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等一下!”
血顏正將幾人帶往地窖,煙珈卻突然喊了起來。
她捂著手臂被安昕攙扶著,“等我發(fā)個(gè)信號,不能讓星河一人對付他們?!闭f完,她兩指一掐,口哨聲悠悠響起。
等了一會兒,卻未見半個(gè)人來。
煙珈忍著痛尷尬的笑笑,“啊哈哈……可能他們都在忙吧……”
似乎她的人,都不怎么靠譜啊……跟在謝衫隱身后,安昕汗顏的將她送入地窖。兩位傷員熟練的在地窖中的舊箱子中摸出了傷藥,煙珈極怕疼,此時(shí)已痛得紅了眼眶,卻還緊咬著唇不哼出聲。
“疼就喊出來,別忍著了……”安昕心中后怕不已,想起剛才的場面,她眼眶紅紅,“剛才,多謝你了?!?p> “嘶……”煙珈疼得咬牙切齒,“分內(nèi)之事,白姐姐不必謝我……”
給煙珈上了藥,她又去查看謝衫隱臉上的傷口,這小少年傷口不淺滿臉是血,卻一聲不吭。
“這傷口……恐怕日后會留下疤痕……”安昕小心翼翼的給他撒上藥粉。
謝衫隱卻毫不在意,只恨自己功夫不到家?guī)筒簧现x星河的忙,悶聲道:“男人有疤便有疤了?!?p> 不知煦哥哥給的那瓶藥是否療效更好一些,可惜沒帶在身上。安昕一陣后悔,看來,以后身上得多放點(diǎn)防身之物了。
處理完畢后,安昕又開始擔(dān)心起謝星河,剛才沒有機(jī)會吹響那短笛,不知現(xiàn)在還能不能幫上忙……
剛才并沒有人追來,地窖之上還是較為安全的,不如……
安昕站起身,想要去試試那笛子,血顏卻一把拉住了她。
“別出去,會被抓去做人質(zhì)?!彼裆?,好似安昕真會被抓走一般。
她的反應(yīng)令安昕十分不解。從早晨起,血顏就好似在等什么人似的,那些黑衣人來了之后她也沒有半點(diǎn)意外。安昕的笛子藏在袖中,血顏低著頭,既沒有看安昕也沒有看那黑衣人,卻知道她想要掏笛子,也知道黑衣人正在看她……
這個(gè)血顏,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細(xì)想之下,安昕忽覺毛骨悚然,當(dāng)即退后了兩步,與她拉開了距離。
見她如此,血顏愣了半晌,忽然扶額一笑。
“唉……”她嘆道,“白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樣?!?p> 受傷的兩人靠在松軟的草堆上,正好奇的看著她倆。無奈的拉過安昕,血顏道:“我們上別處說去。”
安昕甩開她的手,皺著眉道:“你走在前面,我跟著你便是?!?p> 血顏不怒反笑:“你能有這警惕性,我也算是沒白被冤枉?!?p> 走了許久,跟著她拐進(jìn)了一個(gè)狹隘的通道,安昕才發(fā)現(xiàn)這地窖竟被修的四通八達(dá),不只一個(gè)出口。
踩著梯子回到了地面,放眼望去,這不過是一個(gè)平平無奇的破舊小巷子。
“把你的笛子拿出來,吹吹看?!毖伒?。
她的話讓安昕心頭一驚,她退后了兩步,道:“你……你怎知我有笛子!”自安煦給她笛子起,她就一直貼身放著,從未拿出來過啊!
“哎,我就是知道,我還知道你那笛子根本召不來人?!?p> “怎么可能……”
安昕不服氣的將笛子橫在唇邊,徐徐吹了起來。
笛音并不高,甚至人耳聽不太清。與齊祜留給她的那只白塤不同,短笛在被吹響的那一刻,周圍靜謐的空氣立即就躁動了起來。忽而間千百只鳥兒聞聲而來,盤旋在她們的頭頂。
安昕驚呆了。
這笛子,竟真的召不來人!
