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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鳴劍錄

第十六回 英雄大會(1)

曳影鳴劍錄 馬賀布衣 7783 2021-05-29 10:20:46

  胡耆堂在駒于利受及其眾多將士面前經(jīng)受了不小波折,到了軍營之內(nèi)卻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駒于利受對胡耆堂安排照顧還算周到,眾手下對胡耆堂也不再顯露倨慢不恭之色。歐陽華敏果然大受胡耆堂器重,在駒于利受專為胡耆堂一行接風洗塵的宴席上,得與十名扈從侍衛(wèi)平座,完全不同于尋常那些職位卑微、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車夫。

  用完膳后,歐陽華敏獨自去照料車馬。剛到歇車飼馬之所,卻見涿邪王鬼鬼祟祟從身后鉆出來,陰惻惻問道:“小子,你習練的是什么邪門武功?”歐陽華敏發(fā)覺周遭再無他人,猜測涿邪王大概是惱恨自己攪撓他向胡耆堂邀斗,要偷偷尋來報復,遂不想更多激惹他,答道:“其實在下無甚厲害武功,只是不忍看著大人為難王爺,才冒死挺身而出與大人比試。得罪之處,萬望大人見諒?!?p>  涿邪王瞪著一雙鬼眼,疑心重重,悶聲道:“你的后背受我一掌,卻什么事都沒有,豈是武功泛泛之輩!”歐陽華敏道:“那是多虧大人下手太過仁慈,在下才得以僥幸逃過一劫?!彼浐拊趹?,有意說反話譏刺。涿邪王沒聽出來,蠻悻地哼了一聲,道:“老夫當然是留情手軟,卻想不到你暗使內(nèi)力妖法相抵,反震得老夫腕臂酸痛,周身發(fā)麻,險些被你算計。這筆帳,你如何交待?”

  歐陽華敏念頭急轉(zhuǎn),一下子心里雪亮:“怪不得胡耆堂重擊自己一掌之后便即收手不斗,神情古怪,原來他是受到自己的內(nèi)力威懾,當場發(fā)懵。他必定認為小小一個車夫尚且有如此功力,胡耆堂自是更加了不得,因此擔心在眾多將士面前輸了丟臉,也就不敢再強要胡耆堂與之比試??墒亲约耗睦锏脕磉@般高強的內(nèi)力?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修煉般若菩提內(nèi)功心法所致?!毕氲疆斎赵谌I教於U院,癡諾頭陀教授自己修煉此門心法,正是為治愈被涿邪王內(nèi)力重擊之傷,更加確信必是體內(nèi)的般若菩提內(nèi)力克制了涿邪王的陰毒掌力。

  明白此節(jié),歐陽華敏勇氣倍增,對涿邪王道:“那是你的功力未到火候,須怪不得我?!变眯巴醪粦押靡獾溃骸澳阈∽由跏遣?,此時有無膽量更受我一掌?”歐陽華敏反斥道:“你這人忒是不講道理,雙方比試武功,須得有來有往。我已接你一掌,眼下應(yīng)由你來接我一掌才對,豈能要我連番挨打!”涿邪王險惡笑道:“論年紀,老夫可稱得上是你爺爺;論地位,老夫乃軍中第一武師,而你不過是個無名御車小卒。老夫愿意與你比試武功,已是抬舉了你,令你再多接一掌,有何不可!”

  歐陽華敏理直氣壯道:“王爺已經(jīng)有言在先,比試武功不能講身份,當以實力而論。你以長欺幼,更是不該?!变眯巴跫榛溃骸澳闳裟茉俳拥米∥乙徽?,定會揚名大漠,終究還是你占著便宜?!睔W陽華敏道:“在下實不想沽名釣譽,更不愿占此便宜?!变眯巴蹩此畦F定要逼迫歐陽華敏就范,恐嚇道:“你若是不從,老夫定有計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歐陽華敏倔強道:“我不再招惹你,你還能奈我何?”涿邪王狠惡道:“老夫只要暗中點把火,將你身周這些營帳燒著,誣陷是你所為,你哪里還能活著走出這座軍營!”歐陽華敏聽得怦然心驚,道:“事實總歸是事實。在下只要把真相說出來,誰個會相信你?”涿邪王早想妥了詭計,歹毒道:“老夫聽你說話多有漢地口音,到時指認你是潛伏在王爺身邊的奸細,被派來刺探軍情,暗地里實施破壞,必定無人懷疑?!睔W陽華敏道:“在下是王爺帶來的人,豈能隨便由汝等冤枉!”

