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往事

　　從微微發(fā)黃的紙質(zhì)可以看出白澤手中的日記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而且它皮質(zhì)的封面上還有一些燒焦的痕跡，似乎曾被火燒過。

　　艾琳在看到那本日記的時候，眼神已經(jīng)變了，她恨不得當時就沖上去搶走日記。但那種恐怖的氣息始終死死地將她鎖定，讓她甚至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艾琳一開始以為是眼前這個男人將自己壓制，但當她看到男人身邊站著的那個面無表情，容貌精致如同洋娃娃般的女孩正歪著腦袋打量自己時，艾琳才意識到那股幾乎讓她心防失守的恐怖意志居然來自這個雖然很漂亮，但看起來有些呆呆傻傻的女孩。

　　女孩個子不是很高，穿著一件黑色的雙排扣共同體軍裝大衣，腰后橫掛著一把帶鞘的直刃環(huán)首長刀，刀首是一只造型離奇的多翅九頭怪鳥。

　　她的右手扶在長刀的鞘口上，拇指將刀身輕輕推出了很小一截，露出了里面暗紅色的刀身。而那將艾琳震懾到幾乎無法行動的力量，正是來自于這柄詭異的紅色環(huán)首刀。

　　女孩雖然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目光也有點呆呆的。但她這樣持刀而立的時候，整個人仿佛和刀融合為一體，如同一只蟄伏在角落隨時會將獵物徹底吞噬的，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兇獸。

　　白澤漫不經(jīng)心地翻看著手中的日記，說道：“主教閣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有沒有資格和你提出這個交易？”

　　鬼車輕輕將刀回鞘，那股一直鎖定著艾琳的殺機隨即無影無蹤。

　　艾琳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用有些干啞的聲音說道：“白……白先生，您自然是有這個資格，但還是請恕我拒絕您的提議。我雖然很敬重您，但身為侍奉吾主的仆從，圣命在人間的忠誠執(zhí)行者，是不可能和您有任何交易的。”

　　話說到最后艾琳的氣勢已經(jīng)慢慢恢復了不少。

　　雖然面對那個傳說中的白澤，但她還是盡可能地表現(xiàn)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虔信徒的樣子，決絕地拒絕了白澤還沒提出的交易。

　　白澤抬起目光，視線越過眼鏡掃了一眼艾琳。頓時她仿佛瞬間里里外外全被看透般，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白澤嘴角一點點揚起，笑著說道：“‘圣命’？我開始在世間行走的時候，你們教廷的那一位還沒被編進故事里呢。我本以為你會和其他人會不一樣，結(jié)果到頭來也是這一套無聊的說辭?！?p>　　當白澤說道“和其他人不一樣”時候，艾琳的臉色有些變了。

　　她緊張地看了眼白澤和他手中的日記，只期望他沒有從其中發(fā)現(xiàn)自己最大的秘密。

　　但艾琳其實心里也很清楚，這只是自己的一絲奢望罷了。白澤能給自己布下這個陷阱，恐怕早就將她的秘密全部攥在手里了。

　　“舊世界有一本小說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歡，叫《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么？》。所以……”白澤繼續(xù)低頭翻看著日記，悠悠然地說道。但他接下來的話卻如一柄重過一柄的重錘，狠狠地砸碎了艾琳的心防。

　　“告訴我，溫妮，你會做夢么？你也會夢到人造靈覺生命么？”

　　“抱……抱歉，我不太明白您在說些什么?！?p>　　當她聽到“溫妮”這個名字時，便已然徹底絕望。

　　眼前這個戴著眼鏡，溫柔英俊的男人確實如傳聞中說的一樣，他就是惡魔，來自地獄的無所不知的惡魔。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五年……不，甚至可能三十三年前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

　　艾琳緊緊攥起的雙手在不住地顫抖著，額角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碧綠的眼眸中早已沒了往日的冷靜與從容，顯然已經(jīng)緊張到了極點。

　　能成為教廷中的主教，并進入樞機團擔任圣裁庭的樞機執(zhí)事，獲得“血之艾琳”的稱號，艾琳顯然不會是一個毫無城府的軟弱愚鈍之人。恰恰相反，她的手腕心性和才智在神圣教廷同一輩的人中絕對算是佼佼者。再加上她五級靈覺者的身份和娜緹婭之觸的恐怖威力，艾琳被樞機團中很多人認定將成為近兩百年來圣裁庭最年輕的一位圣座，并且極有可能升任樞機主教執(zhí)掌圣裁庭。

　　可就像所有的堡壘都有其致命的弱點一樣，艾琳身上也有一個絕對不能讓別人知曉的秘密。那個秘密實在是太致命了，致命到一旦被教廷知道，不僅她的前途將被徹底斷送，甚至會被直接送上火刑架。

