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預】
項目方面，來自各方上級的關注和催促，與日俱增。
凌子鋒在領導層與項目團隊之間，及時傳達著最新指示和動態(tài)進展；
有時候，他更像是一個好奇而緊張的學生，不斷仔細詢問著團隊成員，特別是每一步計劃決定的依據與每一次驗證比對的效果，像是小心求證著與原始需求的契合程度。
依照既定計劃，項目初期階段進展順利。
早已將吃住起居都搬到工作現場的工程師們，經過夜以繼日的奮戰(zhàn)，終于取得關鍵突破。
在實驗室模擬條件下，熔融發(fā)動機峰值運行已達到2200°C/500ms的指標，其瞬態(tài)溫度超過了地殼中構成多數巖石和土壤發(fā)熱主要成分——無論是島狀橄欖石，層狀云母，環(huán)狀蒙脫石，鏈狀角閃石亦或架狀石英——含量達95%的絕大多數硅酸鹽類物質的熔點。
這從理論上證明了方案的可行性。
但陳深和龍謹茹明白，現在還遠遠不是慶祝的時候，為完成樣機的研制，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在他們的激勵下，團隊立即緊鑼密鼓地投入到下一階段的工作重點任務中——探尋繼續(xù)延長極限溫度保持時間的可靠方法，以及足夠保護發(fā)動機本體和內部設備的材料工藝和冷卻處理方案。
但是，用于捕獲和分析深部探測波形的核心設備——元素識別計算機的研制并不順利。
對于傳感信號的采集與識別算法，在團隊成員間產生了明顯的分歧，而以往“基于探測——實地采樣——樣品分析——結論出具”的實驗室方法，顯然不適用于此次項目最為看重的實用性初衷。
“軍方和國土資源部對我們的進度，已經明確表達了十分不滿的態(tài)度，”
呂躍然在項目例會上直截了當地說到，“現在到底是卡在了哪個環(huán)節(jié)？”
“呂總，目前主要是元素識別計算機的研制困難較大，預計至少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龍謹茹回答到。
“兩個月？這完全不可接受！甲方下達的死命令是，最遲一個半月內，必須開始實地首航驗證。形勢所迫，我們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呂躍然猛地一拍桌子，連茶杯都跟著跳動了一下。
陳深、龍謹茹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只得低下頭盯著眼前的筆記本，無可奈何地聽著來自上司的咆哮。
“楚哲！你是項目第一責任人，現在這么個糟糕情況，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嗎？”呂躍然將嚴厲的目光轉向了坐在對面頭位，卻一直一言不發(fā)的項目分管領導。
“呂總，我，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當不當講……”楚哲畏畏縮縮地低聲回應，但不時露出的狡黠余光，說明他心中已經有了備案。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遮遮掩掩什么?。空f！”
“好。我通過采購供應部門了解到，咱們在南部特區(qū)的自由港，早年就設置有一個特殊渠道，可以通過多層轉運，搞到一些國外的先進設備，平時很少啟用…..”楚哲朝著呂躍然，投來了一個略帶興奮的討好狀眼神，但緊接著，他又小心翼翼地拋出了一個疑問，
“但這樣的話，會不會就和咱們項目反復強調的，全部元器件及核心算法必須自主掌握的要求，有些不吻合了？”
“嗯……”呂躍然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抬眼望向了吊裝在天花板上的那部銀灰色投影儀，仿佛那里會投下答案的啟發(fā)。
整個會場沉靜了大約五六分鐘，只聽得到有人偶爾端起紙杯抿水和輕聲咳嗽發(fā)出的聲音。
“自主掌控的要求，是從戰(zhàn)略安全的高度提出來的，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必須無條件滿足的?！辩H鏘有力的聲調，再次從呂躍然口中傳來，
