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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虛無中燃燒的火焰

在虛無中燃燒的火焰

零一二三九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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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4-22上架
  • 9620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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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的影子

在虛無中燃燒的火焰 零一二三九 9620 2021-04-21 23:33:19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群螞蟻在火焰里艱難的掙扎,一個孩子卻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的杰作,他喜歡這種掌握生命的感覺,空氣中漸漸散發(fā)出焦糊味,他不慌不忙的用土將一切掩埋,防止火勢蔓延變成火災(zāi),他叫憐,一個擁有平凡的背景,平凡的能力,平凡的相貌與聲音的平凡的孩子,他沒有抽煙酗酒的習慣,沒有不良的嗜好,只是喜歡虐殺小動物,這也并不是因為他心里變態(tài),殘暴不仁,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好玩,事實上恰恰相反,他在學校從不打架斗毆,反而是個尊敬師長,友愛同學的模范生。

  這種殘害小動物的嗜好持續(xù)了很久,知道一天的晚上,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想著人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和睡著了一樣?想到這他就睡不著了,他害怕了,他對死亡感到恐懼,他害怕那種沒有感覺,沒有意識,沒有時間,無限的身處于連黑暗都感覺不到的黑暗之中,他又想到了被自己殺害的那些小動物,是自己讓他們?nèi)サ侥莻€連自己想一想都害怕的世界,一種愧疚感涌上了心頭,從這以后,他連一只蚊子都舍不得殺掉。而且,打那之后,他每天都害怕閉上眼睛,每天都要靠安眠藥才能睡去。

  時間匆匆忙忙的路過,一轉(zhuǎn)眼憐長大了,這期間憐變成了一個知心的人,無論做什么都顧及別人的考慮,他做到了書本上的一切美好的品質(zhì),他善良,自己舍不得花的錢會毫不猶豫的捐給乞丐,他熱情,他會主動的去幫助自己身邊的人,他清高,他從不在考試中作弊,這些也讓他收獲了一些朋友,這些朋友也許很信任他吧,跟他聊自己心儀的人,跟他聊自己不順的事,他也很用心的出謀劃策,設(shè)身處地的開導(dǎo),理解。這期間啊,憐也一點一點變成了一個善于想象的人,他想象著風吹過來是朋友在撫摸他的臉龐,而不是所謂的空氣流動,他想象啊,天空下雨是老天爺在為他不肯跟別人分享的傷心事而流淚,而不是水的氣化液化,他想象想象中的世界很美,美到他可以忘記現(xiàn)實中的種種不平,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醉。但是,他很少哭,也很少笑,他總是看上去那樣的溫和,像極了古代那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偉人,對了,這也算是書上的美好品質(zhì)的,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團火,照亮了一顆完美無瑕的心,一切似乎都很完美,只是,不知為什么,他的內(nèi)心卻時常感到孤獨,“為什么?”他時而問自己,但是卻不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這種沒有棱角,又不擅長展示自己的他自然很難被面試官賞識,但是不論多少次,他都沒有氣餒,在他的想象里,這是自己的朋友天在跟自己開玩笑呢,命運的安排一定會給自己一個最好的未來,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他被一家小的私人公司錄取了,令他驚喜的是,同樣在這里工作的還有自己的一個同學,一個過去經(jīng)常向自己吐露心事的同學,這是一家工作人員只有十幾個的小公司,沒有保安,沒有公司大樓,有的只是十幾個懷揣著夢想的少年,他成為了其中的一個會計,負責公司的財務(wù),日復(fù)一日的敲著電腦,他也只會這個。

  時間過得總是很快,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公司沒有變得更好,也沒有倒閉,它依然那樣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著,這期間,他輝煌過,一次給員工開了一個不亞于大公司的獎金,但是憐并沒有因此特別高興,雖然這讓他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它也落魄過,連續(xù)幾個月不能正常發(fā)工資,但是憐也并沒有因此失落,雖然這讓他連續(xù)好長時間都只能靠吃泡面維持生命,這些在憐的心里都是上天提前安排好的劇本,有好有壞很正常,這樣演出來的故事才足夠精彩嘛。

  “憐,借我點錢吧”

  “你上個月不是剛借過?”