  涿邪王桀桀怪笑,瘆人道:“你小子好不愚憨!知道我等為什么要在營門外為難王爺么?那是因為許多將士聽說王爺剛從漢國歸來,擔心他是佯稱私助我等,背后實為漢國皇帝賣命,駒于利受王子遂密教我等故意試試他的底細。好在王爺全無奸偽做作,否則你們一行豈能進得了軍營。在此種情況下,只要老夫做些手腳,你便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試想你能夠辯得清白嗎?王爺即使有心,也未必能夠袒護得了你!”

  歐陽華敏聽著聽著,既驚又怒,本來就憎恨駒于利受、涿邪王這些匈奴惡魔,得知他們恁般強梁霸道,陰險狡詐,止不住更心頭火起,真恨不得一掌將涿邪王劈翻在地。但想到為報家門大仇尚須隱藏身份,不能不強壓憤怒,默默尋思應(yīng)對之策。待涿邪王把話說完,表面狀似誠惶誠恐,顯露憂懼道:“照此說來,在下決不能給王爺增添麻煩。但大人若非得要在下再接一掌,在下斗膽請求大人也接在下一掌,以示公平。大人之意如何?”

  言出盤算,只要涿邪王膽敢答應(yīng),就拿般諾菩提內(nèi)功心法對付他,試試此門奇功的威力,指不定適能借機廢掉眼前這位老奸巨滑的大惡人,以雪昔日之恨。涿邪王摸不準歐陽華敏的功力深淺,當然不肯冒險接他一掌,便蠻橫耍賴道:“你沒有資格向老夫提條件,只能由老夫拿你試掌,你休想打老夫的主意?!?p>  歐陽華敏眼見對策像是把涿邪王嚇住,愈將胸膛一挺,毫不示弱道:“在下已經(jīng)盡意相讓,大人若還是強硬相逼,不肯放過在下,那在下只好豁出性命與大人再拼斗一場,來個魚死網(wǎng)破?!闭f著,瞥見不遠處有一根廢棄的棱形鐵條,長足三尺,隨手撿來,發(fā)覺甚是堅硬,正好權(quán)當劍使。他心里清楚,非到萬不得已之時,決不能去取藏在車縫下的青龍寶劍,否則暴露玄機,前功盡棄。

  涿邪王果真顧慮起來,道:“老夫與你若是在此相斗,定然打擾軍中將士,驚動附近之人前來觀戰(zhàn),他們不知就里,還以為是老夫在欺負你。你且隨老夫去到軍營外面,找個合適的地方再行比試?!睔W陽華敏猜測他必定是無取勝把握,不敢在軍中將士面前與自己對決,立馬放心大半,擺起架子道:“在下公事在身,不能擅離軍營,恕不奉陪?!?p>  涿邪王左右無策,看見歐陽華敏拾取鐵條之處有數(shù)根齊人高的粗大木樁,即改變主意,道:“你若是覺得再受老夫一掌太過委屈,老夫不妨與你打個賭。你我各選一根木樁,交由對方用掌力擊斷,所需掌數(shù)多者為敗。你若是輸了,便得身受我一掌?!睔W陽華敏知他欲以此法試探自己的功底,不曉得能否勝他,遂丟開鐵條,繼續(xù)拿勢頭嚇唬道:“這個比法有點兒意思,不過規(guī)矩須得改一改,不管誰輸,都得身受贏家一掌?!?p>  涿邪王神情詭異,瞇起雙目打量歐陽華敏,森然冷笑道:“你小子不知好歹,死到臨頭還要與老夫斤斤計較,以為老夫怕你么?規(guī)矩就這么定了,你見到閻王之時莫怪老夫下手太狠就是?!睔W陽華敏聽見他對自己所改的規(guī)矩并無異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這廝硬是要與自己作對,而自己尚吃不準般若菩提內(nèi)力是否真能克制其功力。好在之前已經(jīng)抵擋過他一掌,此時當不怕再多吃他一掌。”

  雙方說好規(guī)矩,即劃拳決定擊樁次序。涿邪王占先,歐陽華敏便走過去給他挑選木樁。但見數(shù)根木樁顯然是軍營平日馴馬之用,口徑均有一尺粗細,上下甚是勻稱。歐陽華敏挑選了質(zhì)地甚為堅硬結(jié)實的一根,然后閃到旁邊觀望。涿邪王站到被選定的木樁之前,提氣收腹,運力于雙掌,連續(xù)猛擊了三下,那根木樁震裂成塊,齊齊從中折斷,如被刀劈斧斫一般。

