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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遠抗戰(zhàn)風云錄

第四章 石田秀吉

綏遠抗戰(zhàn)風云錄 咖啡苦不甜 5369 2021-04-22 21:10:25

  【軍事檔案】石田秀吉,大正元年生于曰本福岡縣,昭和六年畢業(yè)于東京早稻田大學,因學習成績優(yōu)異而留校任教。昭和九年從軍參加大東亞圣戰(zhàn),赴支那蒙古高原綏中地區(qū)從事特殊任務

  ——摘自《東京大曰本皇軍陸軍關東軍機密檔案》(卷宗:0833570)

  卓資山鎮(zhèn)東街距離賈二爺公館幽蘭閣不遠處,是一家日本人開的商會會館——龍青山株式會社。那是一所深宅大院,平時大門總是緊閉著,即便有小轎車出人,也是轉眼之間就關閉了大門。有些黑衣人只有在半夜三更時才幽靈般地出出進進。日本人占領卓資山之后,這兒已經公開成為日本特務的老巢。由于田中的株式會社的圖標是一只蹲踞著的虎視眈眈的禿鷲,人們習慣上把這兒稱之為“鷲巢”。

  這天夜里,一輛日式小轎車無聲地開進了鷲巢。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下了車,走進了小型宴會廳里。廳里只有一個人在等待著他,此人便是號稱“綏遠老鷲”的田中。

  田中將一杯紅葡萄酒遞給站在他面前的葉知秋,然后高興地拍著葉知秋的肩膀說:“干得好?。≈行?,雖然這回我們沒能把八路軍騎兵獨立團全部鏟除掉,但是已經重創(chuàng)了他們。鳥兒被拔掉了羽毛,我看他們還怎么變成龍?他們躲進了大青山里,輕易不敢再出來了!”

  “田中先生,我了解這支八路軍騎兵團,他們沒那么容易被打敗!”葉知秋卻顯得并不樂觀。

  “哦,你的意思是他們還有實力與我們抗爭?”

  葉知秋點頭說:“我和他們的大隊長奇劍嘯,還有政委海大錘有過接觸,這兩個人不一般啊,要想戰(zhàn)勝他們,我們的智力必須超過他們十倍百倍,不然的話,眼前這小小的勝利會顯得毫無意義!”

  田中不再笑了:“說說你的高見?!?p>  “必須牢牢掌握八路軍騎兵獨立團的動向,隨時獲取他們的情報,這點非常重要!”

  “你放心,葉中校,我專門從日本本土抽調了一名得力的軍官,由他專門負責八路軍騎兵獨立團的情報工作?!碧镏姓f著,對外拍了拍手,一個曰軍參謀應聲走了進來,用日語說:“報告長官,石田秀吉到了?!?p>  “請他進來?!?p>  “是!”日軍少佐轉身走下。

  田中轉身對葉知秋說:“石田君戰(zhàn)前和我都曾在東京大學供職。他這個人意志堅定,聰明過人,在我教過的學生里,最優(yōu)秀的就是他?!?p>  “讓您這么一說,我倒是很想見見您的這位髙徒了!”

  話音剛落,一名精干的年輕日軍少佐大步走進來,向田中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石田秀吉前來報到!”

  葉知秋冷眼打量著石田秀吉,他自認為自己看人很準確,但當他看到石田君時,卻一時琢磨不透這是怎么樣的一個人,或者說,這位精干英俊的日本青年軍人,不太像是個軍人。

  田中親切地握著石田的手,同時表現(xiàn)出師者的矜持:“石田君,你能來我太髙興了!”

  “追隨恩師來到支那為大日本帝國效力,是學生的榮幸。”石田處處表現(xiàn)得不卑不亢。

  “石田君,我決定安排你到特高課思想課去當課長。你先熟悉一下情況,盡快上任。”

  葉知秋知道,特高課是用來對付國民黨及其特務組織的;而思想課,是用來專門對付共產黨八路軍的。

  “謝謝老師的器重?!?p>  “你就先從熟悉這個綏中這個熱鬧的城鎮(zhèn)卓資山開始吧!對了,讓我來介紹一下?!碧镏邪咽锢饺~知秋面前,“這就是我說的新任思想課課長石田秀吉。石田君,這位是土肥原君特意從滿洲國調來的葉知秋中校!”

