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聲,賀無章一腳,將金勾賭坊大門破開,闖了進來。一眾捕頭四下分散,將賭坊里里外外,團團包圍。
賀無章手握大刀,見得楚南風,也是詫異,“怎么又是你?”
楚南風未有回話,大力丸氣勁漸散。他一時渾身酥軟,直直倒地,一動不動,只剩嘴巴,還能喘息。
賀無章上前,細查金少爺尸身,臉色一變,將楚南風自地上揪起,“好你個楚南風,你竟是殺了金家少爺?!?p> 楚南風眼神迷離,虛弱無力,“你松開,我累得緊,不想與你廢話?!?p> “你……”,賀無章氣急,不知該如何是好。金家勢大,府中公子身死,若是傳揚出去,必定引來事端。若不能尋得兇手,楚鎮(zhèn)之中,只怕再無寧日。
“人不是他殺的,是老子我。”馮缺高聲回話。他腳步輕緩,及近賀無章跟前,“要抓就抓我。我二弟死在金少爺手中,殺他也是為我二弟報仇。我二弟已死,留著我一人獨活,也是無趣。身死不過頭點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p> 馮缺丟了手中大刀,不作抵抗。賀無章聽言,細細盤問了前因后果,確認兇手是他無疑。賀捕頭揮手,數(shù)名捕頭會意,將馮缺帶了下去。
“賀捕頭,可有收獲?”楚陽手腳戴著鐐銬,走進了金勾賭坊,“老夫交代的,可搜查明白?”
數(shù)名捕快急急呼喊,一道聲音自賭坊地窖傳來,“找到了,找到了,賀捕頭,這兒果真有米糧?!?p> 賀捕頭聽言,急忙帶人前去查看。
入得地窖,只見地窖之中,滿滿的都是米糧。米糧上落有州府官印,確認是分發(fā)楚鎮(zhèn)的官糧無疑。但整個地窖,只存了米糧百擔,余下米糧,皆不知去向。
楚陽隨著官差,入得地窖,一時大笑。公堂之上,他聽醒來的李小飛細細描述,猜度劫持米糧者,是金少爺與秦管事無疑。而后,他辨析案情,據(jù)理力爭,更是以楚家宗族產(chǎn)業(yè)作保,總算騙得太爺,派人緝拿金少爺。
“賀捕頭,而今案情明朗,也沒老夫什么事了吧?”楚陽看著米糧小山發(fā)問。
賀無章聽言,料想往后案情,該是與楚陽無關,示意了手下,予楚陽解開鐐銬。
楚陽活動了一下手腕,嘴角輕笑,自地窖而出,折返大堂。入坊時,他已覺察楚南風倒地,氣力全無。他憂心忡忡,生怕楚南風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賀無章命人,將金勾賭坊里里外外,再作搜查,仍是沒有尋見其它米糧。
搜查了個把時辰,賀無章無奈,只得率人將一眾人犯,押解回衙,向太爺復命,再作論斷。
江小郎安坐在賭坊隔壁瓦房,邊吃窯雞,邊觀察賭坊動靜。窯雞是他趁亂,在賭坊中偷來的。雞肉鮮嫩,也是好吃。
江小郎啃咬完雞腿,見得賀捕頭押著一眾賭坊伙計,往縣衙而去;而后,又見楚南風被楚陽攙扶,走出賭坊。
他終是心安,伸嘴嘬了一口食指,殘留雞汁,“沒死就好,你若是死了,道爺還得給你做場法事,豈不晦氣?”
江小郎不再看向賭坊,低頭啃咬著手中窯雞。楚鎮(zhèn)少食,也難得有這美味。
不待江小郎吃完,一婦女晾衣時,見得江小郎在自家屋頂。
她腳步邁開,一手叉腰,不住叫罵,“哪來的小道士?我說我家屋頂,最近怎老透光走水?竟是你搞的鬼。你與我下來,莫以為我王寡婦好欺。”
“大娘,是我的不是。我賠給你個雞腿?!苯±奢p笑,順手將雞腿一丟。
“有吃的就了不起么?老娘我什么沒吃過,稀罕你這破玩意?老娘當年吃香的,喝辣的時候,你還沒出……”王寡婦嘴巴微張。雞腿順勢,進了她嘴里。
王寡婦嘴巴閉上,肉卡齒間。她順勢一咬一舔,倒真是不錯的窯雞。
“別以為一個雞腿就能塞住老娘的嘴。老娘風華正茂時,伺候了三個男人,見多了你這賣力討好之輩……”王寡婦吧唧著嘴,啃咬手中雞腿,仍是不依不饒。
江小郎見狀,自知遇上了悍婦。他將懷中雞骨頭順袖一抖,急忙身影遛竄。
雞骨頭稀里嘩啦,往王寡婦身上飛去。數(shù)根骨頭,兜在王寡婦衣襟,卡在胸口。
王寡婦一聲慘叫,“非禮啊,小道士非禮我啊。老娘雖是殘花敗柳,但也非隨隨便便之人,絕看不上你這登徒浪子。你怎可這般對我?”