  接下來由歐陽華敏擊樁。涿邪王在剩下的木樁中左挑右選,百般比較,用心良苦之極,好不容易才選妥一根更為堅實難斷的木樁交給歐陽華敏,然后翹起兩臂,居心叵測地守在一旁監(jiān)視。

  歐陽華敏對準木樁站定,默念般若菩提心法,全身筋脈專注如一,只盼此門蘊藏隔空擊物之強勁的奇功能再顯神威,力到樁斷。待得運功有頃,只覺胸腔有如火熾,五臟六腑間的諸般真氣源源不斷下行丹田,隨而循環(huán)往復噴薄而發(fā),當即催運內(nèi)力積聚至兩掌,猛然向指定的木樁腰部擊去??赡悄緲吨姓坪髤s似絲毫無損,不見出現(xiàn)一丁點兒斷裂跡象。

  涿邪王面有得色,嘿然譏笑。歐陽華敏暗感不妙,硬著頭皮運掌再擊,尚未觸及木樁,但聽輕脆的“咔嚓”一聲,即見木樁在巨大掌力的隔空摧擊下齊腰粉碎折斷,木屑激射四濺,煙塵飛揚彌漫。斷開的上半節(jié)木樁更如滿弓之箭離弦,勁飛出數(shù)丈之外,碎裂成十七八塊。歐陽華敏登時心頭狂喜,叫道:“涿邪王,你輸定了!”

  涿邪王急忙趨赴過去查看木樁斷碎之狀,驚駭?shù)媚康煽诖簟T瓉須W陽華敏先發(fā)一掌后,雖未見木樁斷裂,卻把它腰部的木質(zhì)紋理盡皆震碎如沙結(jié)之質(zhì),表面上看似完好如常,實則已形同燒盡的木炭。等到歐陽華敏發(fā)出第二擊,木樁即應(yīng)隔空之掌力而斷,易如彈灰,化粉揚塵。

  如此內(nèi)功掌力,涿邪王實在是聞所未聞,更何曾目睹!但見他丟魂失魄,惶懼戰(zhàn)戰(zhàn),半晌才回得過神來,問道:“你這邪門功夫從何處學來?是不是呼揭耆堂王爺所授?”歐陽華敏一時興奮不已,舉起雙掌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激動道:“大人,在下這門武功乃是拜你所賜,接下來該到你吃我一掌了?!?p>  涿邪王按捺住慌憷神色,顫聲道:“斷然不可!”歐陽華敏凜然而威,較真道:“你我已立規(guī)矩,豈能食言!”涿邪王額冒冷汗,但詭計多端,狡辯道:“老夫說規(guī)矩就這么定了,乃是要依老夫的規(guī)矩辦,并沒有答應(yīng)輸了要受你一掌。”歐陽華敏細細回味適才此言,確實有些含混不清,沒想到對方一大把年紀竟藏奸?;耦仧o恥到此種地步,頓時怒從心起,罵道:“原來你這個老狐貍膽小如鼠,早就想好輸了如何耍賴!”

  但卑鄙之人必有卑鄙之能。涿邪王瞬息神情恢復如常,別有用心的慢條斯理道:“你小子?;^在先,老夫哪能隨隨便便上你的當。”歐陽華敏質(zhì)問道:“在下何時耍過滑頭?”涿邪王道:“你隱瞞邪門掌力,卻向老夫謊稱無甚厲害武功,故意引誘老夫上當,還不算?;^么?!”歐陽華敏心性純直敦厚,老實分辯道:“在下確實料想不到自己的掌力能勝過大人。”涿邪王嗤之以鼻,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明明是在撒謊。誰會連自己的功力深淺都不知道?你這話說出來,豈不欲蓋彌彰!”歐陽華敏不便多作解釋,只得退讓道:“在下資質(zhì)淺陋,悟性欠佳,是以不知?!?p>  涿邪王卻居心叵測,得寸進尺不饒人,繼而詰難道:“方才你說自己這門武功乃是拜老夫所賜,又作何講法?”歐陽華敏立知自己在興頭上快意泄恨說漏了嘴,馬上掩飾道:“在下之意是指,若無大人今日緊緊相逼,在下尚不知此門掌力之強?!变眯巴醯溃骸澳阈∽幽昙o輕輕,巧舌如簧,盡是交待些不詳不實之詞。老夫且來問你,你這門掌法叫做什么?”

