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司馬安和寧安然還會被約束不允許獨自外出，但現(xiàn)在哪怕是下山都沒有人阻攔。
用司馬安的話來說，這就是一群被工科博士的魅力征服的土匪。
司馬安和寧安然兩人在山上呆久了，第一次來山下游蕩。
因為匈奴人劉淵建立的漢國攻打洛陽，南下的流民數(shù)量比起他們想象的還要多很多，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破衣爛衫卻也不乏錦緞云綢。
這些流民本就清貧一路逃亡更是缺衣短食，所過之處比蝗蟲過境還要恐怖，司馬安親眼看到長在官道旁樹木的樹皮都已經(jīng)被啃食殆盡。
距離石梁山不算太遠的地方，兩旁的草叢露出不少的已經(jīng)腐爛尸骸，七月末的天氣正熱，官道上隨處都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腐肉味。
一群鳥雀圍在長滿了蟣虱的腐尸旁邊，啄著花花綠綠的腸子飛上樹梢。
司馬安哪見過這種場面，頓覺胃里泛酸，想要嘔吐但卻沒有什么東西能吐出來。
“安然，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給你”
司馬安只能通過轉(zhuǎn)移注意力來讓自己從剛才的場景中拔出來。
“咱們南下的時候我最想念的的就是王阿婆家賣的飱飯，酸漿甜酢適口倒入熱米飯中當真是人間美味”寧安然說著咽了一口口水。
“以后有機會我給你做比飱飯更好吃的”
司馬安原本想說西紅柿燉牛腩，但是想到魏晉朝可沒有西紅柿吃。
“紅燒牛肉吧，牛最好吃的部位是里脊，肉質(zhì)細嫩，配以蔥姜椒爆炒…”
烈日當空，官道上的流民三五成群表情麻木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朝著淮河的方向趕路，過了淮河就能保命。
一對夫婦領(lǐng)著三個孩子，腳上的草屨因為趕路早已經(jīng)磨穿，身后的孩子也步履瞞珊嘴唇干裂。
噗通一聲，跟在最后面的孩子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夫婦的眼神中并沒有悲傷，而是抱起了這個孩子走向了另外一群流民中。
“幾位，可否換點吃的”瘦骨嶙峋的中年把自己懷里的孩子遞了過去。
司馬安沒有聽到那群流民在互相商議什么，但是一個十二三歲歲左右的小女孩嚎啕著從流民人群中跑出來，正好朝著他在的方向。
身后的那群衣著襤褸的人也同樣追了過來，畢竟長時間沒有吃飽飯，小女孩踉踉蹌蹌跌倒在了司馬安面前不遠處。
那群流民眼神中帶著貪婪，追上來直接粗暴的拽著這孩子的辮子就要拉走，任由哭聲凄慘也沒有任何松手，仿佛手中抓著的不是人而是待宰的羔羊！
人倫道德在生死面前都微不足道，難民的食譜上永遠都有一個慘烈的備選項。
“站住”司馬安再也看不下去出言喝道。
“你有何事”流民中一人問道。
“我想把這兩個孩子買下來，不知道需要多少錢”
聽說要買，那群流民紛紛把司馬安和寧安然包圍了起來，畢竟他們兩個人模樣看上去并不缺吃的。
“活的不耐煩了，某家的地頭上也敢鬧事”
就在司馬安被流民圍住的時候傳來了劉虎威的呼喝聲，石梁山上的幾個彪悍的強盜手持長柄大刀當即喝退了這些流民。
“錢？我們不要錢！五個，不兩個，我們只要兩個餅！”
“大頭領(lǐng)，能不能給我?guī)讉€餅”
司馬安解決了石梁山的糧食問題，加上打劫過路商旅也積攢下了不少的財富，幾個餅并不算什么。
只不過山上的人早就不在吃難以下咽的馕餅，現(xiàn)在吃的都是饅頭。
流民也不管是饅頭還是馕餅，總之得到吃的以后滿意的離開，人命的價值有時候只值兩個饅頭，僅此而已！
