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幾天前~~~
鷹嘴巖。
大青石板上面躺著一個人,他嘴里叼著一根折斷的松枝,腿做二郎腿之勢,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的頭,仰望著天空,嘴里還不時哼哼著。
在他的左側(cè),還躺著一個少女,看上去比他年紀(jì)稍大,雙腿微曲,雪白而纖細(xì)的小腿露在外面,手里抓著自己的秀發(fā),從秀發(fā)里一根一根的往外拔著松針。
這個女孩叫麻豆,今年二十歲。
父母都是梁州本地人,一家人靠著一畝三分地自給自足,偶爾在山上打打獵,開個葷腥或是到集市上換一點東西。
父親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只知道自己從小被父母喚作幺兒,久而久之,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母親叫張淑芬,娘家就在山腳下。
她的娘家有水田,日子好過在山上,當(dāng)初她家里也是極力反對她嫁給這個連自己姓名都不知道的窮鬼,為此,張淑芬還跟父母斷絕了關(guān)系。這一晃就是二十一年沒有往來了。要說這張淑芬想不想念父母,那是肯定想的,上個集市近路不走,偏偏選擇了一條經(jīng)過娘家的路,這不是說明了一切嗎?
這一畝三分地是半山腰開墾出來的,蓄不了水,所以只能種一些洋芋,苞谷之類的。
樸一群來到這個家以前,一家人基本上沒怎么吃過大米飯,偶爾拿點野兔之類的到集市上換一點大米回來,都被麻豆搶著吃了,兩個大人就基本上沒吃過大米飯。
樸一群是17年前麻豆她爹一次山中打獵的時候撿到的,可以算是撿到的吧,雖然當(dāng)時還有一個中年男子在他身旁。但那中年男子當(dāng)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就跟麻豆她爹說了兩句半話就嗝屁了。
為什么說是兩句半話呢?據(jù)他講,那中年男子最后一句話沒說完就死翹翹了,所以每次當(dāng)兩個孩子問起的時候,他總說是兩句半話。
麻豆她爹就地掩埋了那個中年男子,抱著孩子回到家,張淑芬一見是個帶把兒的,甚是歡喜。為啥呀?因為男孩就代表勞動力啊,說不定等他長大了就可以給自己兩口子養(yǎng)老送終。當(dāng)時麻豆她爹聽到婆娘如此說,還反駁,咱麻豆就不能給咱們養(yǎng)老送終了嗎?張淑芬就為這話,劈頭蓋臉的臭了麻豆她爹一頓,具體的誰還記得住啊,中心思想就是女兒始終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水潑出去的女兒。
扯遠(yuǎn)了。
張淑芬當(dāng)時就問,那中年男人就沒說這孩子叫啥?
哎呀,老子當(dāng)時忘記問了。麻豆她爹懊惱不已,真想跑回去把那中年男人從墳里給刨出來,再問問。
張淑芬和麻豆她爹兩人合計了好半天,取了不下百個,不,千個都不止的名字,諸如扁豆,玉米豆,土豆,麻雀,耗子等等,總之,兩口子認(rèn)識和不認(rèn)識的都說了一遍,最后都沒有滿意的。
在他倆看來,兒子的名字比什么都重要,取一個好的名字,將來若是再考取個功名什么的,那就跟著享福了。
經(jīng)過一陣激烈的討論,張淑芬最后隆重的宣布了兩口子在一起那么多年來的第一個重大決定------請先生為兒子取名。
這梁州取名很講究啊,生辰八字,最好還要本人親自到先生面前,為啥?看看手相,面相唄。
那一天趕集,張淑芬抱著撿來的兒子,麻豆她爹抱著麻豆,一家四口高高興興的就到了集市上。
這九州紛爭不斷,年年戰(zhàn)事,人口本就不多的梁州,集市上稀稀拉拉的,多數(shù)還是老人與婦孺。
梁州是九州之中土地面積最大的一個州,也是最窮的一個州。
但原石資源最為豐富,故戰(zhàn)事最頻繁。
張淑芬直接來到先生面前,那先生眼前一亮,看著張淑芬一家四口,臉上露出了難以察覺的奸笑。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兒,先生臉上堆起了笑容,眼珠子不停的轉(zhuǎn)動著,“算命還是看相?算命20個銅錢,看相30個銅錢。”
張淑芬表示不理解啊,為什么看相要多10個銅錢呀?
那先生干咳兩聲,解釋道,“算命呢只需要你提供生辰八字,按照周易八卦分析即可。但是看相不同啊,我還要根據(jù)你的掌紋一一推算,你說是不是該多10個銅錢嘛?!?p> 張淑芬問先生,那要是取名呢?
