再多加一個雪兒,簡直如同火上添油,到時說不定會攪得一團糟。更為緊要的是,他與藍玉公主、呼延鎮(zhèn)南三人之間的情事,實非雪兒這般單純能解,究竟藍玉公主有無危險,是否真的需要搭救,還得找到呼延鎮(zhèn)南交涉,視其下一步打算而定,這般想法若讓雪兒知悉,她肯定是接受不了。
雪兒心焦急催道:“你提的要求我都答應了,你得趕即帶上人手出發(fā)?!崩钔碚酒鹕韥恚鲃萦?,一眼瞥見太子,又問雪兒道:“孩兒,與你一同來的這位公子是什么人?”雪兒道:“他是我在范夫人城認識的一個好朋友,當時他助我躲到暗處,才得逃過呼延鎮(zhèn)南的抓捕。我們逃出來之后,我想到要一個人大老遠的前來尋你,心里害怕,便拉著他一起來。你帶人前去解救媽媽,有他在這里陪我,正可解解悶兒?!崩钔淼溃骸澳俏业煤煤弥x謝他才是。他叫做什么名字?”雪兒道:“他叫鎬民哥哥?!?p> 李晚轉(zhuǎn)身向太子拱手作揖,親切道:“鎬民公子,多虧你一路照顧小女,相助之情,沒齒難忘,本將在此謝過了。”太子訥訥還禮,不敢多言,怕有錯失,裝得唯唯諾諾,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雪兒突然想起一事,對李晚道:“李爹爹,靡管家也被呼延鎮(zhèn)南一起抓走了,你最好把他一并解救出來?!彼谥劣H的稱呼前面雖然加了一個李字,但終究肯對李晚叫爹爹了,李晚聽來當然要比被叫成叔叔受用得多。他毫不猶豫答應下來,然則不無驚奇問道:“呼延鎮(zhèn)南抓靡旦做什么?他們兩人不是挺臭味相投的么?”
靡旦為人貪財圖利,經(jīng)常給呼延鎮(zhèn)南通風報信,呼延鎮(zhèn)南才得不時趁虛而入,接近藍玉公主,這些勾當早被李晚暗查得一清二楚。但李晚想不到這次呼延鎮(zhèn)南會把靡旦一同抓起來,揣測多半是呼延鎮(zhèn)南與靡旦狼狽為奸,故意演戲給藍玉公主看;要不然就是另有隱情,說不定在呼延鎮(zhèn)南大膽胡作非為的背后藏著不可告人的圖謀,更須好好詳查一番。
雪兒道:“呼延鎮(zhèn)南所做的惡事何止這些,簡直是禽獸不如。他把媽媽每次在范夫人城頭胡楊樹上留給你的信物全都偷了去,害得你和媽媽一直被蒙在鼓里,彼此誤會。媽媽正是以為你不想要我們娘兒兩個了,才帶著我和靡旦到范夫人城找你理論,結果落入了呼延鎮(zhèn)南的圈套?!闭f完即從懷中取出那一疊被呼延鎮(zhèn)南偷走的白絹信物,遞與李晚為證。
李晚接過整疊白絹一看,果然是藍玉公主留給自己的一封封書信。內(nèi)中深情款款,苦苦相思,歷歷在目,卻全被呼延鎮(zhèn)南從中作梗,化為泡影。想到這個齷齪之徒私竊他人信物,實在是下作無恥之極,不由得心頭火起,痛恨唾罵,認定藍玉公主被抓必是呼延鎮(zhèn)南早有預謀,非找他算賬不可了。
太子加以證實道:“這些物事是呼延鎮(zhèn)南在帶人抓捕藍玉公主的時候,與人發(fā)生拉扯,不小心掉進草從里去的,后來被我和雪兒撿了來。我和雪兒親眼目睹,決計不假?!?p> 李晚顧念太子和雪兒年紀尚幼,不想讓其二人知曉太多自己與藍玉公主的舊日情事,便將白絹信物草草收入懷中,暗自盤算應對呼延鎮(zhèn)南之計。此前他對呼延鎮(zhèn)南的非分之想只是看在眼里,未加提防,但如今已知其人心地陰暗猥瑣,想其多半是因苦苦追求藍玉公主得不到手,欲火焚身之下動起壞心眼來,要把藍玉公主抓去強行逼迫。若是這般,藍玉公主性情剛烈,必定不從,情形就叵測難料了。
李晚平日之所以躲著藍玉公主,不肯與她見面,主要是因為自己的花花腸子不愿受到藍玉公主的羈絆,后來藍玉公主負氣嫁給了木本清,致使彼此各留遺憾糾結,難圓舊夢。此時得知有人欲對自己曾經(jīng)心愛過的女人圖謀不軌,俠義之心、昔日恩情當即涌上心頭來,難以遏制澎湃熱血和憤怒,發(fā)誓要為藍玉公主討回公道,決不能讓呼延鎮(zhèn)南的淫威得逞。
定下主意,李晚喚來當于慕斯,讓他傳令一眾隨從速速收拾行囊備馬上鞍待命。然后返身回入香室,向麗姬說知臨時有要事急著趕回范夫人城。麗姬見到李晚怒氣沖沖進來,立知必定發(fā)生了意外不測,聽到是要去救藍玉公主,雖然心里很不痛快,卻也不敢再耍嬌撒潑,慪氣使性,一切言聽計從,但依李晚之意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