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化妝師
珠雅跟隨張一然來到一個工作間,在房間的正中央,躺著一個仿佛沉沉入睡的安靜的小女童,看著身材與容貌,似乎才七八歲。只是,由于沒有了呼吸與體溫,她臉色煞白,嘴唇蒼白,額前微微凌亂的頭發(fā)顯露出死亡特征。
“是一個死童!”珠雅難過地說,眼眶酸澀,一顆溫潤的淚珠充盈著她的眼眶。
張一然看著她傷感的樣子,說到:“看起來你有些難過。”
“是?。∵@么小的年紀(jì)就歸西,想想都好傷悲!”珠雅嘆口氣。
張一然說到:“確實(shí)令人惋惜,聽說是先天性心臟病!不過,珠雅,在我們這,幾乎天天都面對死亡,你要學(xué)會放寬自己,每個生命,都有盡頭,只是長短不一而已。”
珠雅道:“是??!每個生命都有盡頭,所以,活著的生命要學(xué)會珍惜每一天,不管是痛苦的,快樂的,酸甜的,都是一個過程,體驗(yàn)人生的經(jīng)歷,感受著這個世界的呼吸,是一種生命的感悟?!?p> 張一然淺淺一笑,說到:“你能這么想,說明你已經(jīng)能體會到什么是生命!”
“嗯!”珠雅點(diǎn)點(diǎn)頭,低問:“一然師傅,可不可以讓我試試,我想為這個女童化妝,希望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程,是美麗的、安詳?shù)摹!?p> “好??!”張一然微笑著,讓珠雅蹲坐在女童的身邊。他為她整理化妝用的工具,細(xì)心地手把手般地教她。
在為女童化妝之前,珠雅先用清潔液體為她凈身,再為她換上寬松的白長袍,再認(rèn)認(rèn)真真地給女童化妝,一點(diǎn)也不敢含糊。約莫一個鐘頭過去,珠雅結(jié)束了手頭的工作。她看著睡得安靜祥和的女童,粉撲撲的小臉,潤澤的櫻唇,一點(diǎn)也沒有死亡之狀,猶如甜甜熟睡中。
這時,入殮師進(jìn)來,將女孩輕輕入殮。跟著入殮師進(jìn)來的,還有女童的父母。那對年輕的夫婦一臉悲傷,女童的媽媽哭得眼睛腫紅,而父親亦是淚眼沾襟,無聲的哭泣。
女童的媽媽看著孩子安詳?shù)臉幼樱貑柕溃骸澳膫€是化妝師?”
張一然和那位入殮師默默指著珠雅。女童母親激動地抓住珠雅的手兒,連聲道謝:“謝謝你了!小姐,謝謝你為我的寶貝化妝,讓她能以美麗安詳?shù)拿婷驳侥沁b遠(yuǎn)的天國去!……”
珠雅低聲說到:“請您節(jié)哀順變吧!她在那美麗的天國,會好好的!”
女童母親點(diǎn)點(diǎn)頭。
女童被入殮師裝進(jìn)棺材后,接著有兩位工作師推著車子,將女童的棺材送入一間寬大守靈間,家屬可以在那里為她守靈,哀吊。
珠雅結(jié)束了上午的工作,到了吃午飯時間。這個殯儀館里是有食堂的,員工們的午餐一般都在食堂里吃,因?yàn)闅泝x館在郊區(qū),員工們中午不便回家吃飯。而有些還是單身漢的員工因?yàn)橥砩弦粋€人也懶得煮,也會在食堂里吃。
張一然帶著珠雅來到了食堂間,那里已經(jīng)有十幾二十名員工在有序地排著隊伍等待領(lǐng)取食物。因?yàn)槭程檬切∫?guī)模的食堂,食堂里面沒有像學(xué)校那樣有很多花樣的菜式任由選擇。而是煮了幾個菜,有葷的,也有素的,還有湯。
珠雅跟著張一然排隊領(lǐng)到食物,與張一然走到同一個餐桌,面對面地坐下。桌子是小桌,四個人坐的那種。
珠雅看著飯菜,飯很粘稠,暖暖的飯香撲鼻而來。而菜的品種雖然不多,但是分量很足,看起來也很好吃。張一然在吃之前,又起身去打了兩碗湯。
珠雅在張一然起身之后,稍微掃視一下四周,見到除了在伙房間有兩個工作的大媽,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她一個女孩家家的,在這個食堂里很是醒目。她能感覺到,那些大老爺們時不時斜眼看著她,仿佛她是稀有的大熊貓。
張一然很快就折回來,手里拿著兩碗湯,一碗遞給珠雅,一碗自己享用。珠雅一改以往狼吞虎噎扒拉飯菜的樣,行動溫雅細(xì)嚼慢咽地享用著美食。
“怎么樣?我們食堂的飯菜還可以吧!”張一然笑問。
珠雅淺笑道:“很好吃呢!比我以前在學(xué)校食堂吃的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張一然又笑,說:“學(xué)校人多,吃的都是大鍋飯,大鍋菜!我們這兒人少,食堂里的廚師們都炒得很精致!”