“但是現在，咱們正面臨著極為緊急的特殊情況，在不違背大原則的前提下，也要主動靈活地挖掘和借助一切可用資源?！?p> 說著，呂躍然再次轉向了陳深和龍謹茹，“小龍、小陳，在項目技術方面，你們才是專家。但我想說說我的理解，你們一起聽聽?！?p> 二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仔細聆聽著頂層上司的想法。
“元素識別計算機，固然是實現深部礦層成分判斷的核心部件。但從硬件層面，都應該可以被拆分成一個一個基本的功能模塊，無論是元素捕獲傳感器，元素特性分析儀，模擬數字轉換接口，微處理器，可編程邏輯器件，閃存，數據硬盤，還是總線通訊驅動器……如果自主開發(fā)，確實有短期難以攻克的難關，那么，成熟的國外硬件貨架產品，均可以為我所用?！?p> 擁有計算機專業(yè)背景的呂躍然，思路清晰地闡釋著自己的見解。
“這其中，我認為最關鍵的，在于軟件算法?！眳诬S然扶了扶架在鼻尖的眼鏡，
“只要算法是我們自己掌握的，代碼是我們一行一行敲出來的，那么，我認為，計算機的靈魂就是我們一手締造的。硬件設備能夠聽從我們下達的指令去執(zhí)行任務，那就是符合自主掌控的?！?p> “呂總，您說得很有道理，從基本的工程控制原理來看，的確如此?！标惿罨貞?，
“但是，這些都是基于我們以往的經驗和理解，事實上到今天，國際前沿的相關技術發(fā)展到什么水平，除了公開的報道，真實的情況可能我們并不完全了解。如果直接采用國外硬件產品，我總有一些擔心……”
“小陳，你在工作中表現出來的嚴謹和慎重，我一直都很欣賞?！眳诬S然打斷了陳深的話。
“但今日不同往昔，外面形勢的嚴峻程度，可能早已超過了你我的想象，我想，真正意義上關乎國運的時刻已經到來?，F在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時間。一旦失去先機，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你明白嗎？！”呂躍然伸出左手食指，著重指了指，掛在投影屏幕正對面墻上的時鐘。
眼看呂躍然已經面露慍色，龍謹茹趕忙接過話頭，“呂總，您說的我們都明白了。就先按您的意見繼續(xù)推進項目，我們努力做好安全驗證工作就是了。請您放心！”
說著，她向陳深使了一記眼色，示意他就此打住。
“你們果真能顧全大局，我很欣慰?！眳诬S然的語氣終于緩和下來，隨后再次將目光轉向楚哲。
“楚主任，既然有渠道，就不要再耽擱了。盡快列出項目必需的物資清單，與采供部門通力合作，無論付出多大代價，確保以最快速度向外部采購，務求本月內全部到位?！?p> “請呂總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我已經反復確認過，戴克公司表示能夠在一周內發(fā)貨，還有博恩科技……”
“好了！”呂躍然突然大聲打斷了楚哲得意的敘說，緊接著露出了一絲有些異樣的微笑，
“別急著表態(tài)嘛，要先好好調研，搞清楚國外產品是不是真的能滿足咱們的需求，到時別給小龍、小陳他們幫了倒忙，‘磨刀不誤砍柴工’嘛，哈哈哈！”
“呃，是是是……”楚哲似乎立即領會到了什么，忙不迭地點頭應允著。
會議在達成總體共識的和諧氛圍中結束了。
通過楚哲的積極對接，采購供應部門發(fā)揮出了遠超往日的驚人高效。
對于負責設備驗證把關的陳深所提出的任何需求，整條采購鏈上下，都能做出快速明確的反饋響應。
對于每天如同一箱箱快遞一般接踵到貨的設備器件，陳深一絲不茍地嚴格遵循著篩選流程，對其逐一進行測試驗證，還好，并沒有發(fā)現預想中的各類常見安全隱患。
一個月后，當元素識別計算機分系統(tǒng)完成裝配驗收后，原理樣機的最后一塊拼圖終于被填補上。
在軍方的壓力下，呂躍然替項目團隊打了包票，在地面試驗全部完成后，原理樣機將直接轉階段為工程驗證型號，用于開展真實場景下的實測試驗。
在最后一次實驗室環(huán)境測試中，冗長的地面試驗記錄表上，終于全部顯示為表示測試項通過的綠色標記，盡管內心依然涌動著一絲不安的忐忑，但真實呈現在眼前的科學試驗結果，還是用客觀的程序標準說服了陳深。
在末尾審核一欄里，他鄭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由此，整套動力與控制系統(tǒng)，開始進入到正式裝機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