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掀開眼皮,發(fā)現(xiàn)周遭的怨氣散去,眼前不再是袁家別院,而是一片灰白的空無。
瞬息之前,化為惡鬼的“許翰林”朝她襲來,她避無可避,倒不想一擊沒挨上,轉(zhuǎn)眼卻換了個場景。
平安從地上爬起身來,不見晏序川與霍云希兩人身影,她垂眸看了看腳下,剛才所躺之處,不過一條兩尺來寬的石板路,凌空而生,前后皆望不到盡頭。
她朝空無一物的兩側(cè)伸出一只腳去,均踏了空,路便只剩下一條。
平安掃了眼四下,既未朝前,也沒向后,反倒在原地坐了下來,將兩條腿懸于石板之外,氣定神閑仿若在等待什么。
少頃,一股灰沉沉的濃煙從左側(cè)的路徑迅速侵襲而來,不一會兒工夫便將覆蓋過去,直至掩去她全部視線。
平安被煙霧嗆得輕咳了兩聲,卻只捂住口鼻,晃了晃雙腿,絲毫沒有要動身離開的意思。
又過了片刻,混混沌沌的濃煙中接連出現(xiàn)幾雙猩紅的猛獸的眼睛,伴著臨近的危險氣息,隱隱似還有個腳步在向她靠******安轉(zhuǎn)頭,迎上慢慢脫出霧氣的熟悉面容,神色微凝,“又是你?!?p> “你似乎并不驚訝?!蹦腥说馈?p> “不,我挺驚訝的?!彼f著,面上卻毫無波動,“我驚訝你是如何進(jìn)了太疏宗的靈測之境,難不成太疏也有人向邪魔獻(xiàn)祭?”
“我是心魔,你的心魔,我會出現(xiàn)在此,只是因你之故?!?p> “原來如此?!逼桨草p哂,像是信了他話,又像是在懷疑他話里的每一個字。
“為何不逃?”男人凝視著她。
“逃去哪兒?”她面露疑惑,“一條路,難道不是兩頭機(jī)關(guān)?”
平安用手指卷著鬢邊青絲,泰然自若的臉上揚(yáng)起一抹俏皮的天真,“怎么,沒看到我狼狽逃竄的樣子,滿足不了你復(fù)仇的快感?”
男人眸色一沉,似有怒火在眼中升騰。
“你不就是想讓我死嗎,倒不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彼旖欠浩鹨唤z笑意,“我就——死給你看好了?!?p> 話音尚未落,她突然縱身一跳,決絕如磐石,見狀,男人眼中的怒意頃刻變?yōu)轶@懼,嘴里脫口便是“殿下”二字。
平安沒聽到那聲叫喊,同樣也錯過男人滿眸的緊張,短暫的失重過后,她很快落了地。
生路即死,死路往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到眼前熟悉的青松翠柏,郁郁蔥蔥,她便知,她又賭對了,通過最后一關(guān),離開靈測之境。
平安面上一喜,當(dāng)然,如果不是在下墜過程中掛到了樹上,她會更高興些。
此時,她雙手緊抱著一根還不足她手腕粗的樹枝,低頭丈量著腳與地面的距離,正合計(jì)著貿(mào)然跳下去斷腿的概率,底下忽地冒出個倩影,抬頭對她道:“老師莫怕,我來接您了?!?p> 平安驚疑,“銀翎,你怎么在此?”
“我查看了靈測之境,看到老師落到這處,就趕了過來?!闭f著,她張開雙臂,“老師,您跳吧?!?p> 平安對她那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小身板表示懷疑,剛想叫她讓開,不料耳邊驀地傳來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平安心頭一顫,登時抱著斷裂的枝椏發(fā)出慘叫。
千鈞一發(fā)之際,銀翎立馬扔出符紙召來風(fēng)力,著地的一瞬間,平安頓覺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背脊,隨后卷著她穩(wěn)住身形。
雙腳觸地,平安驚魂甫定,拍了拍胸脯,對迎上來的銀翎道了聲謝,緊接著嘆氣道:“這幾日,你便叫個人送我下山吧?!?p> 銀翎時刻關(guān)注著靈測,自也是知道她違背了與掌門的賭約之事,不禁有些憤憤,“老師,這本不怪您,先不論今年靈測的兇險,單說那無故闖入的心魔,便是太疏宗的失責(zé),你若不動用靈力,哪還有命出來,您跟我回去,我們?nèi)フ夷崎T理論。”說罷,拉著她的手,氣鼓鼓的模樣,竟跟從前別無二致。
平安忍俊不禁,搖頭阻止:“愿賭服輸,你難道想讓人覺著老師我是個輸不起的人嗎?”
“可老師您……”
平安柔聲安撫:“好了好了,今年不行,大不了我明年再想個法子混進(jìn)來,只要你人在太疏,還怕我找不到法子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銀翎唯有軟下神色,點(diǎn)了點(diǎn)頭。
回竹屋的途中,銀翎收到同僚傳音召喚,不得不回一趟內(nèi)門。
在她轉(zhuǎn)身時,平安將她叫?。骸拔矣幸皇孪嗲??!?p> 銀翎忙道:“老師您怎跟我還如此客套,您只管吩咐便是?!?p> 平安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這次靈測中有個叫霍云希的姑娘,在符文紙陣上還算有些天分,她若能成功通過靈測,你便幫她一幫?!?p> 太疏宗收徒雖看重天賦,卻也不乏有合老師眼緣的情況,晏序川自是無需她擔(dān)心,可霍云希到底還欠些火候,只怕會被刷下來。
誰知銀翎聽了她的話,一下笑開,“老師,您多慮了,那姓霍的小姑娘可是好多教授紙符陣法的大傅都盯著,中意她的先生不少,恐還輪不到我這個諭教來挑人呢?!?p> 平安聞言,倒有些驚訝,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許是她身邊出現(xiàn)過太多天賦異稟的人,拔高了她的眼界,可這世上,畢竟還是普通人占據(jù)著大多數(shù)。
她笑了笑,“看來真是我多慮了?!?p> 跟銀翎分開,她徑直回到后山竹屋。
一去數(shù)十日,屋內(nèi)依舊纖塵不染,顯然是有人常來打掃。
她喚了兩聲玄烏,未聞回應(yīng),卻也不知小家伙又跑去了哪兒。
平安踱步來到窗邊,見細(xì)頸青釉瓶中的鮮花一如她離去時那般艷麗,不由彎了彎嘴角,正待撫一撫花瓣,一個小小的黑影猛地從窗外撲了過來,顧不得嘴里還叼著花枝,張開嘴便直嚷嚷:“姑娘,你終于回來了!”
平安掩耳,嫌棄地退了兩步,“是,我回來了?!?p> 奈何四腳烏鴉絲毫沒有眼力勁,不僅沒降低音量,還圍著她來了個四面環(huán)繞:“嗚嗚,姑娘你可算回來了,我都想死你了,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嗚嗚……”
這番沒有感情的嗚咽聲,就如同成千上萬只蚊子在她四周飛來飛去,吵得她只覺腦袋都要炸了,趕忙一把將它逮住,威脅道:“你再不閉嘴我就把你扔出去。”
玄烏一哽,委委屈巴巴般噤了聲。
終于恢復(fù)安靜,平安滿意地又露出笑容,松開它,彎腰慢慢拾起掉落在腳下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