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斯梅拉小心翼翼地躲在門后,只露出半只眼睛。
雖然路恩叫她乖乖在里面等,但還是那句話。
路恩讓她等,她就要等嗎?
可能她的確是幫不上什么忙,但是坐在位子上干巴巴地等待消息,她也絕對無法忍受。
在她看來,這和囚犯等待自己的判決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
無論結(jié)果是好是壞,她都要親眼見證自己的占卜。
于是,她就看到了占卜中的畫面。
昏黃的蟲云,暗紅的血潮,以及烏黑的陰影。
盡管局勢看上去不好,但她并沒有悲觀情緒,甚至有些興奮。
因為在占卜中,接下來就是路恩的勝利!
然而,隨著時間一秒秒過去,她的小臉逐漸失去血色,變得異常蒼白。
*
血潮慢慢退去,血爵在遠處化作人形,已經(jīng)兩分鐘了。
再過一分鐘,蟲云就會徹底失去固有意志,連他也會攻擊。
盡管蟲云尚未散去,但他認(rèn)為,路恩應(yīng)該死了。
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會趁血潮退去的時候逃走。
但是血爵既沒有見陰影遁出,也沒有見路恩本人從蟲云中躍起。
他猜測,大概那家伙意識到要死的時候,已經(jīng)連一絲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血爵望著依舊積聚的蟲云:“蝗蟲白癡……”
盡管如此,為了防止意外,他還是在原地等了半分鐘。
半分鐘后,一切如舊。
盡管蟲云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但血爵判斷路恩已經(jīng)死了。
沒有人能在一堆吸靈蝗蟲下堅持這么長時間。
他集中精神,意識連上一根看不見的線,簡單匯報了一下情況。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撤離,畢竟,食尸鬼那幫家伙反應(yīng)過來就不好了。
*
路恩并沒有死,他處于一種奇異的狀態(tài)。
在蟲云撲下的一剎那,他使用了自己真正的憑依。
在戰(zhàn)斗前,他就已經(jīng)在對過往種種的深度剖析中,確認(rèn)了陰影憑依并非源自他的靈魂。
僅僅是猶格·索托斯的賜予罷了。
不意識到這一點,他就無法真正覺醒。
這就好像他走在墻角的時候,自身的陰影就會被墻的陰影所覆蓋一樣。
憑依也是如此。
他真正的憑依是一個奇異的輝光球體,有些類似于小孩子常吹的氣泡,表層流轉(zhuǎn)著虹色的異彩。
但是它本身又是發(fā)光的,是一種有些幽深的光,這種幽深很難用言語表述,但如果一定要形容,可能和雨夜在小樹林瞥見的喑啞的月光比較接近。
它們都會給人一種孤寂、清醒的感覺。
單從形體上,很難直觀地看出輝光球體的特征與功能。
陰影是生活中所常見的事物,而輝光球體卻不可能從現(xiàn)實中找到相對應(yīng)的存在。
或者說,它本就不是物質(zhì)層面的東西,而是一種近似于“自我”的概念。
這也很難理解,倒不如直接說說它對當(dāng)前困境的幫助,反而更加清楚。
輝光球體所散射出的光線是一種精神鏈接,它能夠?qū)⒙范鞯木矜溄拥饺魏嗡胍溄拥哪繕?biāo)上。
不同的目標(biāo),視靈魂的強度,可能會有不同的結(jié)果。
靈魂的強度只是一種粗淺的說法,事實上涉及認(rèn)知、情感、意志等多個層面,但姑且就這么指稱好了。
現(xiàn)在,路恩就試著將精神鏈接到蟲云。
為了防止被血爵發(fā)現(xiàn),他特意等陰影被遮掩之后,才如此做。
路恩試圖鏈接盡可能多的蝗蟲,但他馬上認(rèn)識到,這么做沒有必要。
蟲云是一種集體意識,鏈接其一,就鏈接所有。
這可能與它的前身——飛蝗是一個完整獨立的個體有關(guān)。
總之,在鏈接這件事情上,不到一秒鐘,他就成功了。