  “沒辦法啊,家里有老婆孩子,有老爹老媽的,不像你,沒有這么多壓力?!?p>  憐無語了,因為自己確實是孤身一人。

  “再說了,都是同學,到時候一并還給你就是了。

  憐的話又被堵回去了,他本想說這些工資供家用完全足夠了。

  “好吧

  不知不覺,又到了一天的晚上,憐整理了一下自己做的賬單,準備給老板看一下。

  老板的辦公室與員工辦公的地方僅隔了一扇隔音極差的門,他站在門口,剛準備敲門,便聽見了自己同學聲音。

  “李哥,今天晚上我請客,去喝兩杯不?”

  “不用這樣,還能天天讓你請客?”

  “沒事沒事,在您這工作啊,工資開的足夠多了,我這也算投之以李報之以桃對不對?”

  “哈哈,你放心吧,就算你不請吃飯,裁員我也不能拿你開刀不是?”

  “那我還不知道,您啊也別想的太多,我就是想咱倆溝通一下感情,沒有別的意思?!?p>  聽著里面其樂融融的對話,憐的心里有點不舒服,但是他很快就調(diào)整了心態(tài),自己同學雖然騙了自己,但是也是情有可原的嘛,畢竟他們那個職位競爭太過激烈,替換是常有的事,自己就不一樣了,畢竟公司里就他一個會計嘛,而且他還熟悉業(yè)務(wù),老板一般是不會裁掉自己的,雖然自己同學為了私心欺騙了自己,但是至少沒有坑害自己的心思不是?憐就這樣反復(fù)的在內(nèi)心告訴自己。

  憐把整理好的資料放在自己的位置上,用一本書壓好,心情有點壓抑的走到了公交車站,天色有點暗了,遠遠的,他看見了一個乞丐用手控制著板車走進了一個隱秘的角落。

  “他就住在那個小角落嗎?”

  憐內(nèi)心一陣難受,他為世界上還有這樣痛苦的生活著的人感到悲哀,他走了過去,準備捐一點錢,好歹解決那個可憐人的晚餐,當他走過去時,卻不見了那個乞丐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光鮮亮麗的中年人,手里拖著一個大袋子,摁了一下自己的車鑰匙,旁邊的一輛汽車發(fā)出來滴滴兩聲,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個大袋子的形狀卻像極了剛才那個乞丐的愛車。

  憐的思想回到了小學時代,他清楚的記得老師組織過一次辯論賽,論當前我國有很多的假乞丐,那么我們應(yīng)不應(yīng)該給他們錢?當時的憐很堅定的說,那一點錢對我們來說算不了什么,就算給了假的乞丐也沒有關(guān)系,但是如果那人真的有困難呢?這一點錢也許會讓他們感受到溫暖??涩F(xiàn)在他迷茫了,我憑什么要把自己用命拼死拼活賺來的錢給一個比自己還要富有的人?他轉(zhuǎn)念又一想,我憑什么要自己省吃儉用,卻把省下來的錢給一個欺騙了我的朋友去換去他的前程?

  他的內(nèi)心如同刀割,臉上卻不起波瀾,也許他的內(nèi)心深處還是相信著這一切都是上天提前安排好的劇本吧,也許他還是相信世界上愛與光明永遠大于黑暗吧,也許他那顆燃燒著火焰的心還沒有熄滅吧。。。。。。

  “兄弟們,這個活完成的不錯,今天我晚上我做東,我們好好放松一下?!崩习逭埧停匀皇且缓舭賾?yīng),這家小公司的氣氛一下子被點燃了,更讓員工高興的是公司的業(yè)績上去了,那么裁員這座擺在每個人頭頂?shù)拇笊揭簿捅灰谱吡?,確實是個慶祝的好日子。

  晚上,這個時間本來是所有人爭先恐后的下班,不過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里,沒有人急不可耐,大家三兩成群,有說有笑的,憐的那個同學一會跟老板說說笑笑,一會又跑到憐這里來撒嬌賣萌,憐也沒有因為那件事產(chǎn)生過多的隔閡,像以前那樣對待著他。

  “我去,前面什么時候施工的?”一個員工指著前面的工地大聲的嚷嚷。

  “繞道吧”

  “都幾點了,再繞道的話就沒時候回家了?!?p>  “要不下次吧,反正聚會的機會多的是”

