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與你相遇便是三生除不盡的孽。然我今生向道,結(jié)丹化嬰,羽化登仙是一生的追求,你我若有緣,我在仙界等你。
我站在她身側(cè),看向冥界山脈,無盡的山勢起伏之后,是成仙路。
我笑著掩飾眼里的惶恐:成仙而已,我等你呀。
她繃不住嚴(yán)肅,烏黑紐扣般的眸盯著我,兩腮氣鼓鼓:師弟!
我拉過她的手,她眼睛里的擔(dān)憂卻沒來得及蓋過。
她,已經(jīng)筑基中期,壽元200年。
我,練氣中期。壽元不及百年。
聽說,掌門賜下丹藥。
我替她捋過額間發(fā),避開她的目光,嘀咕道:也就比我大三天。
她瓊鼻輕哼,眉眼笑成彎彎明月:那也是你師姐。
她俯首埋進我的胸膛,視線停在幽幽冥山,迷惘失落。
一如我的目光。
3年后,她如愿步入結(jié)丹境,實至名歸的大師姐。
那天,她迎著朝霞,沐浴天光,在無數(shù)人的頂禮膜拜中降臨。
我站在其中,為她祝賀。
那天之后,我們見面日益減少,突破帶來的好處需要她花費足夠多的時間去領(lǐng)悟,一閉關(guān)就是幾年,甚至數(shù)十年,雖說我吃了駐顏丹,容貌不老,但我等不了她,只有進階,增加壽元。
宗門掌教的安排,與其他結(jié)丹成功的師兄論道交流,參悟心法絕技。
只有我還在這,看向冥山,內(nèi)心彷徨不安。
三十年后,我到達筑基后期。
她越發(fā)尊貴,無風(fēng)自動的衣裳襯得天仙如她,眉間朱砂蓮花,是一位化神前輩親自點化。
我依在大石前,朦朧間有感知:你來啦。
尾音藏不住的歡喜,卻化不開她臻冰似的臉龐。
“你不修煉,便這樣虛度年華嗎!”
她生氣了,袖袍憤怒甩動,一道青色劍光躍現(xiàn),嵌入身后大石。
她離開了。
我沉著臉,心中的無奈痛苦無法與她言,過了許久才嘆息一聲,前面依然是亙古不變的冥山。
修仙嗎?
她真的生氣了。
那天離開后,我再也沒見過她,只有從其他同門中得知她的消息。
她時而在另一片大州游歷,時而斬殺大妖,永寧州響徹她的名號。
直到那天,我和她的事暴露于大眾。
掌教約談,同門嘲弄,還有那些仰慕她的人發(fā)起挑戰(zhàn)。
我依然在那塊大石前,望著冥山。
她站在我身后,如今的她功參造化,長老都看不穿。
她清冷問:你為什么不承認(rèn)。
我沒轉(zhuǎn)身:這事只關(guān)系你我,無關(guān)他人。
她沉默許久:你可以承認(rèn),我們曾…
她沒說下去,我的心臟卻是猛然一縮,發(fā)笑:曾?
她不敢回答,于是他們目光里只有散發(fā)幽冥之氣的冥山。
她張口:我喜歡你,但我也說過,今生向道…
我的心沉入谷底,只是默念。
修仙么。
她又離開了。
之后傳出另一個州的大宗門與她之間的親事,許是謠傳,不知真假。
那天,我進入結(jié)丹境,她元嬰已成。
她離開了五十年,即便是掌門也很難見她一面,只能從華封州趕回來參加拍賣的同道獲取消息。
她定親了。
要與那位化神前輩看中的后人結(jié)為道侶。
大青石上劍痕歷歷在目,可人已經(jīng)變了,是嗎?
