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7日寫
昨天晚上從圖書館回去，在小餐館吃豬雜粉的時候，一個男子在小餐館的窗口看著我問：“你健身嗎？你去健身了嗎？”我對他沒什么印象，心里想他問我這個干什么？我打量了他一番，年紀(jì)大約三四十，身高中等，瘦而不顯弱，看起來有點像是搞健身的。除此之外，還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不太正常的東西——我說不出來那是什么?？傊?，我認(rèn)為我不認(rèn)識他，我認(rèn)為他是搞健身的，我對他起了戒備之心。
我回答說：“我不健身，我從圖書館回來?！彼苫蟮亍班?？”了一聲，隨即四下里張望，說：“這附近有圖書館嗎？”我說：“這附近沒有，坐公交車十多分鐘就到?！彼芭丁绷艘宦?，說：“你什么學(xué)歷啊，天天都去圖書館嗎？怎么這么愛看書？”我說：“我初中?！彼f：“初中？我看你基本上都在看書，早上七點鐘就起床看啊?！?p> ——咦，他怎么知道我七點起床？他是我宿舍的嗎？“你是我宿舍的嗎？”他說：“嗯。五零八？”“三零八?！痹瓉硭俏业氖矣?，我這才想起來。嗯，他，是我的新室友，下午見過的！我說：“啊，不好意思，我——”他說：“哈，我記得你?！?p> 我重新打量了他。我看到了他眼里有一層灰蒙蒙的東西——仿佛是受了什么痛苦一樣。但是，他說話大聲，充滿了積極樂觀的意味。
他說：“聽說最早加班到二十三點？”我說：“我們是最晚加到二十三點，而且，我都不咋加班。”他說：“你幾樓？做什么的？我三樓，做QC?！蔽也恢馈癚C”是什么，我回：“二樓，鋼化膜噴油的。”他說：“我也是鋼化膜的，嗯，我們就是檢查你們已經(jīng)做好兩了的，合格就出貨?！蔽尹c了點頭。他問：“你吃什么？”我說：“豬雜粉?！彼麊枺骸澳闾焯於紒沓詥幔慷汲孕┦裁?？”我說：“我有時候來，來就吃豬雜粉，主要是我懶得換?！彼f：“食堂的飯不好吃?！蔽艺f：“還好?！毙睦锵胫刹恢涝瓉硎程玫娘埐丝筛缓贸阅兀∮钟X得他有一點過于在意吃食了。
我看他買了一盒蚊香，他放在了桌上。他說：“宿舍里蚊子太多了，被咬慘了?！闭f著就抬起手臂來給我看蚊子咬的鼓包。是的，我們宿舍有很多的蚊子——我沒買過蚊香，我只是忍著，哈哈哈。因為，一是我沒有錢，要節(jié)約用錢；二是宿舍是松散的毫無系統(tǒng)組織可言的，買公共用品就等于自己免費貢獻，多少人愿意如此呢？所以，當(dāng)他買了蚊香時，在內(nèi)心里我是感謝他的。
我?guī)е厮奚帷麘?yīng)該不是很熟路。他在一家工廠的大門口猶豫不前，我說：“這兒不是宿舍，前面才是?！彼f：“好像，就是這兒?！闭玖撕镁茫沤K于跟上了我。到了宿舍區(qū)的大門，他才道：“哇，好像！”在上樓的時候，他又差點走到了二樓去。我說：“我們在三樓?！彼鸥松蟻?，嘴里還說：“唉，怎么老是找不到路呢！”我說：“我最先也是這樣，你多走幾遍就好了?！?p> 到宿舍后，我問他是否洗澡，他說：“我早就洗了?！蔽蚁赐炅嗽瑁鰜硪娝拇参缓芨蓛衾?，還有一條與眾不同的床墊。我們的床墊都是附近買的青灰色帶格子的塑料感滿滿的床墊，他的床墊是青色里嵌著白色的像是一幅裝幀精良的國畫一樣的棉質(zhì)床墊。我說：“你的床真漂亮，鋪得整潔又好看。”他沒有回答我——他接了個電話。
他健談地說著電話，那話簡直如黃河水一般滔滔不絕。他說：“我說過的話，就會做到?！焙?，漂亮話誰都會說，但是，漂亮的事又有幾個人做得到？他說：“在我們，和我同齡的人當(dāng)中，我算是一個優(yōu)秀的人了吧？”他說的意思是他是同齡人中優(yōu)秀的人，但是，優(yōu)秀的人又怎么會在這樣的小廠里打工？
他說：“我兩個親戚，很久之前他們都查出來癌癥，一個沒多久就死了，一個現(xiàn)在還活得好好的。嘿，他去世，完全就是被嚇?biāo)赖?，癌癥不可怕！”電話那邊問了什么，他說：“嗯，我已經(jīng)進行了治療，我還簽了協(xié)議。你知道嗎，我過年那段時間，一個人住院住了二十七天，一個人?！彼终f：“我爸知道我簽了那個遺體捐獻協(xié)議，打電話叫我不要沖動，我沒聽他的。你知道，我是跟著大嬢長大的，爸的話我不會聽，大嬢的話我會聽。所以爸又給大嬢打電話，大嬢很生氣，說我太沖動了?！焙髞?，他又說：“我那個朋友，借了我兩萬塊錢，說過年還，我最近給他打電話，他說‘最近兩個月都不要找他’！唉，算了，不找就不找?！彼终f：“我在部隊那會兒，退役了是收到了國家補貼的?！?p> 后來太困了，我聽不見他們說了些什么。我只是粗略地知道，他的年紀(jì)，他的一些過往，以及他的苦難。但是，我卻沒有力量去實際地幫助他?；蛟S，我只能說一句“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