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幸進(jìn)
正德皇帝聽聞寧王造反，不僅沒有絲毫震驚憤怒，反而大喜過望，當(dāng)即宣布御駕親征平亂。
朝中大臣紛紛進(jìn)諫阻止，卻被他強(qiáng)勢拒絕，于八月二十二日，親率大軍往江西而去。
然而此時，王守仁早已將寧王謀反徹底鎮(zhèn)壓。
而封不平亦將奇貨可居的寧王及其世子，拱手交給了王守仁。
之所以交得這么痛快，便是已經(jīng)提前知曉了這位貪玩的正德皇帝在之后的諸多操作。
正德皇帝在八月二十六日，大軍行至涿州時，才聽聞叛亂已定之事。
結(jié)果想到叛亂既然已經(jīng)平定，那么文官一定會死諫他返回京城，這樣還怎么跑江南去玩。
于是壓住捷報不發(fā)，依然率領(lǐng)大軍南下。
然而就是不去南京受俘，反而在十二月份跑到揚(yáng)州四處游獵。
這番操作，讓一直在南京坐看風(fēng)云的封不平都目瞪口呆。
王守仁整日愁眉不展，他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平定的叛亂，在皇帝看來簡直如同兒戲一般，讓這等驚世軍功也仿佛染上了滑稽的色彩。
封不平這時再次去信，信中提醒王守仁，不妨將功勞盡歸陛下，這樣或可讓陛下早日結(jié)束任性的游獵。
王守仁收到信后，自是一愣，與周圍的幕僚商議一番，長嘆一口氣，最終還是按照封不平提醒的那般，重新報捷，將功勞盡歸于正德皇帝。
這個時候，皇帝才龍顏大悅，浩浩蕩蕩領(lǐng)軍前往南京受俘。
受俘儀式上，封不平應(yīng)王守仁邀請，亦參與了儀式，并且還站在了最前排的位置。
封不平第一次見到這位歷史上爭議頗大的皇帝，此時他年歲剛滿三十，生得卻是孔武有力，傳聞他能在馬上疾馳騎射，箭法精準(zhǔn)，頗有勇力，應(yīng)該不假。
在兩年前，就是這位皇帝御駕親征，親自指揮應(yīng)州之戰(zhàn)，危急之時，甚至親冒矢石上陣作戰(zhàn)，格殺敵兵，大振軍心，最終擊退蒙古小王子伯顏，也為大明邊境帶來難得的數(shù)十年安寧。
這位皇帝即便穿著一身龍袍，也可以說毫無皇帝的架子，頗為不耐的來到寧王及其世子面前，掃了一眼這兩個滿身污穢的家伙，便再沒了興趣。
他環(huán)視現(xiàn)場，在這滿堂朱紫的大殿內(nèi)，穿著一身樸素青衣布鞋的封不平格外顯眼。
很容易便吸引了這位頑皮皇帝的注意，他指著封不平問道：“咦？這是何人，為何與王卿并列？”
王守仁連忙站出來舉薦道：“此戰(zhàn)在陛下英明神武的指揮下雖大獲全勝，可寧王與一眾江湖巨寇棄船登岸，險些逃走。
幸逢這位義士——華山派掌門封不平相助，于中途攔截，才得以將罪魁禍?zhǔn)咨?，以盡全功！”
正德皇帝這才想起第一次看見王守仁的捷報中有提到過封不平這個人，想到居然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江湖人物，登時大感興趣。
“這位……這位華山派的掌門，你便是那些武林中人？”
這問得頗為古怪，引得滿朝朱紫盡數(shù)抬頭看來。
若是尋常人在這么多高官顯貴的注視下，難免緊張失禮，封不平卻是淡然自若。
他沒有用王守仁提前教過的朝堂禮儀參拜，而是以江湖上常見的拱手禮坦然以對。
“草民，的確是陛下口中的武林中人，陛下莫不是對江湖很感興趣？”
“大膽！”
正德皇帝正覺有趣的時候，反倒是他身旁一穿飛魚服的雄偉男子大聲呵斥。
封不平早先便聽王守仁提到過，此人便是深得皇帝寵信的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錢寧。
觀其年紀(jì)，比正德帝小不了太多，據(jù)聞卻是正德帝的義子，主管錦衣衛(wèi)詔獄。
