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勝亦孰難贏
槍尖一亮,索智朗眼目發(fā)光,面露殺戮之喜。
驀地不遠(yuǎn)處,一根箭羽奪命而來,直指索智朗面門之處。
索智朗垂耳掙動,雙腳蹭地朝后暴退數(shù)步,并沒有在剎那之間將長槍插入高秋爽后胸匯心處。
東宮內(nèi)的劉子業(yè)靜坐于案前,案上依舊擺放那幅江淮布防圖,在他腦海中的棋盤,兵卒已出,且走馬以護(hù)衛(wèi)。
稍之一副虛浮碩大無邊的棋局自天外飄壓而來,紅主方馬進(jìn)敵營,黑方出馬相對,而棋局上最為詭異的一點是紅五兵已然臨河,黑方守卒竟是不敢冒犯,棋子也比紅方少了些許。
紅主拋出前馬,后有兵車相護(hù),無疑陽謀。沿邊黑馬退無可退,進(jìn)則吃掉紅馬,為紅車碾之,靜則束手就擒為人所吞...
黑方后面的操手慢慢浮現(xiàn),露出了那張俏俊的面容,兩撇小須微微作顫,正是劉誕。而紅方并不見幕后操手,只見更高天穹處黑幕颯動,云雷作閃,五根巨大的指頭宛若逆天峰巒自天間插下,電閃雷鳴風(fēng)云滾動之際,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順延而上,浮現(xiàn)出的正是那位冠冕堂皇的帝王,十二玉旒風(fēng)雷動,尤為肅穆。
劉子業(yè)知道自己的六叔將會選擇進(jìn)馬吞敵那條道路,而結(jié)果便是為主湮滅。他暫且只能寄期于自己布設(shè)下的那幾許微小變機了,他并不會希望那匹被派出皇城的馬成為一個皇帝不得不出兵平亂的噱頭。百里之外,奇兵將至。
索智朗逆光窺去,只見百步開外奔來一騎,馬上灰袍纏帶作綢飄,鞍間背側(cè)放有一把橫槍,槍尖烏紅,趁著朝陽像是暗紅在燃燒,倒有幾分俠客氣。他戲謔笑過,當(dāng)兵的,又哪里愿意看得起江湖游郎呢。
落弓搭放入背的蕭禮亦是嘴上勾勒起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縱使淪落江湖,又哪里能讓丘八輕視呢?他操起高秋爽那把借他的鋼刀,轉(zhuǎn)手即如鏢柄揮出,縱息之間,直插落于高秋爽面前寸尺處。
高秋爽黯淡的瞳孔并未因刀鋒襲來而恐懼,恰其相反的是瞳孔深處一點亮光燃起,燒成業(yè)火。這正是他那把已然伴隨多年,日夜相眠的老鋼刀。
他不顧肩頭疼痛,托手強行撐起身子,單膝跪落于刀前,一手挽握起刀柄,緩慢而又艱難的站起身來。分明四下無人卻又像是從尸山血海中爬立而起。
蕭禮策馬奔過,亮出了那把沾染鮮血的長槍,且馳向索智朗。
槍鋒鉆發(fā)而來,索智朗雙手握槍暫退鋒芒,居于馬下的他自然是會由然地懼怕乘馬而來的灰袍男子。
鐵騎襲過,蕭禮這一槍雖然沒有命中,卻是裂地而開,劃割出了一條壑橫,別出心裁的是割開邊界,一方是索智朗,另一方則是高秋爽和垣閬。
“蕭大人!”高秋爽嘴角干涸,肩傍仍在淌血。
垣閬從砂土中爬起,面露期冀的看著灰袍男子。
“勇士,務(wù)必救我!”
“高秋爽,你愣著干什么,拉著他逃跑呀!”