可這些鳥兒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嘗試著以不同的笛音來操控鳥兒,果然,跟隨她的指引,鳥兒開始往不同的方向盤旋。不一會兒,她便完全掌握了控制它們的方法。如此,她也明白了血顏方才在客棧中為何要阻止她了……
確實(shí)她掏出笛子也召不來人,那個(gè)節(jié)骨眼上她根本無暇去想如何操控這漫天的飛鳥,不僅沒法自救反而還會連累大家。
知道她有笛子,知道笛子會召來什么,也阻止了她沖動行事。這個(gè)血顏,到底是什么人?
看出了她的不解,血顏沖她一笑,道:“放心吧,我對你沒有惡意,當(dāng)時(shí)謝星河也快要趕到了……”
她披散的長發(fā)被鳥群掀起的風(fēng)吹亂,耷在臉邊,安心只聽見她又用極其微弱的聲音道:“你若出手鐵定被擒,她便會跳出來替你擋傷害,從而……失去一只眼睛……”
“怎么可能……”安昕不可置信的盯著她。
“哈……你就當(dāng)我在胡說八道吧。”
收了笛子,鳥群散去。安昕奇怪的看著她,依舊想不明白她到底應(yīng)該是什么人。
也罷,誰都有秘密,既然沒有惡意,那便隨她去吧。
兩人回到地窖,雖然已對血顏卸下提防,謝星河那一頭依舊讓安昕擔(dān)憂不已。
血顏見她如此坐立不安,安慰道:“放心吧,最不用擔(dān)心的就是謝星河了,即使打不過,她也跑得掉?!?p> 她說的在理,安昕但卻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她道:“往常這會兒,星河應(yīng)該泡藥浴了……”
“今晚一過,沒準(zhǔn)先前泡的藥也都白費(fèi)了?!睂⒔锹涞牟荻唁伷剑伬?,“擔(dān)心也沒有用……現(xiàn)在去,只會給她添亂,不如休息一下?!?p> “他們?nèi)硕鄤荼姡呛诱娴哪苄袉???p> “她可以的?!毖伒?,“只要她不想死,就沒人能殺的了她?!?p> 安昕奇怪的看著血顏,忍不住問道:“你倒是比她自己還有自信……”
血顏沒有回答,她將下巴擱在雙膝,輕輕一笑。
幾人在地窖中等到了后半夜,仍有廝殺聲隱約傳來,令他們心煩意亂,如坐針氈。
借此機(jī)會,血顏將謝星河的身世與黑衣人前來的緣由細(xì)細(xì)說給她聽,安昕這算是頭一次經(jīng)歷江湖中的爭斗,雖以前聽旁人繪聲繪色的說起過一些,但聽說與親身經(jīng)歷,感受到底是不一樣的……
這是他們熬過的最長的夜晚……
天際微亮,一聲極大的撞擊聲傳來,振得安昕猛然清醒。她望了眼從地窖活板門透入的微弱光芒,輕嘆:“天亮了?!?p> 煙珈撐著梯子腿想要站起,“上面沒有動靜了?!?p> 安昕連忙攙了她一把,兩人皆是眼下青黑一片,好不狼狽。
“上去嗎?”安昕問。
“我……我想上去,”煙珈有些焦躁,“再等下去,我非得急瘋了不可……”
“走吧,”血顏推開地窖門,“謝星河應(yīng)該搞定了。”
“……?”
她為什么就這么確定,謝星河能在那些黑衣人的夾攻之下全身而退?煙珈和謝衫隱一點(diǎn)都不覺得她奇怪嗎?安昕不由腹誹。
離開地窖,此時(shí)天空已蒙蒙亮,清晨的空氣中透著幾分冷意。
順著來時(shí)的路往回走,客棧內(nèi)的燭臺早已燃盡,四周一片漆黑。
路過一具又一具尸體,這是安昕頭一次見到這么多死人,她不由有些腿軟。
這些……都是死在謝星河手下的嗎?謝星河會不會也倒在某一處了……?
