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碗筷,唐三藏打算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只是出去走了一圈,村里人也沒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走訪途中,倒是得知一件事。
村里洪家,家里只剩下老頭自己,常年累月也不見家里冒煙一次。
老洪頭每天披著一件破舊羊皮襖,抽著自己的煙袋鍋子,吧嗒吧嗒,就在院門口曬著太陽。身邊唯有一只老貓陪著他。
誰跟他搭話,他也不搭理,然后抽著自己的煙袋。
院子里的雜草都有人高,村里人很怕他一不小心抽著煙的時候走了水。
但是,說又說不聽,勸又勸不動。沒辦法,大家只能盡量看著點。
再怎么樣,也是一個村子住了幾十年。
唐三藏問,為何洪姓老人會如此。
大家說,要怪就怪去年那場祭祀。
去年祭祀結(jié)束,老洪頭的兒子兒媳婦因為想給家里添點葷腥,就又進了山。
初時老洪頭不答應(yīng),畢竟出了貢品退回這件事,擔心山里有不好的變故。
但擰不過兒子,當兒子的為了讓老洪頭放心,把自己媳婦兒也帶著,說是兩個人一起上山有個照應(yīng),并且保證,天黑之前一定下山。
結(jié)果,一去不回。
找了許久許久,不見人,也不見尸。老洪頭自責,后悔??墒鞘虑橐讶话l(fā)生,難以挽回。
再想到自己兒子無后,這一脈很可能斷送在自己手里。老洪頭登時覺得腦袋里天旋地轉(zhuǎn),暈了過去。
醒來后,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
村里人都說,照著現(xiàn)在情況,老洪頭沒幾年好活。鐵打的身體也架不住這樣糟蹋。
唐三藏想了想,決定去看一下老洪頭。能不能得到線索且不談,安慰一下也是好的。
“看來就是這里了?!?p> 破敗的院門門前,坐著一位老人,嘴里叼著煙袋,不時冒著白煙。腳邊趴著那只老貓。
透過籬笆可以看到院子里荒草叢生,只有一條小路,因為常年踩踏,干干凈凈。
房上茅草長了一些苔蘚,像是年邁的老人走到生命盡頭,給人一種遲暮之感。
“老人家,您姓洪,對嗎?”唐三藏彎下腰,柔聲問道。
老洪頭眼睛里像是沒有焦距,空洞洞的盯著大山的方向。
煙袋,在抽著。
吞吐間,升起朵朵云煙。
只是,他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沒有回應(yīng)。
唐三藏等了一會兒,蹲下身,看著老洪頭的眼睛,“老人家,關(guān)于您兒子兒媳失蹤一事,您可有什么線索?”
沉默。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就像失了魂,仿佛在兩個世界。
唐三藏長出一口氣,也不再說話。挽了挽衣角,順勢坐在地上,雙手抱膝,陪著老人在這里曬太陽,一同望向大山的方向。
許久。
許久。
一直到,太陽掛在西邊,發(fā)出暗紅色的光。
“老人家,貧僧走了。您,也早點進屋吧,外面冷。”
說完,唐三藏躬身一拜,轉(zhuǎn)身離去。
老洪頭,一如之前,不曾回頭,不曾言語,如同泥胎雕像。
樵夫家中,今晚,還是樵夫下廚。是一碟咸香豆子、白水煮青菜以及用兔子骨頭燉的一大鍋湯。
照例,一壇果子酒。
書生瞅瞅樵夫,又瞅了瞅酒壇,復(fù)又瞅了瞅樵夫。
樵夫全當沒看見書生的眼神,招呼著一人一碗。
好酒之人,無酒不歡,無酒不下飯。
書生很想問問,今晚大哥打算住哪里。
想了想,還是不要取笑了,飲酒,山里人大多有這個習慣。勞作是個辛苦活兒,有酒,可活血,亦解疲乏。
“這山里,真有山神嗎?”唐三藏問道。
“那可不!”樵夫面色通紅,敲著碗沿,顯然,又多了。
“若是沒有山神老爺,那每年的貢品誰收下了?
以前,山里有村里人迷路,只要心里默念山神老爺,這山,也就下來了?!?p> “這,并不能說山里真的有山神吶!”
“呸……呸……小娃娃,你才多大,你不懂。方知舉頭三尺,自有神明端坐。”
書生在一旁抿嘴偷笑。隨即給了唐三藏一個眼神。
別爭論了,沒有用的。
大哥這一輩子一直相信有山神的存在,師兄現(xiàn)在質(zhì)疑山神的存在,等于幻滅了他心里的信仰,他怎能相信,又怎敢相信!
唐三藏搖搖頭。
他不是要否定山神存在,是想通過蛛絲馬跡,異聞傳說來推斷他的存在。
顯然,想法落空。
飯畢,書生回屋敷藥。唐三藏收拾碗筷。
至于樵夫,晃晃身子,出了門。
不知是酒壯膽,還是原本就不怎么怕那東西。喝完酒,樵夫是要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兒的……
今夜,云遮月,只有點點星光。村里安靜至極,那東西未曾到來。
早上,書生再次發(fā)現(xiàn)樵夫未在屋中,卻也未曾擔心。剛要吃早飯之時,樵夫回來了,手扶額頭,面露尷尬看著唐三藏二人。
“額……嗯……我,嗯,起來的好早啊……來,吃飯吃飯……”
不用想,又跟柴垛睡了一夜……
今天,唐三藏再次去了老洪頭家里。
也不說話,也沒問什么。
到地兒,順勢坐下,雙手抱膝,嗮著太陽,盯著遠處的大山。
只有不時冒出的煙氣,提醒著人們,他們只是在一起曬太陽,望遠山。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唐三藏一連五天,天天到老洪頭那里,陪著他。
這五天,村里安靜至極,那東西,沒再來過。
第六日,唐三藏又至。
這次,老洪頭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唐三藏,頭一次對著他笑。
拍了拍面前的老貓,示意它挪挪地方。
接著,老人拿起煙袋鍋子,低頭在地上胡亂畫了起來。
地上這副畫歪歪扭扭,斜斜做畫。
說是樹,偏有主干沒有枝葉;
說是貓,卻又筆筆如刀,橫叉過去,貓不似個貓樣。
唐三藏看了好一會兒,依然沒看明白老人畫的是什么。
頃刻,畫作完成。老人向著天空吐了一口煙氣,回過頭對著唐三藏無聲地,嘿然笑著。
起身,抽著煙袋鍋子回了小院。
院外,獨留唐三藏一人。
和一幅沒看懂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