  激烈的討論嘰嘰喳喳個不停。

  “哎,你看那個門,就那么矮,我們直接翻過去不就行了?!崩习灏l(fā)話了

  “不行啊,李哥,一般工地都是有保安的”

  “哎呀,那就先過去看看唄!”憐的同學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

  “沒事,兄弟們,這工地保安不知道去哪浪去了,小屋里都沒人?!?p>  “可是萬一”憐剛想說萬一保安剛好去別的地方巡邏了呢?就被同學一邊說著走吧走吧,一邊勾肩搭背的帶走了。

  翻過這個破破爛爛的小門對眾人來說只是輕而易舉,他們有說有笑的說著現(xiàn)在的建筑公司怎么怎么不用心。

  “站住,干什么的?”一個不符合此時氣氛的聲音響起,讓眾人剛才那指點江山的氣氛戛然而止。

  “媽的,快走,被抓住了咱們公司這點影響就算完了,不得被隔壁王八蛋借題發(fā)揮。”

  十幾個年輕人已經(jīng)慌亂到?jīng)]聽清是誰喊出了這一句,卻不一而同的跑了起來,半夜翻墻進工地被保安追,確實是夠丟臉的了。他們身后,保安窮追不舍,在保安心里,他們已經(jīng)是一伙偷鐵的團伙。

  狗急了會跳墻,兔子急了會咬人,但是吧,這萬物靈長人急了卻是會出錯的。

  “啊!”憐的朋友被路上的一塊磚頭絆倒,本來不是什么大事,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就是了,但是他慌亂中卻是扶上剛綁好的鋼筋雛形,好在這東西沒有他們之前說的那么不堪,只是微微晃了一下,眾人想著之前幻想著這雛形倒塌的畫面,不由得說了一聲幼稚,一番折騰,眾人總算是到了目的地。

  “李哥,我敬你”憐的朋友說罷,將手中的白酒一飲而盡,憐此時卻漫不經(jīng)心的用筷子尖隨意的碰了碰離自己最近的菜,時不時用嘴唇碰了碰辛辣的酒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惆悵,他就是不舒服,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象如果自己的朋友被壓到鋼筋之下自己會怎樣?想到這,他又自嘲似的笑了笑,自己還能怎樣?肯定是毫不猶豫的幫忙了,做了這么多年的君子,又怎么會輕易改變。他這么想著,自己的朋友卻不知道已經(jīng)喝了多少,眼睛慢慢變紅,說話漸漸語無倫次,但是偏偏還喋喋不休。

  “那樣子像一只貪心的狼!”憐這樣想,他的臉也有點紅了,他知道自己不勝酒力。

  “醉了,我一定是醉了。”憐搖了搖頭,喃喃道“狼的眼睛明明是綠色的嘛?!笨墒撬娇丛接X得像。

  “憐!憐!”聽見自己的朋友大聲的呼喚自己的名字,將憐的思想一下子拉回到現(xiàn)實“李哥給你敬酒呢!”憐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老板舉著酒杯,尷尬的看著自己。

  “太失禮了,太失禮了?!彼麑ψ约赫f,然后舉起了那杯被自己舔沒了三分之一的酒杯,緩緩站起。

  “快快快,給憐滿上?!崩习逡矝]有生氣,只是張羅著倒酒。

  憐的朋友第一個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到處找酒瓶,好容易找到了,又開始搖搖晃晃的給憐倒酒,于是桌子上,地面上,憐的衣服上還有酒杯里都倒?jié)M了酒。

  “憐,咱們公司里唯一的會計,工作一絲不茍,這些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這么多年,沒有記錯過一筆賬,這一杯我敬你?!?p>  憐顧不上說幾句客套話一飲而盡。場面重新變得熱鬧,憐卻暈乎乎的,這時候肩膀上突然搭過來一只手,憐下意識的抬頭,看見的是朋友那張通紅的臉。他湊到憐的耳朵上,用只有他,憐,和坐的最近的老板能聽到的聲音說“憐,我可真羨慕你,這么多員工,李哥唯獨敬了你一杯酒,你也確實配,因為也就只有你才——”朋友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憐卻聽的漫不經(jīng)心,像一個捧哏,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好不容易熬到了結(jié)束,憐的朋友卻走不動了,想一只吃了小紅帽和她的奶奶的那只狼一樣,趴在桌子上,憐不由自主的那么想。但是憐還是自告奮勇的送朋友回家,這一行為又被老板積極表揚,其他員工也隨聲附和。