便是在江湖上都惡名赫赫，極少敢有人招惹。
只是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這家伙，他貌似對自己很有敵意。
“陛下，此等江湖草莽不知禮儀，見了陛下居然也不下跪，實犯欺君之罪，合當(dāng)推出去斬首！來人……”
封不平正握著拳頭，準(zhǔn)備若有什么不對，就暴起出手。
“且慢！”
正德帝雖然貪玩任性，為君卻并不昏庸。
“他既然是江湖草莽，就無所謂什么禮節(jié)不禮節(jié)了，本將軍英明神武，豈會在乎這些，封先生便將擒拿叛王經(jīng)過好生與我說說。”
正德帝雖然是皇帝，但向來以自封的鎮(zhèn)國大將軍自居，所以很多時候并不口稱朕如何如何。
錢寧原本想在正德帝反應(yīng)過來前，命錦衣衛(wèi)出手拿下封不平，或者逼他在這滿朝朱紫的大殿上出手，然后便可名正言順的將其擊殺。
現(xiàn)在聽到正德帝出言阻止，知道這個讓人深恨的江湖中人頗得皇帝欣賞，面色便陰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在封不平與王守仁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最終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封不平非常奇怪，自己從未與此人見過面，為何他第一次見到自己，就宛如見到了仇人一般，最后那個眼神，貌似恨王守仁比恨自己更有過之。
看來，十有八九與寧王謀反之事有所關(guān)聯(lián)了。
他當(dāng)下也沒法細(xì)心去思考，只能以較為平淡的口吻，講述當(dāng)初擒拿寧王的起伏經(jīng)過。
皇帝聽得津津有味，卻見旁邊的御使文官蠢蠢欲動，似乎忍耐許久，隨時都一副想來死諫，讓他趕緊結(jié)束這該死的受俘儀式拉倒。
于是正德帝聽到華山派門徒擊殺了幾名巨寇將領(lǐng)后，便下令結(jié)束這場受俘儀式，翌日啟程北返。
然后將封不平召入宮內(nèi)。
退朝時，王守仁專門提醒了一下封不平，“那位錢指揮使，傳聞多有收受寧王賄賂，與寧王關(guān)系比較親近，只是目前并無明確證據(jù)，你當(dāng)小心?！?p> 封不平點了點頭，暗中卻是冷笑著看了眼錢寧。
作為皇帝的特務(wù)頭子，卻與外藩有所勾結(jié)，卻不知你到底能活多久呢？
在宮里太監(jiān)帶領(lǐng)下，封不平前往南京城皇宮內(nèi)覲見正德帝。
“可惜此處沒有豹房，不然定會讓封先生好生見識一番！”正德帝得意洋洋的介紹他在紫禁城的豹房是何等奇觀。
封不平保持微笑傾聽，面前這個皇帝，像極了有著諸多寶貝，卻巴不得炫耀給天下人看的頑童。
偶然間，他也會順著這位皇帝的話題，論及自身的看法，以及江湖上的見識。
逐漸便將對方的興趣點吸引到了江湖上的種種快意恩仇的故事，這些故事，封不平張口便來，再加上他口才便給，講述起來一波三折，驚心動魄，聽得正德帝既感新奇，又覺痛快。
兩人幾乎徹夜而談，直到五更之時，在封不平接連勸說下，正德帝才返回寢宮休息。
即便如此，也足見封不平頗得恩寵，令皇帝極為欣賞。
于朝中百官而言，卻是再次見證了一個佞臣崛起，不過這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畢竟前有錢寧，再有江彬，現(xiàn)在再多個江湖草莽封不平，那也不算什么。
只是私下里，那些嫉妒王守仁的文官當(dāng)中，多有譏諷之言，說他推薦佞幸之臣于圣前，該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