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不是我為難您,是您在為難我,現(xiàn)在外邊這情況,您要一個人出門真的不大行…”
“為什么不行,我不是上神嗎?下界哪有什么可以為難我?”
“您病傷未愈,心性也沒有完全調(diào)養(yǎng)好,不能用術(shù)…”
“我知道了!你看我已經(jīng)戴著鎖靈珠了?!?p> “對啊,這外邊人心險惡,群魔亂舞的,小殿下您這,一是重傷未愈,二是術(shù)法不靈,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我身法劍術(shù)也很行,不如我戴著鎖靈珠跟你比一場,若是我贏了…”
“我的小祖宗,我驚風(fēng)要是贏得了你,我還當(dāng)什么掌事神官,我去當(dāng)上神得了,我都說了您這是為難我,算我求您了…”
云泓一出門就見驚風(fēng)與晏和吵吵嚷嚷的,忍不住扶額頭痛道:“在吵什么呢?”
晏和乖覺地小跑過來,扯了扯云泓衣角:“云泓,驚風(fēng)說他想當(dāng)上神,不當(dāng)掌事神官了?!?p> 云泓:“…”
驚風(fēng):“…”
云泓揉揉額角,卻是藏不住笑意,原先怎么沒發(fā)現(xiàn)寒族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還會惡人先告狀這一招呢。
倒…也很可愛。
殿下既來,便也沒自己什么事兒了,且看自家殿下這般傻笑,也不像是來替自己主持公道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夾在兩邊的中間人實在不好做,驚風(fēng)嘆了口氣,苦悶地走了。
“想出去?”云泓湊近晏和,冷冷梅花香甚是好聞。
“嗯!”晏和誠懇點頭。
“去干嘛?嗯?”云泓更覺好笑,再近一步,鼻尖對鼻尖。
“去玩!”晏和理直氣壯,鼻尖蹭了蹭鼻尖,烏黑眼眸卻呆呆不動。
“等我忙過這一陣就陪你出去,乖?!痹沏鼫厝釗嵘详毯桶l(fā)頂。
“我也可以自己出去的,我已經(jīng)三百歲了?!标毯蛥s是很苦惱,退開一步,躲開云泓手掌,“而且我此行就是找的下界游歷的借口,當(dāng)然也要游歷一番,也好在帝后面前敷衍過去?!?p> “…”云泓低頭不語,赤青鎮(zhèn)現(xiàn)在一有魔神微生遲,二有弦樂閣,二者皆不知其圖謀,但前者是晏和的滅族仇人,后者是沖著晏和來,晏和不能出門,這是驚風(fēng)與自己心照不宣的,但卻不能對晏和說。
“可以嗎?我就在赤青鎮(zhèn)內(nèi)?!鄙倥犷^試探道,“嗯?”
“不能?!痹沏鼡u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有些許的閃失。
“哼!”晏和跺跺腳,負氣跑回拒愁樓。
畢竟少年心性,園子里待久了也悶的慌吧。
其實過幾日七夕乞巧,自己也是打算帶著晏和出去的,只是…云泓突然泛起微笑,喚了明善傳話。
晏和最近很委屈,真的很委屈。
也不知道云泓是抽了什么風(fēng),讓自己在七夕前親手繡出一個香囊來給他,才能帶自己出門。
如果是父君還在的話,必然又要斥責(zé)訓(xùn)誡。
針線細密尖利,不沾陽春水的十指慣來只會舞刀弄劍,晏和每夜燈下密密引線,明善看了也很覺得很心痛。
繡廢了幾個,才得了一個勉強還算得看得過去的,趕著七夕前日,差明善送去了臨淵閣。
聽見來人通報,正在寫奏折的云泓擱筆起身,微笑乍現(xiàn)。
繞過裊裊熏香,云泓拾起了案板上的紅梅香囊,笑意忽止。
粗糙簡陋的針線繡工,一看就知道是新手,看得出晏和原想繡的是白梅,卻是血跡浸染了絲線,索性后頭就改繡了紅梅,深淺參差的紅梅繡在素色云緞上大有瀝血以書辭之意,倒也別致。
只是回想云汲腰間佩戴的那枚綴梨花合心香囊,針線縝密,小巧精致,云泓不由得向明善確認道:
“這真是阿和親自繡的?”
“是。”明善不忍道,“還是小殿下繡廢了好幾個才得的?!?p> “…”云泓沉默了。
窗外熱風(fēng)吹過案臺上未合攏的書卷,嘩啦作響,亦翻動心緒洶涌。
明善只當(dāng)云泓不信,氣急開口道:
“小殿下連衣裳都不會穿,這幾日為繡這個香囊,連熬了好幾個夜頭,殿下盡可以去拒愁樓看看小殿下的眼圈和手指頭,若殿下看了卻還是不信,那便是白瞎了我們小殿下的一番心意?!?p> “我信?!痹沏脸灵_口。
自小居于寒山的晏和小殿下,不諳世事,連跳曲劍舞都會被端靈關(guān)禁閉,一杯冷情梅花酒拒了未表意的獻舞神君,不會為了自己下界,亦不會為了自己跳舞,又怎么會替云汲繡上這么一枚梨花香囊——縱然要繡,也該是寒山白梅。
可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你家小殿下歇下了沒?”云泓急切問。
“按往常的作息應(yīng)該還沒,但這幾日小殿下疲得很,想是已——”
未等明善說完,云泓揮袖沖出臨淵閣,直奔拒愁樓。
拒愁樓內(nèi)燈火已滅。
云泓不顧禮節(jié),緩緩步近床榻。
晏和輕擁錦被而眠,雙手卻小心地放在被側(cè),漆黑夜色之下,乖巧安和,被白紗縛過的指端更顯十指纖纖。
云泓輕輕握住滑膩手背,觸過指尖扎傷,寧愿針針都扎在自己手上,痛在自己心里。
向來覺淺的晏和卻是怵然一驚,翻被起身。
“阿和?!痹沏餍栽谒鷤?cè)席地而坐,很是頹廢。
“嗯?!焙诎抵?,晏和擦擦眼,再擦擦,似醒非醒。
“如果我騙了你,你會離開我嗎?”一反常態(tài)的云泓,將茫然神情都藏在夜色中。
“你果然是因為在外邊有相好,才不讓我單獨出門的吧?”晏和打了個呵欠,倒身欲睡。
“…我是認真的,”云泓正色道,“阿和,你服了忘憂湯,可我若是騙了你,你會怎么辦?”
“…換作是你呢?”晏和還是昏昏欲睡,勉力翻了個身,“你會生氣嗎?”
“我不會?!痹沏鼒远ǖ?,卻也有些底氣不足。
“那我也不會?!标毯蛻袘械貞?yīng)了一句,便又閉眼睡去。
月色幽幽,少女烏黑長發(fā)漫枕,睡顏安然,均勻的呼吸就在耳畔,觸之可得。
云泓漸漸定下來心來,握著那只粗糙的紅梅香囊緩緩走出拒愁樓。
背后熟睡少女卻靜靜睜開眼眸,凝望著窗柩外那抹淡淡的上弦月,清醒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