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如夢方醒,可笑至極
陶子剛出酒店,一股海風迎面吹來,她瞇了瞇眼,視線中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身影背側(cè)對著她在打電話,下一秒,她的手機響了,那人聞聲看過來,墨色的眼睛藏在無框鏡片下,冷冽的輪廓在燈光的側(cè)影下顯得更加立體,那股冷冽又讓人無法靠近的氣質(zhì)更甚。
然而下一秒,那人迎著光亮,朝她走來。
一步一步,仿佛踩著鼓點似的,令她無法動作。
后來陶子再想起這天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真的太容易哄了。
魏晉一身西裝干凈利索,額頭上布著薄薄的汗,呼吸并不平穩(wěn),陶子刻意忽略這些,把電話掛掉。
“你好點了嗎?”
開口第一句話,是關心她的。
陶子心口悶悶的,“好了?!?p> “我昨晚……”
“魏總,”她打斷,露出溫和的笑看他:“我還有事,先走一步?!?p> 她繞開他,卻被他抓住手腕,氣息再次不穩(wěn):“我昨晚臨時有事回了趟成海,剛剛下飛機我去了醫(yī)院,但你不在,我問了汪旭才知道你在這兒?!?p> 陶子掙脫他,臉上仍舊是溫和的笑:“謝謝魏總關心,但我真的還有事?!?p> 她退了步,誠懇道:“祝您假期愉快。”
她走了,魏晉看著她薄弱的身影嘆了口氣。
胸口悶悶的,這種感覺很陌生。
如果是以前,她生氣了會跳起來,罵罵咧咧的嗆他。
如今她收了全身的芒刺,用禮貌來回應他,他才終于明白了這種被疏離的感覺。
他從火海中救她出來,還沒來緩過來家里人就來了電話,說外公住院了,他又馬不停蹄地飛回成海。
那時候,他是別無選擇的,可這些,他沒辦法跟陶子說。
陶子回到酒店就買了隔天的機票,卻不是飛京門,而是拉著于夢在一座原生態(tài)古鎮(zhèn)把余下兩天的假期的過完。
那時候在幾乎原生態(tài)的黃土黑瓦房里,兩人都被這一窮二白的小破村給嚇到了,喝的是井水,吃的田間菜,就連信號都沒有。
兩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于夢經(jīng)常跑新聞,這種場景對她來說不是沒見過,很快就適應了下來,倒是陶子,一晚上被蚊子吵得睡不著。
于夢拿著蒲扇在她身邊扇風,不一會兒整個氣溫都降了下來,外面噼里啪啦一陣響,落在窗戶上像一顆顆小石頭,聲音太清脆了。
陶子徹底沒了睡意,一股腦坐起來,看著窗外不說話。
于夢側(cè)著身子問她:“不睡了?”
“睡不著。”
夜深人靜,秋雨雷鳴,十幾平的房間里卻寂靜無聲。
陶子站到窗邊,外面一片漆黑,這種還未完全開發(fā)的古鎮(zhèn)并沒有徹夜不眠的路燈和霓虹,唯一可見的光亮是遠處兩三星的燈火。
她突然想起有一年,不知是在哪,魏晉曾跟她提過一嘴,他大學時曾在一個村子里教過兩個月的書,那里的人很窮,教室只有一棟,三層樓高,教育資源稀缺,每年都會有不同的大學生過來支教兩個月,然后離開。
她記得,他那時說這些話的神情依舊是淡漠的,仿佛只是偶爾想起提一下,并無意義。
但陶子記得很清楚,他們剛遇見的那年是天語的作家簽售會,他有一本隨筆被當做特別贈品送給了大家。
不厚,卻是他對自己熱烈真實的青春一個交代。
后來陶子對他的了解和揣測大部分都來自于那本隨筆,他看著并不像一個溫柔的人,可他筆下的字卻是擔得起“妙筆生花”這個詞的,就像后來跟著他做事,被他雷厲風行的手腕折服,那時候她才明白,原來真的有人可以薄情又熱烈的。
“夢夢,我昨天看到魏晉了?!?p> 即使她不說,于夢也能猜出來她這么反常的原因是因為誰了,但她決定聽她說。
“然后呢?”
“他又跟我道歉了。”
陶子看著窗外,外面是濃稠的夜色,卻在那一團黑中,慢慢看見魏晉的樣貌,突然鼻子一酸,說不上的難過。
“我分不清他什么話是真,什么話是假的了。”
“自從在京門見到他以后,我覺得我沒有以前坦率了。以前在他面前我會開玩笑,跟著他忙前忙后,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人生里是不允許意外的?!彼α诵Γ^續(xù)說:“我應該可以說是他職業(yè)生涯上的一個污點,盡管我什么也沒做,可最后的結果就是這樣。他丟了天語最重要的一個項目,放棄了對我的期待,然后我賠錢,離開,他在天語的上升空間止步于此?!?p> 魏晉的野心有多大,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
一個向來自我掌控的人是不會允許自己被人掌控,所以他的人生才不會允許意外。
“陶子,或許,你可能想復雜了?!庇趬舭参克骸捌鋵嵰恢币詠砟阌X得無法跟魏晉和平相處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當時他做得太絕,讓你無法接受而已?!?p> 陶子搖頭,她又說:“或者換個說法?!?p> 于夢頓了頓,說:“你以為你在他心里多少有點特別,結果卻發(fā)現(xiàn),并無區(qū)別。”
是啊,那會在天語,能跟魏晉叫板的人沒幾個,陶子是能排上名的。
“哈,哈哈哈哈?!?p> 陶子笑了起來,她覺得可笑,因為于夢一句話,如夢方醒般,也可笑至極。
她果然高估了自己。
像是想通了一樣,她又回來躺下,看著天花板說:“他的話不能信。”
他說的喜歡啊,道歉啊,或許是真的,但陶子終于有了覺悟,遠離這些就好。
兩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時兩人手機都關了機,在古鎮(zhèn)里喝酒聊天,心事漸漸被疏散,看云都是溫柔的,一直到飛機落地京門,兩人同時開機時,臉色唰得沉了下去。
彼此抱怨一句:“去他媽的工作!”
兩人在機場分開,各自上了車后就開始回復工作消息。
后來陶子到城門院的時候還在和《博彩》的編輯電話溝通后面的稿子的事。
電梯停在25樓,她突然頓住,跟電話那頭抱歉的說:“陳編輯,你說的這些我都了解了,先這樣吧,明天我會給你一份具體的營銷方案好嗎?嗯,好,那先再見?!?p> 她吐出一口氣,走到自己的門口摁密碼,對一旁的男人視若無睹。
魏晉也不說話,只在她進門要關門的時候,一把攔住然后溜了進去。
陶子:“……”
魏晉倚在門上,問:“你去哪了?”
他這種質(zhì)問的口吻實在不適合出現(xiàn)在這個時刻,陶子本來就是個炮仗脾氣,抬眼看他差點就想罵人,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她換了鞋徑自到沙發(fā)坐下動了動脖子,仿佛屋子里根本沒有魏晉這個人一樣。
魏晉皺眉,站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她,然而陶子往旁邊挪了點,拍了拍沙發(fā),“坐下說?”
她太冷靜了,魏晉突然有點摸不準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