  此問倒真是難住了歐陽華敏。他修煉的般若菩提心法乃是內(nèi)功,而非掌法,適才只不過是大膽嘗試將它運用到掌擊上,巧好發(fā)揮出巨大威力。若因此便要把它歸入掌法之列,還真是不得其名。但又不能以實相告,當下心想:“般若菩提內(nèi)功心法的潛在神威應(yīng)當遠不止于此?;仡^若是借助這門內(nèi)功創(chuàng)制一路掌法,多加研修習練,指不定能成為一門曠世神技。待功成之后,即使查明胡耆堂其實乃是大仇人之一,也不用懼怕他了。今日機緣相合,使掌法的神思妙想得現(xiàn)端倪,降住了涿邪王這個大魔頭的陰毒武功,干脆就給它取名叫降魔般若掌?!边@般籌劃定當,便拿此名搪塞作答。

  涿邪王老辣刁鉆,疑心道:“什么降魔般若掌,從來沒聽說過?!睔W陽華敏正要假以笑其孤陋寡聞,驀地聽到一句胡語從遠處傳來,贊道:“降魔般若掌法,名符其實,甚好!甚好!”歐陽華敏憑聲辨認,立馬識出是癡諾頭陀的話音,趕緊循聲望去,只見癡諾頭陀正從遠離木樁的一棵大樹之后走出,雙掌合什,向著自己和涿邪王唱諾。

  歐陽華敏不期能在此處駒于利受的軍營遇到癡諾頭陀,霎那狂喜無比,差點兒就沖他叫喊出聲。幸好涿邪王搶在前頭向癡諾頭陀招呼:“大師原來也在這里,真是好朵力,那么遠都能聽見我等說話。”癡諾頭陀邁步行將過來,邊走邊道:“意止則念息,心靜則耳靈。老朽正在樹下打坐,忽聽見這位年輕施主說其掌法名叫降魔般若掌。般若乃是我佛門中智慧之意,想必此門掌法與我佛有緣,是以出言打擾,望二位施主莫怪?!?p>  涿邪王立顯不悅,責備道:“大師自視甚高,卻來窺探他人之私,不合修行規(guī)矩?!卑V諾頭陀當即阿彌陀佛一聲,歉然道:“不該知而知之,實是罪過!罪過!”涿邪王鄭重警誡道:“你適才所見所聞,決不能向他人說起,否則老夫定會對你不客氣?!卑V諾頭陀又是一聲阿彌陀佛,偈道:“我佛慈悲,戒生妄念,戒說誑語。善哉!”

  歐陽華敏心想,涿邪王必定認為他與自己比試掌力落敗之事已被癡諾頭陀得知,面子上掛不住,要拿臉色給癡諾頭陀看。自己雖然不便露出真容與癡諾頭陀相見,但也不能讓他無端遭受涿邪王指責。便接話對涿邪王道:“輸贏乃兵家常事,即便大師知道我等在此比試武功,又有何妨!況且佛門凈土,不納是非入耳,塵事不入法眼,萬般事物皆如過眼云煙,大師哪里會將你我誰輸誰贏放在心上?更拿何言與何人說?大人實是太過多慮了?!?p>  涿邪王的臉色陰晴莫測,轉(zhuǎn)而拿歐陽華敏是問:“你小子為何不先問問此人是誰,張口就替他說話?”歐陽華敏當然不能說出自己認識癡諾頭陀,含糊應(yīng)答:“大人既稱他為大師,定當是得道高僧了?!变眯巴跬酝铝艘豢谕倌?,笑道:“他確實大有來頭,是享名西域的三危山天禪院的護法大師,名叫釋迦癡諾。駒于利受王子專程邀請他到堅昆王府講授佛經(jīng),聽說他更是通曉奇門武功,便懇求他出面相助參戰(zhàn)英雄大會,你猜他如何回復?”