  憐一直知道朋友的家在哪,只是他不會主動說去對方的家,朋友也一直沒有邀請過自己,他知道朋友是有妻子的,所以他敲起了門,聲音不至于大到吵醒隔壁的鄰居,也不至于小到讓守在家里的人聽不見,一句話,恰到好處。

  嘎吱一聲,門開了。

  “你是?”里面?zhèn)鱽硪宦暋?p>  “哦哦哦,我是那個,那個……”憐有點不知所措了。

  “咦?”

  “哦,對對對,你丈夫他喝醉了,我送他回來?!闭f著他放下朋友,打算離去。

  “你是憐?”

  “嗯?”這回輪到憐驚訝了。

  “啊呀!咱們是一個學校的??!”

  憐仔細的回憶了一下,這不是那個曾經(jīng)讓朋友傷心落淚,找自己哭泣的那個女孩嗎?

  “哦哦,哦”憐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哦了起來。

  “哈哈,你還是這樣??!”

  “我只是……”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沒必要,這么多年我真的都放下了?!?p>  “你是說當初拒絕了他的事吧,說真的看見你們修成正果我真的很高興。”

  “???看來我在你看來真的是個透明人?!彼荒樀臒o奈。

  “我是說我當初拜托那時候還不是我老公的他給你寫情書的事啊!”

  憐哦了幾聲,逃似的離開了朋友的家。憐這些年一直是一個人,不是他不想找一個伴侶,他想過,但是他卻又不想找一個伴侶,他一直在可以逃避這個,現(xiàn)在突然被揭穿的謊言也擊穿了他的心,可是如果自己收到了信會怎樣?憐問自己,他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怎樣也不會怎樣,自己一定會先無所適從,然后慢慢放棄,也許不是朋友的錯吧,他這樣安慰自己。

  躺在床上,吃了一點安眠藥,他久久不能入睡,他什么都沒想,只是單純的覺得有點難受,他決定想一想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是他卻什么也想不起來,明明感覺有那么多自己傷心的事,可是他一件都想不起來,他努力去回憶,困意卻來了,朦朦朧朧中失去了所有感覺。

  天微微亮,憐慢慢睜開了眼,在鬧鈴響起之前關(guān)掉了鬧鐘,他每天都會醒在鬧鐘的前面,但是他還是訂了個鬧鐘,這樣的自律卻不是因為公司強硬的制度,他只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僅此而已。

  “做君子不做小人”他時常這樣想。

  提前十分鐘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深呼吸了一下,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憐,你還記得昨天晚上那個工地不?”

  憐點了點頭。老板還沒等憐點完頭,就遞給了憐一份合同。

  “你去跟他們把這個合同簽一下,不用緊張?!崩习鍑@了口氣。

  憐鬼使神差的接過來合同,看了一眼交易金額,嚇了自己一跳,這可能是開業(yè)以來,他們這家小公司談的最大的一次生意了,但是。

  “你想問為什么派你去是嗎?”

  憐點了點頭。

  “其實誰去都無所謂了,這單生意已經(jīng)被隔壁的公司搶到了,只是不去的話怕暴露我們在隔壁公司的眼線罷了?!?p>  老板笑了笑,指了一下朋友的位置“其實應(yīng)該派他去的,這小子昨天回到家他老婆發(fā)現(xiàn)他昏睡不醒,心跳加快,呼吸減慢,叫他也沒反應(yīng),情急之下打了120,讓這小子撿回了一條命。”

  “酒精中毒?”這些基本的常識憐也知道一些。

  “嗯”老板點了點頭“要不,本來應(yīng)該讓這小子去的?!?p>  聽見好友酒精中毒的消息,憐的心里竟然有點高興,他對自己的這種情感愧疚,但是他越是愧疚這種興奮就越是強烈,憐用力搖了搖頭,好像這樣可以讓自己忘記這些。“那好吧”憐生硬的回答。