  石田對葉知秋客氣地點頭,用流利的中文說:“你好,葉中校?!?p>  葉知秋有點兒驚訝了——他居然會說這么好的中文!可見他也不是個一般的角色。自己的日語水平,比不上他的漢語水平啊!

  “石田,就由葉中校帶你熟悉情況吧!他可是個老綏遠啦!”田中依然用日語說。

  葉知秋對石田客氣地說:“石田君,中國人有句老話,下車伊始,走馬觀花!我先帶你參觀一下我們卓資山吧。”

  “那就辛苦您啦!”石田客氣地說。

  大約半個小時后,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駛出了鷲巢。車后座上,坐著身穿便衣的石田秀吉。車窗外的夜色似乎帶著濃濃的霧氣,讓人感覺到濕漉漉的寒意。

  葉知秋開著車,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石田君是頭一回到綏遠來吧!”

  “是!”

  “初到此地,有什么私事要辦嗎?我可以全力幫忙的。”葉知秋說。

  “哦,我倒真有事兒想請葉先生幫忙呢。”

  “請講?!?p>  “我有個干媽在這里,我們好多年沒見面了,我想去看看她?!?p>  葉知秋注意地問:“哦?你還有中國干媽,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董心潔,早年在日本留過學,還參加過孫文先生的同盟會?!?p>  葉知秋想了一下,然后笑了:“董心潔,莫不是梅力蓋圖教堂醫(yī)院那個董院長?”

  “就是她!她可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p>  “女人信仰宗教比信仰什么主義要好得多。請原諒我的好奇心,她怎么會成了你的干媽?”

  “當年她獨自一人來到日本,租了我們家的房子住。她與母親相處得親如姐妹,也很喜歡我,按照中國人的習俗我就認她做了干媽。我的中文,就是跟她學的。你和她熟悉嗎?”石田轉用漢語問葉知秋。

  “熟悉談不上,不過,有關她的事情,我知道得可不少啊?!比~知秋淡淡一笑說,卻在心里暗暗發(fā)笑: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他知道董心潔是個身份特殊的女人,卻沒想到居然又和這個日本人有瓜葛。也許將來,可以利用一下他們這種關系呢。

  石田秀吉今天的氣色很好。一大早,他走進辦公室,小野君急忙迎上來告訴他:“課長,葉中校一直在等你!”

  果然,葉知秋正在等著他。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迎著他走過來。

  “有什么事情嗎?”

  “田中君要我?guī)闳?zhí)行一個緊急任務?!?p>  “哦?”

  墻上掛著一幅地圖,地圖上做著各種記號。葉知秋指著一處插著小旗的地方說:“這是梨花鎮(zhèn)的街道,這條街上有一家隆盛雜貨店,據(jù)我們得到的情報,這是國民黨軍統(tǒng)局的一個秘密情報站。破獲了它,就會得到非常有用的情報?!?p>  “那兒好像不是我們控制的范圍?!?p>  “對,那兒是土匪馮大巴掌的勢力范圍。我們可以派便衣過去,秘密執(zhí)行我們的計劃?!?p>  “萬一被馮大巴掌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這就需要你們思想課配合了,馮大巴掌不過是一伙烏合之眾,他很怕你們日本軍人,一旦交火,他們發(fā)現(xiàn)對手是日本人,就不會窮追猛打。到時候,我?guī)嗽谕饷娼討灰銈儼讶藥щx梨花鎮(zhèn),就大功告成了?!?p>  “這可是一次冒險的行動,所有的計劃必須嚴謹周密。”

  “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不人虎穴,焉得虎子’。干情報工作,就必須冒險?!?p>  “好吧!我配合你的行動?!?p>  “事不宜遲,咱們今天晚上就動手?!比~知秋說著,對外擊掌。身穿軍裝的漂亮女特工岳麗應聲而人,她敬過軍禮后,遞上文件夾:“這是今晚的行動計劃,請?zhí)庨L過目!”