  歐陽華敏對此番經(jīng)過心知肚明,答道:“大師是出家之人,與世無爭,必定不肯應(yīng)承。”涿邪王道:“你只說對了一半。癡諾大師不僅不肯相助,還苦勸駒于利受王子取消英雄大會,放棄向漢國興師問罪為父報仇的打算。說什么郅支大單于造孽太多,罪惡沉重,遭受生死輪回因果報應(yīng),要王子殿下皈依佛門,多行善舉,替父贖罪,使其來生得修善果,才是至孝之道。兩三個月來他嘮嘮叨叨,都是與此有關(guān)的廢話,啰里羅嗦起碼有一百籮筐,純屬無稽之談,真是讓人受不了。若不是王子殿下尚持耐心寬待,我等早將他舌頭割下,逐回三危山天禪院去?!彼秸f越起勁,竟至口不遮攔,狂出惡言。

  歐陽華敏心里暗罵:“你這惡人哪里是癡諾大師的對手,真是坐地為強,不自量力。”癡諾頭陀卻對涿邪王道:“老朽慧性不及,口齒愚鈍,未能使施主明道見理獲知善解,實系老朽修行未達所至。然則仇殺之事,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如同苦海沉淪,不得岸止。更何況駒于利受王子欲舉眾胡無辜生民,搏一私仇之快,必定重踏其父覆轍,萬劫不復。施主既為王子殿下親近之人,應(yīng)當對他善加規(guī)勸開導,莫犯亡不旋踵之誤。”

  涿邪王煩躁起來,道:“此話我等軍中上下無一人愛聽,大師還是少言為妙。”癡諾頭陀道:“世人六根不凈,為塵污所蒙蔽,佛祖因而敕有十惡之戒,訓束世人不可妄為。殺伐便屬眾惡之惡,汝等素來卻視屠戮為強,喜好施之。殊不知此惡加之于人,堪比逆天行道,報應(yīng)復歸于己,多行不義,必自取滅亡。若不悟明此理,更逞仇殺,禍患當如深谷回聲,影之隨形,終無免離之日。老朽不為汝等啟示圣道,豈不是縱容大惡橫行,荼毒天下蒼生!切望施主深思省察為是?!?p>  涿邪王聽不下去,厭煩捂起兩耳,把臉別向一邊。癡諾頭陀微微嘆息,垂首沉思。歐陽華敏受其至誠所動,寬慰道:“世上為非作歹之人太多,眾惡相濟,豈易悉數(shù)教諭化誨?大師以圣道勸惡從善,已是用心良苦至極。眼下軍中各式人等,有姑妄聽之者,有執(zhí)迷不悟者,不一而同,大師可坦然處之。”癡諾頭陀道:“施主所言甚是。然則老朽力行圣誡,雖一人擋萬人之口,亦不能舍棄。佛祖曾有訓示:‘為道如同征途,掛鎧出門,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斗而死,或得勝而還,皆有其情。須得堅定業(yè)心,持之以恒,精進勇銳,不畏前境,破滅眾魔,方得道果?!闲嘀井斣谟诖恕!?p>  歐陽華敏欽贊道:“大師真乃佛門忠勇之士!”癡諾頭陀端視歐陽華敏良久,問道:“施主年紀輕輕便有異乎常人的見地,敢問如何稱呼?”歐陽華敏道:“不敢勞大師見問,晚輩入伍賤名兀捍巴里?!卑V諾頭陀目光中閃過奇異之色,上下打量歐陽華敏一番,忽然道:“施主面相甚善,且讓老朽看看施主的手相如何?!辈坏葰W陽華敏應(yīng)允,便執(zhí)起其雙掌詳究。有頃,含笑以目相詢,口中卻道:“施主的手相更是玄妙莫名?!?p>  歐陽華敏何等聰靈!察言觀色,只須與癡諾頭陀對望一眼,立知他已識破自己的身份。心想:“估計癡諾頭陀早就對自己起了疑心,只是未能確認而已。必定是他當日給自己醫(yī)治重傷之時,細看過自己的雙掌,因而要借相手之由分辨出自己來?!睘榉腊V諾頭陀以實情見問,當即沖他搖頭不語,以眼眸交流,暗示不可言說。

  涿邪王在旁看著兩人的情形,只道歐陽華敏對癡諾頭陀的舉動不滿,哪里會另起疑心。癡諾頭陀卻已心領(lǐng)神會,猜知歐陽華敏必有隱衷,立馬巧言遮掩,道:“常人的品性善惡,有說在實相中可尋其征兆。老朽莫敢妄言諳熟此道,施主不愿意聽老朽解相,無甚妨礙。老朽決不會多嘴饒舌,泄露天機。”此話當然是暗中將想法告知歐陽華敏,令他安心。

  涿邪王毫不知情,聽癡諾頭陀說得煞有介事,便揶揄取笑道:“大師一時宣講佛法,一時玩弄解相,真乃佛家道家數(shù)百家通吃的濫修大雜鍋。只是我涿邪王往后不知當你是高僧,還是當你是道學先生才好。”癡諾頭陀全無喜怒之色,從容道:“施主有所不知,此相非同彼相解?!变眯巴跤幸鉃殡y他,質(zhì)問:“那么該作何解?”