  此時正是春夏交替,植物們都抓住這大好的機會,讓風帶走自己的種子,柳樹也不例外,天空中的柳絮漫天飛舞,突然,有一片柳絮飄到了憐的臉上,憐為了抓住柳絮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可是,那柳絮還是飛走了,這時候憐才意識到,那柳絮從來都不屬于自己,只是自己湊巧擋住了它自由飛翔的路罷了,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讓自己痛苦的從來都不是柳絮,而是他自己……

  “什么?”老板接到了一個電話,迅速趕往了醫(yī)院,醫(yī)院中,憐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只是他的右手卻永遠留在了記憶里,那場工地事故來的突然,任誰都沒有想到。

  “老板,我覺得有可能事故并不是完全偶然,工地老板的不負責任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說到這里憐停頓了一下,斟酌了一下,還是覺得自己有責任杜絕此類事情的發(fā)生“我覺得不能讓他置身事外?!?p>  老板此時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不停的說你好好養(yǎng)傷一類的話,偶爾被憐逼的急了說出兩句你放心吧。憐此時卻閉上了眼睛,他好像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么,但是他覺得不應(yīng)該,或者說不可能,老板不是那樣的人,他不停的對自己說。

  然而事實正是如此,工地老板答應(yīng)了與自己公司的合作,條件是讓這次工地事故的真相永遠埋葬在少數(shù)人的記憶里,畢竟不是什么大的意外,不過是從高處掉落的材料毀了一個小公司里的一個小會計的一只右手罷了,醫(yī)藥費,賠償,合作三位一體,這對于工地老板來說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不久,憐的老板又回來了,他的手里握著大筆的賠償金和醫(yī)藥費,但是他不想就這樣交給憐,他只是說,那個工地老板勢力很大,他也沒有辦法,但是他可以繼續(xù)聘請憐,聘請一個沒有右手的會計,憐有點感動,他說不出什么感天動地的話,但是他會用自己的勞動報答這所謂的恩情。

  時光不會因為誰而停下,它依然這樣靜靜地流淌,無聲無息,卻改變著每一個人,也改變著一個公司,憐所在的公司原本因為賠償款和合作,達到了以往從沒有過巔峰,可是時過境遷,公司并沒有因為一個巔峰而更進一步,而是一點一點的達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低谷期,這一點對于會計來說再清楚不過了,從再雇傭兩個會計也忙的焦頭爛額,到如今一個正常會計也能處理的游刃有余,憐看著一天比一天少的工作不禁陷入了沉思。

  “也許我不應(yīng)該再賴在這個公司了”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應(yīng)該再找一份別的工作。”想到這,憐落下來兩行清淚“可是,可是我除了這個什么也不會……”憐并沒有虛度青春,可他還是陷入了這樣的絕境。也許有一樣?xùn)|西讓天賦與才能黯然失色,讓努力與汗水付諸東流,那個東西就叫做命運。

  憐請了一天的假,老板想都沒想就準了,畢竟現(xiàn)在這個公司有他沒他沒什么區(qū)別,憐迎來了他工作以來第一個自己爭取來的假期,但是他卻不知道干點什么好了,這時候他突然希望自己有點抽煙醺酒的小嗜好,至少自己不會這樣無所適從。

  他躺在床上,思考,思考,一直在思考,他考慮自己的未來,他不再把一切都寄托于自己想象中,他開始認真的規(guī)劃,最后他決定離開,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意味著幾十年的努力付諸東流,但是他別無選擇,他無法接受一個這樣渾渾噩噩的混在公司里的自己,他決定辭職,找一條新的路,這也許對于一個只有一只手的人近乎苛刻,但是他別無選擇。

  想到這,憐決定走到公司,當面跟老板道別,君子當好聚好散,他走進公司卻發(fā)現(xiàn)這里空無一人,但是卻能隱隱約約聽見有聲音在老板辦公室穿出,這扇門的隔音效果實在是不怎么樣。

  “就是這樣,我們公司已經(jīng)無法在維持,只能買了這個地方,再去租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p>  憐聽了很傷心,他知道自己拖了公司的后腿。

  “李哥,用不用我通知憐一聲。”憐的朋友建議。

  空氣似乎凝固了,房間里鴉雀無聲,好像過了很久,老板還是決定了。

  “同志們,我們公司目前的情況已經(jīng)無法再支持兩個會計了。”

  憐的朋友有點慌了“可是,他……”