“一然師傅,我們這里女員工很少吧?”珠雅問。
“是?。∧銇磉@之前,才七個。有兩個在廚房工作的大媽,有一個在前臺做接待工作,有兩個是做司儀,還有兩個是會計和出納。你是第八個女同志!哈哈!”張一然哈哈笑著說。
這時,有三個女員工走進(jìn)飯?zhí)脕?,張一然小小聲地說:“剛剛說到她們,她們就來了!你看,那個頭發(fā)卷卷的是我們這的會計,叫賢小玲,跟她并肩走的那個是出納,叫陳友鳳,她們身后的那位是在前臺做接待工作的楊怡?!?p> “哦!”珠雅聽著,悄悄地斜眼打量了走進(jìn)來的三個女同志,看她們的樣子,基本上是四十多歲的年紀(jì)。而那個做前臺工作的好像比兩個會計出納年輕一些,不過看起來也有三十八、九或四十出頭了。
那三個女同志一進(jìn)來,就見到醒目的珠雅。她們打了飯菜,走到珠雅和張一然的旁邊?!皢?!想必這位小美女就是新來的俞珠雅吧!”
“嗯!”珠雅點(diǎn)點(diǎn)頭,忙站起來向她們問好,還招呼她們?nèi)胱!敖憬銈?,請坐!?p> 她們?nèi)齻€笑著,連連稱贊珠雅有禮貌。會計賢小玲和出納陳友鳳與珠雅和張一然坐同一桌上。前臺的楊怡則坐在他們桌子的旁邊的桌子。
賢小玲笑著說:“我們單位好久沒有女同志加入了。”
“是?。∈前?!”陳友鳳和楊怡笑著附和。
“自從湯瑤和陳佳走后,這個館里除了食堂的兩個大媽和兩個做司儀之外,就剩我們仨了!”陳友鳳道。
“湯瑤和陳佳是誰?”珠雅問。
“也和你一樣,是做化妝師的工作?!辟t小玲道?!瓣惣咽呛臀彝荒赀M(jìn)來的,她在我們館里工作了十年,是一位兢兢業(yè)業(yè)的化妝師,后來,迫于壓力轉(zhuǎn)業(yè)了?!?p> “哦?”珠雅好奇。
賢小玲接著道:“她來我們館之前就結(jié)婚了,那時我們都是分配工作。她和她愛人原來是在部隊工作,她轉(zhuǎn)業(yè)后被組織分配到了這里。她的丈夫沒嫌棄她的工作,不過公公婆婆卻很嫌棄。那時她愛人還在部隊,公公婆婆不讓她住家里,她只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后來,陳佳懷了孩子,公公婆婆也不來看她,只請了一個保姆來照顧她。陳佳生下孩子后,愛人因?yàn)楣ぷ麝P(guān)系,只來照顧她十天就又走了。陳佳一個女人,艱難地帶著孩子。不過她很熱愛化妝師這份工作,雖然自己的境況很艱難,但她依然堅持著。后來,她孩子慢慢長大,上了小學(xué)。陳佳發(fā)現(xiàn)她的小孩經(jīng)常一個人呆著沒有伙伴玩,陳佳問孩子,為什么不去找同學(xué)玩。她孩子說,同學(xué)們聽說她的媽媽是給死人化妝的,所以都不愿跟她玩。陳佳為此很難過。后來,她愛人也轉(zhuǎn)了業(yè),被分配到另一個城市的國企工作,陳佳愛人考慮到孩子,托人找關(guān)系,也把陳佳弄過去了?!?p> “哦!原來如此!”珠雅聽完,有些感慨。
陳友鳳道:“陳佳走后,湯瑤來繼陳佳的班。湯瑤是高專畢業(yè),不過來我們這不到一個月,就走了!”