  癡諾頭陀分論道:“佛法因相言解三生因果,證前世、今生和后緣三覺,使世人頓悟?qū)嵪嘣緹o相,通達萬世轉(zhuǎn)化輪回,識辨禍福善惡由來,以是秉持修行引度眾生脫離劫難,消彌三界之苦。道家循相多有偏頗,貪重避世清修,雖言無為,實是借助丹藥外物求取神仙福分,難棄七情六欲,不明不達虛實本相。其解多屬妄讖臆斷,不可與佛法相提并論,同日而語?!?p>  涿邪王究詰道:“何為三覺?”癡諾頭陀道:“覺己;覺他;覺行圓滿乃是?!变眯巴跤謫枺骸昂沃^三界?”癡諾頭陀道:“一切行斷,曰斷界;一切行離,曰離界;一切行滅,曰滅界。老朽在給眾位大人講授佛經(jīng)之時,已對佛法三界詳加解說,望施主謹記于心,研修參悟?!变眯巴豕裥?,道:“你故弄玄虛說的那些無聊廢話,估計沒有一人記得。我等只知道頭頂天,下踩地,中間是大胡天下,這便是三界,誰也不會相信你的胡說八道?!?p>  歐陽華敏心下惱恨涿邪王無禮囂張,出言頂撞他:“在下覺得大師所言甚有道理?!变眯巴醣┡爻猓骸澳阈∽佣畟€屁!”歐陽華敏道:“駒于利受王子把癡諾大師留在軍中至今,定然也是相信大師所言,大人惡罵在下,情同罵了王子殿下,當心周邊有耳告發(fā)你?!变眯巴跫鞭q道:“王子殿下豈會信他!把他從堅昆帶到這里來,其實是想……”把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妥,趕忙打住。

  歐陽華敏正欲順著話頭探問,卻見兩名軍中小卒果然聽到了動靜,從附近不遠的營帳后面跑過來,告知涿邪王和癡諾頭陀,駒于利受王子派侍衛(wèi)正在到處找他們二人,有要事相商。涿邪王轉(zhuǎn)身就走,癡諾頭陀默默跟行幾步,忽地回頭望了歐陽華敏一眼,招手讓他過去,似是有事交待。

  歐陽華敏快步近前,癡諾頭陀倏然用右手抓住他的左腕,一股強大內(nèi)力猝不及防從掌心向他傳襲過來。歐陽華敏莫知其此舉為何,大感意外,體中內(nèi)力自發(fā)相抵,但覺兩股內(nèi)力瞬間相互消融,頃刻化去。癡諾頭陀表面上若無其事,實是話中有話道:“施主一身純陽正氣,無有半點歪邪,真是再好不過?!?p>  歐陽華敏聞言,方知他是在暗暗試探自己的內(nèi)力有無遺患,評贊之語,當是隱然指明自己的內(nèi)力修煉正得其法。想到他至時仍對自己關(guān)懷備細,如見父母復生,手上止不住微微發(fā)顫,淚水幾欲奪眶而出,差點兒就要哭拜在地,把積壓已久的辛酸苦楚向他全盤傾訴。但涿邪王和兩名小卒已停在不遠處等著癡諾頭陀,正向這邊望來,歐陽華敏只得強抑沖動,裝作平靜如常,道:“晚輩曾蒙高人相助,銘記其教誨,得有小成,甚是感激其知遇之恩。但仍存諸多不明之處,等到恰當機緣,還望請他多加指點?!贝嗽捠且嬖V癡諾頭陀,眼下不宜相認,意欲回頭再尋機會相見。

  癡諾頭陀想了一想,霍然答道:“如此甚好。”隨即放開歐陽華敏的手腕,轉(zhuǎn)身快步過去與涿邪王三人一同離開。涿邪王始終被蒙在鼓里,根本想不到此間的兀捍巴里便是歐陽華敏,更不知他與癡諾頭陀三言兩語之間竟藏著諸多玄機。

  歐陽華敏目送癡諾頭陀走遠,才去處置車馬事宜。趁左右無人之機,順便將內(nèi)藏青龍寶劍的黑布包裹取出,偷偷帶回歇宿之所藏入自己的行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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