  葉知秋隨手將文件夾遞給石田,轉身對岳麗說:“通知大家,馬上到會議室開會。”

  “是

  岳麗轉身向外走去時,葉知秋注意到她背后那長長的披肩發(fā)呈波浪形彎曲狀,在她的水蛇腰間來回甩動著。他頭一回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很性感的女孩子。不知為什么,蘭兒的臉龐出現(xiàn)在眼前,她的眼睛里似乎有股子怒氣,正在盯著自己。他努力地揮了揮手,似乎想驅散那個目光,可是那目光卻一直緊緊地追隨著他,讓他甩脫不掉。

  深夜,鷲巢森嚴的大鐵門無聲地開了,葉知秋開著汽車從院內駛出,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梨花鎮(zhèn)的街道上,幾乎所有的店鋪都已經打詳,路上行人稀少。沒有燈光,街上漆黑一片。車上,坐著石田秀吉、岳麗及另外兩個日本特務,都

  穿著便衣,警惕地向外張望。

  岳麗指著一家掛著“馬記雜貨店”的牌子,對石田低聲說:“就是那兒。”

  石田問:“里面有多少人?”

  “一個伙計,一個老板,總共兩個人。”

  石田回身對手下的小野等日本特工用日語叮囑:“接頭的人一到,我們馬上沖進去,爭取一網打盡?!?p>  “哈咿!”

  片刻,一個穿長衫的男子走來,徑直進了趙記雜貨店。

  “進去了。”岳麗緊張地說。

  “你能確定他就是共產黨的特工嗎?”

  岳麗點頭:“能。”

  石田揮手下令開始行動!吉普車的車門打開,小野等幾個手下一涌而出。

  石田帶領日本便衣沖進了雜貨店。里邊立刻傳來了叫喊聲和槍聲。一男子沖出,中彈,馬上倒在路邊不動了??諝庵袕浡还扇说哪X漿的氣味兒。

  轉眼之間,石田及小野推著另兩個男子出來,其中一人負傷,他們都被黑布蒙上了眼睛。

  正在附近巡邏的馮大巴掌的一支騎兵小隊聽到槍聲,急忙策馬飛奔而來。馬蹄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們來了,快上車?!?p>  日本便衣強行把兩個商販架上了吉普車。騎兵小隊已經沖到離他們很近的地方。石田開槍,由于不熟練,打歪了,子彈打到墻上,濺起火花。岳麗將這個細節(jié)看在眼里。小野等手下也跟著開槍。一時槍聲一片,爆豆子一般。

  這時,石田及手下上了吉普車,吉普車猛駛。又有大批騎兵奔過來,不過吉普車已經駛出很遠,消失在濃厚的夜幕之中。

  聞聲而來的馮大巴掌看見兩個騎兵弟兄躺在血泊中,腦漿流了一地,他恨恨地望著遠方,跺著腳罵:“操你媽的小日本兒,就會來陰的,有本事咱們真槍真刀地干呀!”

  鎮(zhèn)外路口上,石田的那輛吉普車疾駛而來,在葉知秋身邊停住,石田和岳麗跳下車。

  葉知秋連忙趨前問道:“怎么樣?”

  “非常順利!”

  葉知秋對手下下令:“把人帶走?!?p>  鷲巢的特務立刻把兩個眼睛蒙著黑布的男子從吉普車上拉下來,推搡著上了他們的車。

  石田有些意外:“他們是我的俘虜,應該由我們押回去審問。”

  葉知秋拍了拍石田的肩膀:“不必了!你圓滿完成了任務,回去睡個好覺?!?p>  石田態(tài)度強硬起來:“不行!既然他們是軍統(tǒng)的特工,我就得帶回去連夜審訊。我需要他們的情報。”

  葉知秋和岳麗對視,突然笑了起來。

  石田被笑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葉知秋說:“石田君,實不相瞞,這兩個人并不是軍統(tǒng)的情報人員。”

  石田吃驚地問:“怎么回事?”

  葉知秋笑了:“田中先生要我找些實戰(zhàn)的機會來鍛煉你,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行動?!?p>  “石田君的表現(xiàn)非常勇敢。”岳麗也笑著夸獎。

  石田不相信地看著那兩個被推上吉普車的男子:“那他們是誰?”

  葉知秋低聲道:“他們不過是普通的小商販,既然已經抓了,就不能放出去,必須滅口!其實這次行動,除了訓練你之外,也是為了給馮大巴掌一個警告。”

  說完,葉知秋上了車,汽車呼嘯而去。

  石田呆怔在原地,一直看著葉知秋的汽車消失在夜色中。他心里很不好受,剛剛獲得的一點兒成就感蕩然無存……

  傍晚,石田秀吉坐在桌前給妻子寫信,他不時停下來思索著。一只手在信紙上筆走游龍:“親愛的花鈴,這是我到支那之后給你寫的第一封信……你還好嗎?離別對于我們,無疑是殘酷的懲罰,或者說是對愛情的考驗,我心中每時每刻都不能割舍對你的思念之情……”

  石田放下筆,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他和妻子的新婚照片看了起來。一股甜蜜的感覺涌上了心頭。新婚妻子,溫馨的家庭,一切都似乎是昨夜的夢啊!