“哦?為什么呀?”珠雅問。
“是被嚇走的?!睏钼f。
“怎么個被嚇呢?”珠雅問。
“湯瑤原本是膽子大的人,來我們這做化妝師很是勤勤懇懇。聽說,她來館里工作后,每天深更半夜時手機(jī)就莫名地響起來,她一接,沒人說話,有時聽到對面是風(fēng)兒唰唰的響。她打過去,卻是空號。剛開始,湯瑤不以為然,以為是誰在搞惡作劇,因此沒在意。但二十多天過去了,每天夜里,她的手機(jī)都會響著,湯瑤有些不耐煩,拿著手機(jī)號碼去警察局告狀,警察局一查那個播給湯瑤的手機(jī)號碼,原來那個號碼的主人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湯瑤一聽那個號碼的主人的名字,回想起她曾經(jīng)給那個死人化過妝。湯瑤得知這個真相后,被嚇得大病。之后,她遞了辭職信,不再來了?!标愑养P陳述著。
“什么?”珠雅驚得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大聲嚷叫起來。
“怎么了?”張一然、賢小玲他們不約而同望著珠雅,一臉地疑問。
“老實(shí)說……”珠雅緊張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半天才說:“我昨夜兒也有這樣的經(jīng)歷。子夜時分,我的手機(jī)莫名地響了,是個我從來不知道的陌生號碼,我一接聽,對方?jīng)]有聲音,我喊了一陣,對方依然沒有任何聲音。我不會也和湯瑤一樣吧!”
“哦!我的天!拿號碼給我看看!”陳友鳳說。
珠雅掏出手機(jī),找出昨夜的那個號碼給大家看,陳友鳳認(rèn)真地看著,又傳給賢小玲他們看了。他們看完之后,說這不是我們館里的任何人的號碼??!
“完了!完了!珠雅,你可要小心了!”賢小玲她們笑著說。
“??!怎么辦?怎么辦?”珠雅自言自語,眼眸中流露著焦慮。
“沒事兒!你呀,趕緊找個男朋友保護(hù)你啊!”賢小玲她們幾個笑著說,眼睛瞟向張一然。
張一然領(lǐng)會她們的意思,笑著說:“珠雅,別怕!我會保護(hù)你的!”
珠雅正想說,但張一然的話聲剛落,便聽到身后有筷子落地的聲音。她回頭,見到隔著兩張桌子,秦牧清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此時正彎著身子去撿落在地上的筷子。
張一然原來跟賢小玲他們幾個聊天聊得有神,此時跟著珠雅的視線,也瞧見了秦牧清。他對秦牧清喊到:“秦師傅,你什么時候回來了的。你不是出去辦事情了嗎?怎么回來這么快?!”
秦牧清看了一眼張一然,淺笑說:“哦!我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
“秦師傅,干嘛一個人坐著,過來和我們一塊兒坐著嘛!”張一然招呼著。
秦牧清依然笑笑,說到:“你們聊你們的!我都吃飽了!下次吧!”秦牧清說著,端起已經(jīng)空的碟子、碗筷,就走了。珠雅斜眼注視著他,看著他將碟子、碗筷交給收拾餐具的阿姨,再看著他高挑、挺拔的輪廓走出飯?zhí)瞄T口。
珠雅的心里又莫名地傷感起來,看著秦牧清全然不把自己當(dāng)做一回事,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就陣陣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