　　正是因為這個秘密如此重要，所以艾琳寧可放棄晉升順位上的優(yōu)勢，沒有選擇留在神圣教廷本土，而是選擇來到遙遠的光榮城擔任樞機執(zhí)事。

　　五年前那次飛艇事故后，她原本以為知曉當年秘密并能威脅到自己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離世，自己終于安全的時候，卻沒想到其中一人的遺物里一本極其關鍵的日記和一些多年前的實驗記錄突然消失。

　　這些神秘消失的東西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又像是一條無形的絞索套在了艾琳的脖子上。

　　艾琳完全想不到動手的人是誰，她動用了自己權(quán)力范圍內(nèi)的一切手段去追查這些東西的下落，非但一無所獲，反而招惹來了圣裁庭總部對她異常行為的關注。為了不把事情鬧大，艾琳只能停止了明面上的行動，轉(zhuǎn)為自己暗中調(diào)查。

　　可對方也如同耐心而有惡趣味的漁夫一樣，始終沒有露頭，站在艾琳看不到的岸邊安靜地欣賞著她徒勞的掙扎，直到今天。

　　從那時起艾琳就一直處于惶恐與不安之中，整日如驚弓之鳥一般，原本能調(diào)回本土的機會她也拒絕了。因為她很害怕自己一旦遠離光榮城，繼任者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的事情，屆時光榮城這邊的局勢極有可能朝著失控的方向發(fā)展。

　　同時她也在盤算，就算真的有一天事情敗露，她一個五級靈覺者在光榮城也能及時脫身，去新大陸隱姓埋名或者叛逃去共同體她都有退路。要是回到西大陸本土再被人抖出來曾經(jīng)的秘密，那才叫一個真正的插翅難逃。

　　如果沒有這五年的折磨與煎熬，那條關于五年前飛艇事故的消息在黑市上出現(xiàn)，并且指向艾迪斯·馬庫斯教授時，她才不會如同失去判斷力一般冒著極大的風險一個人跑來找教授想要問他一些當年的事情，結(jié)果順利地鉆進了白澤的陷阱中。

　　“嗯……讓我看看啊，應該是這一段?！卑诐刹痪o不慢地將日記往前翻了一部分，找到自己要找的部分后，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起了日記：

　　“舊歷3044，共同體歷320年，2月11號，天氣大雪。今天第三城區(qū)下了一場大雪，氣溫驟降，我在去實驗室的路上被堵了整整兩個小時！氣象臺說這股冷氣是從新大陸北方吹來的，這該死的鬼天氣，見鬼的新大陸！不過還是有好消息的，人工靈能回路移植技術終于取得了突破，13號艙的小女孩居然成功挺過了手術的后遺癥，并且已經(jīng)逐漸康復了，這真是……真是圣主保佑?！?p>　　白澤往后翻了幾頁又接著讀到：“4月21號，天氣小雨。13號不僅已經(jīng)完全康復，甚至能開口說話了，這真是一個奇跡。不過這個小可憐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家在哪里。一個才三四歲的小女孩就要經(jīng)歷這些，真的是讓人有些難過。

　　當她用那雙漂亮純凈的綠眼睛看著我，問我她是誰的時候……該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難道要我告訴她，其實她是被我們從下城區(qū)的人販子手里買來做實驗品的么？該死！該死！該死！我要煩死了，我甚至想對著自己腦袋來上一槍！這大概能讓我的良心好受點。”

　　“4月27號，天氣小雨。這讓人蛋蛋都要發(fā)霉的雨已經(jīng)下了快一個月，再這么下下去我就沒內(nèi)褲穿了。

　　對了，今天我給小可憐取了一個名字，溫妮。說來有點對不起她，這個名字還是我從一本澀情雜志上看的，小可憐和那個女模特的眼睛真的很像，也不知道她以后會不會出落成一個大美人。小可憐倒是好像很喜歡溫妮這個名字，她還問我要了紙和筆，讓我教她怎么寫自己的名字，這搞得我有點愧疚。但是有誰能想到，一個月前她甚至還連話都不會說。

　　看來馬庫斯教授的假設沒錯，與人工靈能回路融合后受移植者的智力確實會有明顯的提升?？蔀槭裁醋匀划a(chǎn)生的靈覺者沒有這種提升呢？

　　真是一個讓人費解的現(xiàn)象，或許人工移植的回路刺激大腦產(chǎn)生了二次發(fā)育？可惜這一次實驗只有小溫妮活下來了，如果以后有更多成功的樣本，或者我們就能搞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p>　　艾琳·雪萊一動不動，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