  鷲巢,一如既往地安靜,而且陰森。

  石田和葉知秋筆直地站在田中面前。田中拍拍石田的肩膀,贊賞地說:“聽葉先生說,昨晚的行動,你干得不錯。”

  “希望下一回,我們抓的是真正的共產黨,而不是老百姓。”石田趁機發(fā)泄心中的不滿。

  田中呵呵一笑:“這有什么區(qū)別嗎?在我們日本人眼里,每個中國人都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敵人。石田君,今天,你還得隨葉先生去執(zhí)行一項特殊任務?!?p>  “什么任務?”

  葉知秋對石田神秘地一笑,沒有說話。

  田中說:“他會告訴你應該怎么做?!?p>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是石田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從那天開始,他手上正式沾上了中國人的鮮血。他不愿意接收這個事實,可事實卻逼著他不得不接收。

  荒野幾棵大樹下,早已停著一輛卡車,車旁有人荷槍警戒。一輛吉普車從遠處開來,停下,從車上走下葉知秋和石田秀吉。特務們從卡車上推下兩個五花大綁、眼睛上蒙著黑布條的男人。石田這才知道,原來今天的任務,是槍決犯人。這有些太興師動眾了吧?他在心里想著。

  葉知秋走到他身邊說:“也許,這任務對你來說并不簡單?!?p>  “什么意思?”

  葉知秋從腰間拔出手槍來,交給石田:“田中先生要你來執(zhí)行槍決?!?p>  完全出乎意料,這是石田根本沒想到的。他驚詫地問:“為什么是我?”

  “手上沒沾過血的軍人,就不會是一名優(yōu)秀的軍人。據(jù)我所知,石田君從來沒殺過人。”葉知秋微笑地看著他。岳麗也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他知道,岳麗一定把他昨晚上的表現(xiàn)告訴葉知秋了——他的射擊水平很差,子彈居然打偏了,射在墻上……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軍人!

  這時,那兩個人被推了過來,蒙在他們眼睛上的黑布條被摘下來。石田認出來了,這正是昨晚上在梨花鎮(zhèn)雜貨店抓的那兩個人,他們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被摁倒在地,跪在了石田面前。

  石田更加吃驚:“是他們?”

  “你的戰(zhàn)利品啊,還得由你自己來解決嘛。動手吧!石田君。”

  石田遲疑了一下,慢慢舉起了手中的槍。他知道,只要上戰(zhàn)場,遲早都得過殺人這一關。只是,他從來沒想到,他第一個要殺的人,是兩個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本能地想拒絕,可是,這是田中的命令,他不能不執(zhí)行。槍雖然已經舉起來了,但他感覺自己的手在抖。參軍前,他從來沒摸過槍。參軍后只是匆忙地訓練了幾天,便被派到了中國的綏遠地區(qū)。

  那其中一名中國男子驚恐地看著石田,哀求他:“不要殺我們,我們是良民啊……”另一名男子卻很有骨氣,朗聲說:“別求這幫灰圪泡們,開槍吧!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另一個男人哭叫著:“我不想死……我家里還有老婆孩子,求求你了……”

  石田舉著槍,猶豫不決。

  “快動手吧!石田君,你是大日本帝國的軍人啊?!比~知秋催促著,他的話里帶著一種輕蔑。

  可是他卻覺得握槍那只手沒有一點兒力量,根本扣不動扳機。這時,從旁邊伸過來一只溫柔的手,抓住了他握槍的那只手。他聞到了一股法國香水的味道。是那個女孩子,肩膀上披著大波浪頭發(fā)卷兒的岳麗小姐。她的眼神兒并無殺氣,只是有一絲的嫵媚罷了,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的女孩子會冷酷無情地開槍殺人。

  那只柔軟的小手幫助他扣響了扳機。

  鮮紅而黏稠的血濺到了他的身上,他想嘔吐……

  晚上他繼續(xù)給妻子花鈴寫信,猶豫了一下,沒有把殺人的事情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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