江小郎身影飛竄,聽得流言蜚語,急忙堵耳,不忍視聽。
而后,楚鎮(zhèn)街道一陣喧鬧。一道聲音響起,“不好啦,不好啦,有人劫持人犯?!痹捯繇懫饠?shù)聲,漸然平息。
半個時辰后,縣衙之中,太爺驚堂木一落,又是干了糊涂事。劫糧之事,案情止步金少爺,太爺不再細查。賭坊一眾伙計,盡數(shù)成了兇徒,紛紛下獄。
金少爺尸身,太爺竟光明正大,派人送回金府。說是什么,楚鎮(zhèn)民風淳樸,逝者已矣,也該循良風遵民俗,入土安息。
楚鎮(zhèn)米糧事大,豈是這般,就能忽悠百姓?楚鎮(zhèn)百姓聞言,一時騷動,于縣衙鬧騰。
一眾捕頭,似是早有準備,拔刀相向,未讓百姓近前。師爺奉命,吆喝著捕快,將賭坊所得米糧,盡數(shù)散給百姓。
百姓得糧,歡天喜地,漸然自縣衙散去。
金如意手握皮鞭,看著金少爺尸身,恨得咬牙切齒。今早還好端端地,看著他出門。不待日落,便是尸橫跟前,如何能忍?
他揮鞭,又是抽打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馮缺。金少爺身死,他派人半道劫了殺子的兇徒,暗中帶回府中。
每看金少爺一眼,他就鞭打馮缺一鞭。三百一十四鞭,已將馮缺打得血肉模糊,皮開肉綻。蚊蠅盤旋四周,時而落在馮缺身上,舔飲傷口。
馮缺渾身是血,再受不住這一鞭。他嘴角閃笑,眼神放空,并無悔意,頓時斷了氣。
金如意瞪眼,仍是不依不饒,“別以為你死了,就能了事。秦管事,將他尸身沉井,再讓道士做場法事,讓他永世不得超生?!?p> 秦管事在旁聽言,未敢違抗,連連點頭,下去籌辦。
數(shù)日后,楚家門前,出了怪事。
也不知是誰,悄然無息間,在楚家門前潑了污穢之物。天明晨起,老楚出府,只見楚家門前,盡是污物。人糞、豬糞、狗糞,涂抹地到處都是。地上數(shù)灘液體,泛著尿騷,豬尿、人尿,也未可知,讓人作嘔。
老楚見狀,也不敢聲張,怕人瞧見,急忙喚了府中親信,出府打掃。
一眾乞丐瘋瘋癲癲而來,嘻嘻笑笑,手中兜著污穢,對著楚家之人,就是一陣亂潑。
老楚及家丁,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身污物,身上盡是臟臭。眾人逃躲,只得趕忙,躲回楚家。
乞丐們癡癡笑笑,站在楚家門前,并未離去。他們聚眾,低聲細語,商議了片刻,竟是在楚家門前,齊齊坐下,不走了。
幾名江湖中人,赤手空拳,遙遙而來,及近楚家門前,隔著一眾乞丐,一通叫罵,“楚家狗娘養(yǎng)的,都給老子出來。你們劫奪米糧,斷我財路,有本事就給老子出來……”
“聽說那龜兒子楚南風,就住在這宅子里。這小子,就是個軟蛋。跪地求饒的事,他都干過。鉆狗洞的事兒,他也干過,可真是個慫包……”
“楚南風,是軟蛋,楚南風,是軟蛋。生軟蛋的他爹,也是軟蛋。說什么銀槍翹楚,江湖好漢,我等怎沒聽過你的名諱……”
幾名江湖中人,輪流開口,一通叫罵,直將楚家,罵了個祖宗十八代,更是說了些娘們的糙口,無中生有的風流韻事,給楚家摸黑。
一眾江湖中人叫罵,罵到了天黑。楚家無動于衷。老楚早將外邊情況,回稟了楚陽。楚陽未做理睬,知會了府中上下,不得出府滋事。
幾個江湖中人,直罵的口干舌燥,看了看天色,這才離開。一眾乞丐,似是受了指使,未有離開。吃喝拉撒睡,都在楚家門前。
及至第二日,那一幫江湖中人,又來了。他們聚集楚家門前,又是叫罵。叫罵之聲更甚,又是楚陽、楚南風罵了個遍,而后將楚陽之妻也罵了一通。
眾人叫罵聲不停,滔滔不絕,從早到晚,又是折騰一日。一眾乞丐,仍是留在楚家門前,未有離開。
如此陣仗,楚家上下驚恐,緊閉了府中各門,蜷縮不出。若非急事,絕不出門??v是出門,走得也是后門。
而后連著五日,亦是如此。江湖中人與乞丐,在楚家門前鬧事不停,絲毫不減。楚家上下,繼續(xù)耗著,未有人影,自府中出來。
及至第八日,那些江湖中人,忽然之間,再不來楚家門前鬧事。乞丐狼脫虎咽,在楚家門前吃著剩飯。
一名武士,腰中挎著一把東瀛長刀,緩緩而來。他束著丸子頭,人中出一撮胡須,唇上兩側胡須,盡是修剪。來人年歲不過三十,腳步穩(wěn)健。他行走之間,來去如風。然足底,竟是沒有穿鞋。
武士及至楚家門前,也不開口說話,只是靠著楚家門前的石獅,靜靜看著楚府。
一眾乞丐見得這人,心頭莫名害怕。眾乞丐七嘴八舌,商量了數(shù)語,頓時作鳥獸散。武士看了一眼乞丐,毫不在意,他的眼睛,仍是盯著楚家,未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