我問大石,它沒回我,只是問出那一刻,我心中有了答案。
遠(yuǎn)處的冥山黑氣震動,被壓山下的惡魔和身居山下的異族子民心中悚然,只見濃郁黑氣不停噴薄,似鬼神遷怒。
鬼刀激射而出,破開冥氣,裂開蒼穹。
目光一轉(zhuǎn),消失天際。
大青石旁,已無人跡。
她終于還是回來了,只是身邊多了另一個人。
回到大青石,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
她問門內(nèi)師弟,師弟告訴她:去了雷澤,他說要心石,那可是大妖夕吾的寶貝,這不送死,攔都攔不住。
她身旁男人走了過來,她冷著臉,腳下多了清光劍影:等我些時日。
說罷,縱劍離去。
男子逼問師弟才得知那些往事,臉色陰陽變換莫測,緊緊凝視。
她知道雷澤在哪里,也知道當(dāng)康是何等兇險。
只是誰都攔不住她。
我只是想保護你…
那日,師尊言語間的威脅。
從回憶中掙脫,劍光朝著雷澤疾馳,烏云籠罩的雷澤突降萬鈞雷霆,如滅世席卷天地。
在不可見的深處,數(shù)不清的火龍卷翻騰,隆隆地震裂開大地。
她停在雷澤疆域口,前方的氣息讓她也不由心悸。
現(xiàn)在沒人能攔住她。
清光劍影再度消失在重重雷澤。
一道黑色刀光橫掃四夷,雷澤驟然安靜。
她趕到了,地上只有大妖夕吾的尸身。
有人趕到,勸她冷靜:那是遺留的景象,人早離開。
他,還活著。
她又回到大石旁,一個人依靠著,上面有他的氣息,學(xué)著他,眺望冥山。
但那個人沒回來過。
她停在這里一年,陪她回來的那個男人接到師尊指令,前去剿滅華封州的刀魔。
她這一年,情觸大道,意外摸到了化神,只要能突破,她便能悔掉這門荒唐事。
她想在這里等他回來解釋清楚,但等來了華封州危急的消息。
刀魔在混沌的幫助下逃往十萬大山,十萬大山的結(jié)界會阻抗金丹境以上的高手。
她必須去,她需要能和師尊談判的籌碼。
當(dāng)她趕到,十萬大山的封魔陣已經(jīng)全部破碎,天地之間殘存一股刀氣。
師尊告訴她:那是從未見過的強大敵人。
但她已經(jīng)知道那是誰。
于此時,雷澤方向靈氣暴動,鎮(zhèn)守華封州入口的大妖雷神死了,神鳥之羽為其所奪。那可是十萬年前仙人唯一留下能對抗冥界魔氣的神物。
一股莫名強大的氣息席卷而來。
化神境的師尊如鯁在喉般:他,煉虛了。
沒說完的話是,下一步,便是合體。
所有人知天下將大亂。
煉虛乃至人界修士的頂峰合體期修士紛紛出隱山門,重現(xiàn)于世,只為殺他一人。
十年,百年,千年,時間掩蓋了過往,修行界重歸平靜,所有人都忘卻了他,曾經(jīng)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他。
一千年了,只有她一人仍在尋找他,她的想法很簡單再見他一面。
一千年啊,滄海都化作桑田,她絕望了,她又回到了那塊見證她和他一切的大石旁。
她清除了大石上的青苔,撫摸著粗糙的文理,他的身影歷歷在目。
含淚的雙眼眺望向遠(yuǎn)方,望向冥界山后的成線路,心中百般滋味。
忽然,心中驚喜,一人手執(zhí)黑色古刀浮空在冥界山頂,那張熟悉的臉龐不會認(rèn)錯,是他。
他注意到了她,回過頭,眼中的冰冷,讓煉虛的初期的她都心神一顫,是他又不是他。
神羽飄起熊熊燃燒化成灰燼,十萬大山的魔氣一涌而來,和冥界之氣融為一體,匯于刀鋒之上,異象撼動天地,驚醒世人,那個惡魔重現(xiàn)人世。
九重光圈出現(xiàn),一道金色長梯從上蒼而下,莊重威嚴(yán)。
血色涌上雙眼,他向天空望去,不可見的無形鏈條,如萬年老樹長根,漫展遍布天梯的入口之處,密不透風(fēng)阻斷凡間靈力,同時阻斷的還有凡人飛升之夢。
仙界之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封閉唯一的成仙之路,隱秘不傳凡人。
仙人在凡界應(yīng)魔劫,大勝。到今,十萬年時間,無一人成功渡劫飛升。所有人都認(rèn)為是冥界異族和魔族臨死反撲,污染靈力,干擾渡劫。但,殊不知......
百仙漂泊而下,傲氣凌人,似睥睨天下,又似蔑視蒼生,兩派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剛見面百件通天法寶
一祭而出,寶光萬丈。
刀魔不屑一瞥,一刀斬出,冥魔之氣滔天,人之怒,天地之怒,都匯于這一斬?fù)糁稀?p> 時間扭曲,空間一截為二,死亡的危險,肉體的痛苦,精神的折磨,片刻似千萬年,百仙隕落,鮮血洗凈天地。
一刀劈開通天路。
一把金光四射的長劍,從后方刺穿了他的心臟。
大羅金仙!
他邪魅一笑,大羅金仙抓住劍的手被緊緊吸住,無法拔離,仙力無法使用,惡魔從刀中爬出,腐蝕金劍,纏繞其身。
刀所化的惡魔仰天狂笑。
刀魔沒了刀,不再是刀魔。
他從山峰緩緩降下,停在大青石旁。
他一身法力隨刀破碎盡失,最普通的普通人。
他眼中再無血色,再無陰厲,滿目柔情看著她。
此刻她明白了心中最深處的欲求。
我用憔悴的聲音說:去吧,登仙路已為你打開。
她一把撲入我懷中,靠在我肩上,眼淚橫流。
嬌美的容顏,柔軟的觸感,芬芳的香味,我,癡了。
她在我耳邊輕輕私語:
師弟,我不想修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