這個(gè)想法在她腦中瘋狂蔓延,她顧不上害怕,著急的向大堂里跑去。
來到大堂,堂內(nèi)已一片狼藉。堂中上個(gè)月剛翻新地板已然凹陷,中間躺著一名黑衣男子——正是昨晚為首的那名,他雙眼渙散,身上臉上有許多被鈍器擊打的痕跡,一把劍插在他的胸口,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
“唔……”安昕捂住嘴,干嘔起來。
這場面謝衫隱和煙珈早已見怪不怪,他們摸了摸幾具尸體的鼻息,確定沒了氣才放下心來。
血顏拍拍安昕的背。
“習(xí)慣就好,剛開始都這樣。”她掃了眼大堂中其余橫七豎八的尸體,“唉,今天有得忙了?!?p> 努力適應(yīng)了一會兒,胃里終于不再反酸,安昕向前邁了兩步,踢到了一塊鐵器差點(diǎn)被絆倒。仔細(xì)一看,竟是謝星河日日背在身上的那把重劍。
此時(shí),重劍已然斷成兩半,劍鋒的那一半在她腳下,而劍柄的那一半,死死的釘在黑衣男子的身上。安昕急道:“星河呢?你們看到星河了嗎?”她的眼中噙滿了淚,就要哭起來。
謝衫隱指了指二樓,小聲道:“在那。”
眾人往去,只見一個(gè)小小的身影靠坐在二樓臺階旁,一動不動,她的外袍上盡是斑斑血跡,狼狽不堪。若不是身子還在因呼吸而微微起伏,一眼看去,說這是個(gè)死人也會有人相信。
謝星河似乎睡去了,聽到安昕的呼喊聲,她抬起臉,想撐起一個(gè)笑臉,卻使不出半點(diǎn)力氣,只好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安慰大家道:“放心吧……大門我關(guān)上了,今天不做生意……大家好好休息去吧……”
安昕向她奔去。
“星河……星河!”
手忙腳亂的抓著謝星河的手尋她的脈搏。還好……脈象正常。可她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依舊讓安昕恐慌極了。
她又開始摸索謝星河的身體,想看看有沒有傷口,血顏連忙阻止道:“行了,你快要把她扒光了!”
“嗯……姐姐……我沒受傷,這不是我的血……我只是……太累了……”
見她確實(shí)只是累極,并沒有受什么外傷,安昕放下心來,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她緊緊抱住面前的少女,嗷嗷大哭了起來。
謝星河連抬手安慰她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用腦袋輕輕蹭著她的肩。
抬眼,星河望著煙珈和謝衫隱,無聲道:
“對不起?!?p> 兩人一愣,差點(diǎn)也流下眼淚,只好緊緊咬著唇,不再說話。
“散了吧,”血顏道,“該換藥的去換藥,該睡覺的去睡覺?!?p> 見安昕抱著星河哭個(gè)不停,她又勸道:“白姐姐,你快去幫他們倆看看傷吧,他倆昨天就沒好好上藥,地窖里那么臟,對傷口不好。也讓謝星河在這休息一下喘口氣。”
安昕連忙胡亂的摸了把眼淚道:“好?!?p> 等三人離去后,血顏在謝星河身邊坐下,盯著她看了許久。
謝星河知她在看自己,緩緩張開疲憊的眸子。
“你的兩位哥哥要是看到你這副樣子,怕是要心疼壞了?!毖亾沃掳停瑖@道。
給了她一個(gè)不明白的表情,謝星河眨眨眼。
“唉,算了,反正我想做的已經(jīng)做到了?!?p> 謝星河仰起頭,望向血顏的雙眼燦若星河,她道:“血顏,你說的話好奇怪啊?!?p> 血顏輕笑,道:“我這么正經(jīng)的人,怎么可能會說奇怪的話?!”
“明明是個(gè)奇怪的人……”
兩人都哧哧笑了起來。
逐漸恢復(fù)了點(diǎn)力氣,謝星河撐著臺階的扶手站起來,掃視這一地的狼藉。
血顏也起身,雙手環(huán)胸,望著她,“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用力將釘在黑衣男人身體里的重劍抽出,她緩緩道:“斬草……還得除根吧……”
血顏嘆了口氣。
“那,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