  老板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但是我們用這種悄無聲息的方式離開也許不會讓場面尷尬吧?!?p>  “可是之前要不是他在工地受傷,我們也得不到巨額的賠償金,也無法聯(lián)系到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次生意?!?p>  老板的語氣變得冰冷生硬“我不是說這件事誰都不許再說嗎?這件事已經(jīng)決定了。”

  憐的朋友到底沒再說些什么。

  可是憐終于知道了些什么,他知道自己住院的那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

  憐內(nèi)心的火熄滅了,黑暗,無盡的黑暗籠罩在他的心頭,也許那黑暗一直就在,只是火光越大他就越是明顯,火光越弱,黑暗越是蔓延。

  他回到家,躺在床上,回想著以前犧牲睡覺時間去忙碌的日子,回想著偶爾抱怨卻不曾放棄的自己,他終于有時間可以好好睡一覺,卻怎么也睡不著了。他吃了比昨天很多的安眠藥,卻一點用也沒有,也許是他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耐藥性吧。

  轟的一聲從他的腦海里響起,他的眼睛變得血紅,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他的牙齒咬的嘎吱作響,他猛然從床上坐起,他這次雖然也悵然若失,卻沒有呆呆的望著天空,他握緊了僅有的拳頭,狠狠地砸向了墻板,可是墻卻沒有收到本質(zhì)上的破壞,流下了鮮血的,反而是他的拳頭,一個瘋了的人也許回對社會有些破壞,卻無法傷及本質(zhì),憐想著,此時他的頭腦全都是各種瘋狂的想法,但是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給予這個社會最大的反擊。

  第二天,他像往常那樣走進了公司,像往常那樣僅僅不是的給別人一個禮貌的微笑,像往常那樣在別人插科打諢是是不是的插兩句嘴,像往常那樣和朋友一起去吃午飯,像往常那樣和朋友討論家事國事天下事,像往常那樣看見老板恭恭敬敬的微笑,不一樣的是。

  “那個,那個大家,我這段時間可能給大家拖后腿了?!彼荒槨袄⒕巍钡挠米笫种噶酥赣壹纭八越裉煳蚁胝埓蠹胰ノ壹页燥?,請大家務(wù)必賞光?!闭f完他把頭低下表示尊重。

  十幾個人表現(xiàn)得不盡相同,有的泰然處之表示同意,像憐的朋友,有的悄悄嘆了口氣然后同意,像憐的很多同事,有的原本不同意被執(zhí)意邀請后同意,像憐的老板。

  憐早就提前買好了食材,眾人一起做菜也算是其樂融融,菜品之多,之盛,實在是令人吃驚,眾人心里不禁夸一句厚道,只是,只是也就是這樣罷了。憐看見大家很高興,他也很高興,只是不是一種高興罷了,憐看見大家很高興,他也很高興,只是是出于最后的善良,替他們最后的高興而高興罷了。

  憐把一點安眠藥投進了酒里。

  “憐,怎么沒有酒?”朋友大聲嚷嚷著。

  憐微微一笑,他果然要酒了,這樣才對。憐一句話沒說,悄悄的拿了很多,很多的酒,大家都很驚訝,因為他們都知道憐不是很愛喝酒,只是偶爾在聚會上喝那么一杯。驚訝之余,他們不禁再一次稱贊憐的厚道了,這明顯就是特意準備的嘛!

  酒桌上大有點觥籌交錯的意味了,大家推杯換盞,歡歌笑語,只是沒有上次那樣激動罷了,人們雖然高興,但是都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了。

  “憐,你這酒?!睉z的朋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夠勁!然后又咕咚一聲坐了下去。

  其實今天憐喝的雖然沒有朋友那么夸張,卻也比自己平常喝的多了不少,甚至臉都微微發(fā)紅,但是精神卻前所未有的抖擻,他好像喝醉了一般站起來,大聲喊到“今天誰也不許走!都住在我家!”眾人都是一愣,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憐,他好像真的喝多了,但是憐沒有,他知道用自己平時的姿態(tài)是絕對留不住這些人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絕大多數(shù)人都留了下來,有少數(shù)幾個想走的也被憐耍流氓般的撒嬌留了下來,另外大家也都昏昏欲睡了,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困倦讓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惰性,他們只想靜靜地躺在這里,僅此而已。