鏈接之后,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片集體意識不僅充斥著一種極為暴躁的情緒,思緒也十分混亂,各種信息流漫無目的地四處亂撞,就好像一不小心接錯了神經(jīng)一樣。
不過,就算如此,總體上還是殘存著對路恩的敵意。
他試著將這種敵意抹去,竟然出乎意料地順利,不過仔細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破壞總比構(gòu)建來得容易。
一幢高樓大廈需要六到十二個月才能蓋好,但摧毀卻可能只要一天。
思維也是一樣的道理,似乎在這個世界,宇宙也對無序大開方便之門。
之后,他又嘗試構(gòu)建一種有序的思維。
其命題是“保護路恩”。
這就要難上許多,幸好蟲云沒有散去的意思,不然就容易被血爵趁虛而入,精神鏈接的時候,他本體是沒有戰(zhàn)斗力的。
畢竟,他又沒有特意練過一心多用的本領(lǐng)。
在構(gòu)建的過程中,盡管蟲云意識極為混亂,卻仍然表現(xiàn)出一種強大的阻力。
它們似乎本能地排斥這個想法。
于是路恩轉(zhuǎn)換了最初的命題,將其改為“路恩是自己人”。
阻力就減少了許多。
成功構(gòu)建這個命題后,他又開始構(gòu)建下個命題,即“要保護自己人”。
這就更加簡單,幾乎所有意識子體都認(rèn)可這個觀念。
最后,路恩給出一個結(jié)論:“所以,要保護路恩?!?p> *
血爵正要離開,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無比虛弱的聲音。
“救……救我……”
血爵不由回頭,卻看見路恩從蟲云之中爬出,衣服已經(jīng)被啃噬得破破爛爛,面容上則是蝗蟲爬滿,也不知道怎么發(fā)出的聲音。
竟然還沒死?
血爵想到自己發(fā)出的訊息,暗叫一聲倒霉。
不過他仔細一想,又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看路恩的樣子,只是早死晚死的問題,大不了他再補個刀。
只是,為什么蟲云對路恩不感興趣了呢?
難道他只是表面上的完整,其實里面已經(jīng)什么都不剩下了嗎?
血爵不由有些奇怪,因此沒有立即動作,但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食尸鬼餐廳里突然跑出一個漂亮女人。
“路恩!”
蟲云似乎有些異動,朝女人飛去,但飛到一半,又突然停止。
愛斯梅拉跑到路恩身邊。
她看著路恩凄慘的樣子,忍不住想起記憶中地牢里的那個人,這強烈的即視感使她眼角有些濕潤。
“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她試圖拍去路恩臉上的蝗蟲,甚至已經(jīng)做好被咬的準(zhǔn)備,然而奇怪的是,她的手指剛要觸到,蝗蟲卻自動偏了一偏,露出一點慘白卻完整的皮膚。
她的動作不由一頓,轉(zhuǎn)而擦拭自己的眼睛,幾滴豆大的眼淚掉落下來。
“女人,你想死嗎?”
血爵忍不住走近,在他的感知中,這女人毫無威脅,他也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戲碼。
況且,他還需要路恩的命來交差。
愛斯梅拉抬起美麗的面容,淚眼朦朧。
“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們怎么能這樣對他!”
一旁,路恩也配合地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快……走……”
“……”血爵一腳把愛斯梅拉踢倒在地上,滿布血污的尖銳指甲戳向路恩眼球。
“那你就看著他慘死好了。”
*
路恩冷漠地看著血爵的手在視界中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時間變得如此緩慢。
當(dāng)指甲離他的眼睛只剩下半截手指的距離。
耳邊傳來壓抑的“嗡嗡嗡嗡”的蟲翅振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