寧安然抱著那個昏迷的孩子，司馬安手里也拉著那個剛才想要逃走的小女孩。
“小郎，這個亂世可憐人多了，你能救過來幾個”劉虎威嘆息一聲。
“眼不見為凈吧，最起碼我遇上了就不想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石梁山是南下前往淮河的必經(jīng)之路，同樣在這條路上可以看到世間真實的黑暗和悲慘。
那個昏迷的孩子也只有五六歲而已，帶回山上后喂了一點湯羹司馬安以為他很快可以醒來，但等了很久都沒有動靜，摸了一下鼻息反而越來越弱，口中也帶著微微的痛苦呻吟聲。
司馬安打量了一下這孩子面黃肌瘦偏偏肚子很大，一把掀開了他破舊的衣服在圓滾滾的腹部按了一下，腹內(nèi)有塊狀硬物，心登時沉入谷底。
“怎么了小郎”
“應(yīng)該是是觀音土，快去盛水給他灌進去”
寧安然的動作很快，一連灌下去好幾碗水直到這孩子再也吞咽不下去。
“安然，每半個時辰就給他喂一碗水喝不下去強灌，能不能救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吃觀音土的人不會覺得餓，但卻會被活活脹死。
那個被他用兩個饅頭買來的女孩則是一直很乖抱膝蜷縮在無人注意的墻角，司馬安手里拿著一個饅頭可是剛碰到這女孩，卻引起了劇烈的反應(yīng)，一聲尖叫身體拼命的朝著墻角鉆去，雙目中充滿著驚恐。
聽到尖叫劉虎威沖了進來，正好看到司馬安把饅頭和水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屈身后退。
“別怕，我是來給你送吃食的，就給你放在這里我不碰你！”
這女孩安靜下來以后才試探著用臟兮兮的小手拿過饅頭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再想想床上還有一個吃了觀音土差點脹死的孩子，這都是司馬家造的孽。
小女孩吃的很快，就連地上掉著的一些饅頭殘渣也不放過一點點的捏起，放在小手里吹了吹土然后喂進了嘴里。
司馬安一直提心吊膽，她已經(jīng)吃了足足四個饅頭，生怕這孩子被撐壞。
就在這女孩吃飽喝足以后才猶豫了幾番，最后還是壯起了膽子來到司馬安面前跪下叩頭。
“求求你們不要吃我，我什么都能干”
這稚嫩中又帶著怯懦的聲音直擊司馬安的靈魂，兩世為人哪里見過這樣悲慘的畫面，雙眼泛紅徑直走出了房間，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揉了揉眼怒罵了一句。
“這TM什么狗日的世道！”
他自己在沒穿越之前就有一個和這孩子年紀相仿的妹妹，吃飯?zhí)舴蕭荽┮轮淮┏迸疲刻爝€要強逼著寫作業(yè)，可是在晉朝這個年齡的孩子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人世間最慘痛的一幕。
莫說是天下百姓，就連司馬安自己都開始有些憎恨那些將一個好好的國家攪成這樣的司馬氏。
平復了一下情緒后這小女孩還在房間里跪著，司馬安抱起了這女孩，想起了被他視若掌上明珠的妹妹，再有兩個月就是她的生日了。
“你叫什么名字”
“蘇婉兒”
“放心吧，以后你不會在餓肚子了”
劉楊氏帶走了蘇婉給她洗洗換一身衣服，一番打扮以后一改流民的窘迫形象。雙目黑亮皮膚白凈，年紀不大卻是一個十足的美人坯子，司馬安腦海中想到一句話清水出芙蓉。
當夜，吃下觀音土的那個孩子宋義在喝了一天的水之后也終于排了出來，雖然精神狀態(tài)很差起碼命算是保住了，寧安然又喂了一些疙瘩湯以作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