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進(jìn)入一個(gè)由無數(shù)暗紅色門梁組成的通道,通道上方?jīng)]有屋頂遮擋,可以看見柏樹巨大的華蓋,它們遮天蔽日,呈一種滄桑厚重的暗綠色。
通道盡頭是一座六角小亭子,里面擺著一張石桌和幾根渾然天成的樹樁狀木墩。
“母妃,我需要你幫我醫(yī)治一個(gè)人。”他開門見山地說。
“昌兒,你還不明白嗎?祖宗國法不允許我再給人治病。我不會答應(yīng)的?!泵髻F妃別過臉去,“你父皇也不會答應(yīng)?!?p> “我才不管什么祖宗國法,父皇也不會知道?!彼f,“這個(gè)人對我很重要,母妃,你得幫我這一回?!?p> “如果他真的對你很重要,你可以去找陳御醫(yī)?!?p> “正是陳老告訴我這一切的,他束手無策?!碧觳f,“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石桌上擺著一只茶壺和幾只瓷杯,天昌將瓷杯翻轉(zhuǎn),倒入翠綠色的茶水,茶水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置備不久。
母妃喜歡喝茶,尤其是這種聞起來有股草藥味,顏色古怪的藥茶。據(jù)說這種茶只在萬山山脈生長,母妃成功地讓它們在南青宮生了根。他將倒好的茶雙手奉給母妃。
幾乎所有母親,對于兒子的孝敬都很敏感,哪怕這孝敬再稀疏平常,母親們的內(nèi)心也會感到暖洋洋地舒坦。
天昌很了解母妃,知道怎么讓她松口,這需要耐心和一點(diǎn)小心思。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讓母妃如此為難,他的心里有些愧疚,所以,這杯茶倒也不完全是策略。
不出他所料,母妃喝下一杯茶后,臉色柔和多了。
“連陳御醫(yī)都束手無策,你說的是你舅舅帶回府的那名少年?”明貴妃說,“給我一個(gè)救他的理由?!?p> “母妃,醫(yī)者救人還需要理由嗎?”
“需要,”明貴妃無奈地嘆口氣,“剛才我說得夠清楚了,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我已經(jīng)不方便再行醫(yī),如果被皇后知道,后果難料?!?p> “南青宮是斑斕宮的一部分,也是后宮,而皇后是后宮之主。雖然我體諒她,卻也不想被她抓到什么把柄。為娘倒是無所謂,眼看著你已經(jīng)成年了,我只怕連累你的前程?!泵麇鸁o奈地笑笑?!叭绻愀富誓苈犖覄?,多和皇后親近,她也不會變成如今這般不近人情?!?p> “更何況,他還是魂教的敵人,你得給我個(gè)冒險(xiǎn)救他的理由?!?p> “母妃,我告訴你理由,有兩點(diǎn)?!碧觳f,“一,正因?yàn)樗腔杲痰臄橙?,是白家之后,雖然我還不了解這段往事,也不了解白家,但好像是個(gè)很厲害的家族?!?p> “你要與魂教為敵?”明貴妃臉色嚴(yán)肅起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不許你胡來!”
“不是我要與魂教為敵,是他們要與百姓、正義為敵,那便是與我為敵。”
“你的伯父曾經(jīng)也是這樣想的。”明貴妃說,“然后仟信當(dāng)著洛京城幾萬百姓的面絞死了他,如果是這個(gè)理由,我絕不會答應(yīng)?!?p> 伯父?又是一件天昌從未知曉的事情,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那么的無知,連曾經(jīng)有個(gè)伯父被仟信殺死都不知道。等過了這件事情之后,他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魂教在他心中又被記上了一筆。
仟信,你到底干了多少壞事?他想,如果老天瞎了眼沒有給予你懲罰,那就由我來!
在心里,他已經(jīng)給這位從未謀面的魂教副教主,屹立于牧魂大陸實(shí)力之巔的超級強(qiáng)者判了死刑。盡管他連修煉者都還不是,他卻從沒覺得自己是不自量力,癡人妄想。
他覺得,再高的山,人只要有決心,就能站在它的峰頂征服它,再寬的河,人只要團(tuán)結(jié),便能架起大橋橫渡,再大的困難,人只要不屈服,便能戰(zhàn)勝。
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還有一個(gè)理由,”天昌看著母妃說,“母妃,我已經(jīng)做出了承諾?!?p> “對那位白姑娘?”明貴妃問,她的神情沒那么嚴(yán)肅了,她又猶豫起來,“那倒是個(gè)好姑娘,可惜她是白家的人,是魂教的眼中釘。”
“我不管她是誰的敵人,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朋友,我對她許出了承諾,就一定要做到?!?p> “只是朋友?”明貴妃別有意味地說。
天昌沒有說話,母妃顯然誤會了他和白葉的關(guān)系,目前,他們確實(shí)只是朋友,盡管他心里有些別的想法。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如果母妃的誤會能讓她下定決心幫助白楓,那又何樂而不為?
太陽已經(jīng)爬到了一天中的最高點(diǎn),夏日的陽光,如同烈焰般炙烤著大地。在這樣的烈日下,涼亭中卻并不炎熱,很是涼爽。
古柏樹的枝丫上,一只松鼠鬼鬼祟祟地打量著下面的兩個(gè)人類,似乎它的目標(biāo)是桌臺上的茶水。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著,只聞其聲,不見其蟬。
到了午飯的時(shí)刻,母子倆離開了涼亭,向南青宮大殿走去。
“你讓我考慮考慮吧?!泵髻F妃說,“吃完飯我給你答案?!?p> 明貴妃果然親自下廚,為天昌燒了兩樣小菜,都是他愛吃的。天昌照例吃得干干凈凈,卻仍無法擺脫那股饑餓感。也許是腸胃出了點(diǎn)毛病,他自我安慰。
等把白楓的事情了結(jié),再向母妃請教不遲,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從小到大,連感冒都沒有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生病。
如果這就是生病的感覺,那還真不好受,他想。
“我答應(yīng)你,幫白家那少年治傷。”明貴妃突然說,露出了笑容,不過,笑容里有難以掩飾的悲傷,“我們今晚就去你舅舅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