  天微微亮,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了這個小屋子,光芒照亮了屋子,也帶來了影子。

  “醒一醒,兄弟們!”憐用從來都沒有過的語氣喊著。

  眾人或早或晚的慢慢蘇醒,但都大吃了一驚,他們竟然被綁起來了!眾人驚慌之下不禁看向那個唯一一個還是自由身,并且用冰冷的語氣說話的人,憐。

  “你們說是不是很不公平??!有火焰的地方就一定有影子,除非那里原本就空無一物?!?p>  沒有人回答,空氣中充滿了死一般的寂靜。

  “除非那里原本就空無一物。”憐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但是如果空無一物的話,火焰還有存在的價值嗎?”憐面向這些人。

  “憐,之前隱瞞你是我們不對,你先冷靜,先冷靜,不要做傻事?!睉z的老板思前想后,意識到可能這件事被發(fā)現(xiàn)了。

  “哦?我在你們心里是這么小氣的一個人嗎?”

  他們面面相覷,看著彼此的眼神,對方的眼神除了驚懼,還有不可思議,這怎么可能?

  “但是我恨啊!”憐突然仰天長嘯,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雖然只有一只手有感覺,但是還是讓他感覺這個世界是真實的,這種恨意也是真實的。

  “我恨你們的趨炎附勢!”他抬頭大喊。

  “可我也恨自己的孤芳自賞”他低頭喃喃。

  “我恨你們的自私自利”他抬頭大喊。

  “可我也恨自己的忠厚老實”他低頭喃喃。

  “我跟你們的隨波逐流,弄虛作假”他抬頭大喊!

  “可我也恨自己的孤芳自賞,故作清高?!彼皖^喃喃……

  憐停了下來,現(xiàn)在那里一動不動。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原來,原來,我一直最恨的,是我自己……”

  “?。。?!”憐發(fā)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叫喊,然后他好像不受控制地用他僅存的左手,用不方便修剪所以有點長的指甲,狠狠地抓在臉上,然后狠狠地在臉上留下來三道印記,鮮血成股的流下。憐這是要撕掉這一層虛偽的面具,盡管他知道自己的臉上什么都沒有……

  看見手指上的鮮血,他心里感覺空了,這些年的堅守,也這樣空了,他的眼睛不爭氣的流下了淚水,淚水又混在血水里,一起滴落,他的左臉是充滿著凡塵俗世的渾濁的血水,他的右臉是充滿著世外桃源的清明的淚水。

  所有人都不敢去看憐的眼睛,但是又抑制不住的想去看那雙眼睛。魔鬼!那是一雙魔鬼的眼睛,瘋狂的心情讓憐的眼睛也變得血紅,那簡直就是一雙魔鬼的眼睛!但是,已經(jīng)流干了善良的淚水的眼睛,除了變成魔鬼似乎也別無選擇……

  憐的身體不自主的顫抖,就在這時,他的眼睛就下了淚水,他的嘴卻在開懷大笑。

  是的,他哭了,他哭的酣暢淋漓。

  沒錯,他笑了,他笑的撕心裂肺!

  他看向他們,他看見他們,他看著他們,然后他點燃了火,他要讓內(nèi)心那一團憤怒的火焰燃燒盡這一切的影子,讓這里空無一物。

  他看見這些在火焰里掙扎的幾個人,沒由來的,他想起了那些在火里掙扎的小動物,他們無法反抗周圍的大環(huán)境,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放棄生存的希望,盡管,他們注定無法成功,就像這團燃盡一切的烈火,也將燃盡自己一樣,疼痛從身體上傳來,黑煙讓他昏昏欲睡,就這樣睡著吧,挺好!

  “什么?你是說這個叫憐的人是為了避免傷及無辜才專門租了一個房子,然后在這個房子里蓄意殺人?而他的同事一點都沒懷疑?”負責此案的警察詢問。

  “嗯。也許他們之間只是跟憐客套,從來都不知道憐的家在哪吧?!?p>  “這,這樣一個被生活逼瘋了的人,這樣一個在最后喪心筆狂的人,卻在這樣的瘋狂中也不傷及無辜?”

  “嗯?!?p>  “可,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壞人呢?”

  “嗯”這次的嗯帶著沉重……

  可是,警察還是給憐定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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