“鼠輩休要逃跑!”索智朗哪里肯罷休,反身縱向馬駒。
高秋爽瞥了發(fā)絲狂飛的方正男人,嘴角不禁撅起,意味難盡,一息腦海翻云過后選擇拉起垣閬的袖腕奔向自己那匹還未離遠(yuǎn)的悍馬。
蕭禮繼而驅(qū)馬突槍直逼索智朗,不肯令其縱馬追去。他跳馬而起,槍尖刺去,打斷了索智朗欲要上馬的動作,索智朗因一時失穩(wěn)而墜落于地翻滾了幾番,連忙拄槍爬起。
一旁的高秋爽已然與垣閬共乘一騎,朝南逃去,馬上垣閬的哀苦面容總算笑出劫后余生,也對高秋爽說起了諸多由衷感激的話,高秋爽欲要呵呵笑過,可最后卻也是歸于了一聲職責(zé)所在。
行至最后,那垣閬居然累睡了過去。
高秋爽肩頭上的血仍然未至,背后男人趴了上來便愈發(fā)痛苦了。他一路上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操持著自己的韁繩馳向京口方向。
鐵槍穿過風(fēng)嘵,上下指指點點,索智朗挺槍接連倒退,血水灑落在了黃土中。
索智朗呀的一聲嘶吼,操手壓槍朝地犁去,繼而挖起砂土,直挑灰袍男子。
蕭禮挽槍轉(zhuǎn)背躲過著一擊。頓然索智朗見灰袍男子背身朝他,腰身驟然猛收,槍柄收回特向刺去。
索智朗槍身收回還未送出之際,蕭禮臂膀上轉(zhuǎn),側(cè)臂橫槍如圓弧一般峰回路轉(zhuǎn),自身前臂下變幻成身后肩上,儼然殺了個回馬槍。
嘅的一聲鐵器碰撞,蕭禮身后的索智朗向后倒去,頭腦一縮,黑發(fā)如縷歸落黃埃,腦殼上套有的虎頭兜鍪已然飛射而出,哧入黃砂。
嘣的一聲悶響,索智朗墜地,他面目惶恐,驚魂未定,下一息緩回連忙伸頭去摸頭上,竟發(fā)現(xiàn)發(fā)絲似乎更顯單薄了。
蕭禮拖槍劃地,正如索智朗先前對待垣閬那般,而這一次的槍尖是有血稠蔓延而下的。
索智朗向后爬退,锃的一息風(fēng)聲劃痕,蕭禮的寒槍來到了索智朗的咽喉之處。
“你的槍術(shù)依舊略欠火候?!被遗勰凶拥脑捳Z低沉,不見情感。
瞬息,邊原馬蹄卷起塵埃,何康之?dāng)y數(shù)十騎人馬追繳而來。蕭禮寒槍擲去,插到了索智朗的頭傍。
索智朗側(cè)臉見過帶血的寒槍,尤為不甘,不僅僅因為落敗,更是源于一種對槍術(shù)的追求。他很早便自認(rèn)自己槍術(shù)絕倫,早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地步。這輩子也只被三個人說過槍術(shù)不足火候,一位是不得不服,一位是心服口服,再是一位便是如今的灰袍男子。
待到索智朗站立起身望向上馬南撤的灰袍男子,他欲言又止。
吁的一聲,大腹便便的何康之駕馬趕到,面露不解。
“智朗兄,你怎么放跑了那個刺史了?”
“那灰袍男子誠非我所能敵。”索智朗搖頭顧自嘆氣。
何康之兩顆黑眼珠子直打轱轆轉(zhuǎn)動,怕是沒能砂礫里硬是瞧出花兒,尋常老在自己面前吹噓的爺們怎么突然就認(rèn)孬了?
下一念,他噤聲自默,因為他看見了地上插存有的那柄沾染了血水的長槍,那正是他所知道的一位勇猛幢主的武器,如此他明白索智朗方才所言絕非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廣陵城南曠野主戰(zhàn)場處打得熱火朝天,場面尤為血腥。橫刀破砍,鐵槍亂出,長槊肆揮,大矛縱掃...百兵集交,有的人上一刻剛與敵人打得不可開交,下一息卻是叫不知何處襲來的無眼飛刀劍給剝奪了性命。
士兵們的砍殺聲響遏行云,不知具體誰出的血花灑濺垣野,碎甲遍地,馬蹄折落于戰(zhàn)場,殘肢斷臂星羅棋布羅列著,旗幟墜倒在地為污漬掩埋,無數(shù)魂魄終焉與黃土。
待到隅中時分,黃回領(lǐng)軍敗退,五百虎賁僅剩下了不到百騎,黃回痛心疾首卻也只得先是趕回京口。
劉誕在城頭上坐立難安,申靈賜向其匯報了大致軍報。
“王爺,此役戮敵四百二十八?!?p> 劉誕大喝善哉。
“己方陣亡者...四百八十二人,受傷者不計其數(shù)。”申靈賜面容惶恐,拱手微顫。
劉誕眉眼大睜,即手拍墻垛,彎須橫起,大為惱怒。
“孤的廣陵精兵就這般不堪嗎?”廣陵占據(jù)著地利人和,卻是如此戰(zhàn)損比,著實令其的信心大打折扣,何談宏圖霸業(yè)。
申靈賜欲言又止,怕自己長他人志氣。
“鴻圖霸業(yè),蒼天可否應(yīng)允。”劉誕妄自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