先生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到張淑芬抱著的小孩兒身上,一眼便看到裹著那小孩的布上面繡著幾個字,先生連續(xù)咳嗽了四五聲,他這是在糾結(jié)要不要實話告訴張淑芬。
先生好半晌沒有說話,張淑芬急了,“先生,別看我們這個樣子,我們還是很有錢的,先生盡管開口,只要名字取得好就行?!?p> 先生一邊捋著胡須,一邊說,“這......我也不是這樣的人,該收多少就收多少,絕對不會亂收費的,畢竟咱也不是跑攤嘛。”
張淑芬是個急性子的人,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繞來繞去的,問道:
“那到底要多少錢?”
先生還是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提議道:
“我瞟了一眼這孩子,看他印堂發(fā)光,絕非池中之物啊,要不我?guī)退磦€相,至于取名嘛,我就順便幫忙,不收費了,你看怎么樣?”
張淑芬一聽絕非池中之物已是高興得不得了,再一聽先生免費取名,心中早已把這先生當(dāng)做祖宗了,就差沒有當(dāng)場下跪感恩了。
張淑芬把兒子的手拿出來,那男孩的手五指并攏,拳頭狀。
先生伸手掰開手指,但一松手,那男孩的手指又并攏了,先生又伸手掰開男孩手指,先生松手后,男孩的手指又并攏了。
“嘿?!?p> 先生微怒,但立刻收斂了。
那先生這一次干脆直接掰著手指大概的看了看,假意捋著胡須,小眼睛不時滴溜溜的轉(zhuǎn)動著,偶爾點點頭,發(fā)出嗯呀哼唧的聲音,像是在確認(rèn)著什么。
這可把張淑芬急得團團轉(zhuǎn)轉(zhuǎn),想要催促先生快點說,又害怕打擾先生分析。
好半晌。
先生終于要說話了,而且是笑容滿面,笑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恭喜二位啊?!?p> 張淑芬心里穩(wěn)了,吃了一顆定心丸,大才,絕對是大才啊。
張淑芬抱起兒子,在額頭上親了一下,得意的看了一眼麻豆她爹,然后又嫌棄的瞟了一眼麻豆,麻豆她爹好像聽到了一聲冷哼。
先生估計正組織著語言,過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這孩子吧,你要是送到梁州的巴蜀學(xué)院,將來定是個大才,你看這小手多有力,你再看看這對眸子,是不是清澈透亮,好像能看穿人心一樣。記住,等他18歲了,一定要送到梁州的巴蜀學(xué)院。若是不靈,你到時候回來砸我攤。”
“靈靈靈,先生咋能不靈呢?!?p> 張淑芬一邊從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錢袋,極其不靈活的單手打開錢袋,想從里面拿錢,但抱著孩子,一只手確實太不靈活了。
先生看著張淑芬掏出錢袋,眼珠子像是定在了錢袋子上,“放心吧,一定靈驗,一定靈驗。”
張淑芬看向麻豆她爹,說道:
“你也看得慣,快幫我從錢袋子里面拿30個銅錢給先生。”
“哦,你不是不讓我碰錢袋子的嘛?!甭槎顾岬藉X袋子就一臉的不開心,就像是看到仇人一樣。
“那是平時,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你也不看看咱們兒子將來多大的出息,真是的,沒有一點眼力勁?!睆埵绶一氐馈?p> 先生接過麻豆她爹遞過來的銅錢,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說道:“哦,對了,差點忘記了,還有名字?!?p> 他哪是忘記了啊,他這是拿捏的死死的,算著時機吶。
“啊,對對對,只顧著高興了,來的正事差點忘了?!?p> “樸一群?!?p> “啥?先生啊,不是咱質(zhì)疑你啊,這叫啥名字啊,多難聽啊?!睆埵绶冶緛硇那槊烂绹},一聽這名字,心情瞬間跌落到谷底,這名字在當(dāng)?shù)匾恍λ馈?p> “不能改一改嗎?”
先生蹙眉,額頭皺巴巴的,小眼睛盯著張淑芬,問道:“這孩子不是你倆親生的吧?”
先生這一問不得了,張淑芬心中接連為先生點了75個贊,她側(cè)身看向麻豆她爹,小眼神兒嗖嗖的飄向麻豆她爹,看到?jīng)],這先生多準(zhǔn),多厲害。
此刻,張淑芬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兒子高中狀元,加官晉爵的場面,同時,她還看到了有十幾個傭人伺候著自己的場面,七八個捏著腿,七八個揉著肩,還有一個端著一碗豬蹄湯,一勺一勺的喂著自己,另外還有一個不時的拿著草紙擦著自己油膩膩的嘴。
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