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好多天了,除了手術,許熙森游走于現實和夢境之中,閉眼就做夢,每一次都有滔天的大火,被大火吞噬的露天彩鋼棚,只剩下一半的小書包,醒來也不是全然不受影響,只要閑下來,腦子里面不是大火就是某一張熟悉的臉。
所以這一周整整五天,他手術排的很滿,以至于后來驚動了父親,他勒令他回家休息。
躺在床上,卻怎么都睡不著,睜著眼到了第二天,對著鏡子看到眼下一片青黑,父親來他房間也是一眼看透,怕妻子見了要擔心,讓他繼續(xù)在家休息。
許熙森沒聽他的,可是去了醫(yī)院,一沒手術,他又不用坐診,安靜的辦公室,滋生了更多的胡思亂想。
他一個人來,又一個人獨自離開,步行走到最繁華的市中心,人潮熙熙的涌動,或許可以阻止他的妄念,可那根本就是癡心妄想,他的癥狀不在乎環(huán)境的安靜與吵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許熙森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咖啡館,他坐在無人的角落,手機擺在桌面上,屏幕可見一串數字,他沒有備注人家的名字,但知道這是誰,這個號碼他好多天前就拿到了,一直沒有勇氣撥出去。
指尖在上面來來回回梭巡,過了大約半小時,他點下撥出,在等待對方接通的時候,他將手機放在耳邊。
倪應竹只帶了一部手機,就放在褲子口袋里,聽到熟悉的電鈴聲,她先跟鐘奕銘打聲招呼,然后捏剎車,雙腳平穩(wěn)踩在柏油路上。
這是一個陌生的本市手機號碼,倪應竹理所當然的以為是喊她面試的,還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是周末嗎,怎么還有面試電話。”
她先前投出去的簡歷不少于五家,幾乎已經全部來過電話,這是哪家她看不出來,只心里覺得有些奇怪。
“您好,我是倪應竹?!?p> 許熙森時隔十幾天再次聽到這個聲音,明明才沒有見過幾面,卻熟悉到好像已經聽了二十多年。
他咳一聲清清喉嚨:“倪應竹,我是許熙森?!?p> 那頭倪應竹怔了十幾秒,她本能的看了鐘奕銘一眼,問他:“許醫(yī)生啊,你找我有事兒嗎?”
許醫(yī)生?
鐘奕銘的記憶中許醫(yī)生有好幾個,不過都是那一家的。
莫非是許熙森,他找阿竹能有什么事?
只是瞬間,鐘奕銘繃緊神經,等倪應竹接完電話。
許熙森半晌沒說話,倪應竹以為信號不好,拿開看了一下,手機信號是滿格的。
她將手機重新擱在耳側,體貼的小聲:“許醫(yī)生?”
許熙森應該還在猶豫,倪應竹見他沒有掛斷,應該有什么不方便卻必須說的話,她便耐心的等他開口。
“倪應竹,你是怎么想的,為什么對生命可以不屑一顧?”
倪應竹就很懵:“……”
她眉頭皺著如褶皺的山脈:“許醫(yī)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指責?
雖然他是救死扶傷的醫(yī)生值得別人尊敬,可一碼歸一碼,他又有什么指責她的立場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這般冒昧,倪應竹應該當即掛掉他的電話。
但她沒有那么做,短暫的兩次見面,江又青對他很高的評價,讓她不認為許熙森是個會胡亂質問別人的人。
“一條性命,如果實在不想要應該做好措施,他都已經來了,你們決定不要他的時候,難道沒有一點于心不忍的愧疚?!?p> 倪應竹愣了,良久深深地一嘆,原來他想說夏柳流產的事情。
別人的選擇,即便是身為好朋友的她都不會強求,他不過是一個局外人,張口一頂輕視生命的大帽子扣下來,她有些哭笑不得。
“許醫(yī)生,這是別人家家事不是嗎?”
她想結束這段無厘頭的對話,那是夏柳和王瑞霖的事,還輪不到她和一個更無關的許熙森在這里討論吧。
“許醫(yī)生,我尊重你在你立場上的所謂正義,但許多事情內情你并不了解,人在做任何選擇的時候一定都是權衡利弊考慮到了方方面面,我不認為你有質疑不熟悉別人的權利。”
倪應竹不知道這話哪里刺激了許熙森,他儼然情緒更加激烈,就連聲音,聽著都似乎大了好幾個分貝。
“權衡利弊?”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就值她的一句權衡利弊?
“你太兒戲了?!痹S熙森沉重的說:“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想活卻活不下來,你又知不知道好多人失去了就再也沒機會找回來,你說這種話,證明你對生命沒有敬畏之心?!?p> 倪應竹又想嘆氣了,她不知道為什么許熙森給她打電話,而不是夏柳。
或許,他已經聯系過了夏柳?
一絲怒氣從倪應竹腳心直直涌上腦門,夏柳多難她是知道的,可能這個傷疤表面上看著是好了,但他結痂之后是任何人都不能再觸碰的,而他,作為醫(yī)生很厲害,可難道就沒有尊重別人隱私的義務。
倪應竹冷聲:“我當然敬畏生命,但我更知道,如果一個孩子不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他的童年乃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一定不快樂?!?p> 鐘奕銘還沒有看到過倪應竹生氣的樣子,他伸長手臂,掌心向下落在她挺直的脊背,意思她不要氣著自己,不想再說便不說了。
“許醫(yī)生,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我朋友的選擇,我想你也沒有權利在這里空口白牙的指控我,再見?!?p> 倪應竹說完果斷的切斷通話。
呼~
好郁悶,明明大半天都是心情賊棒的狀態(tài),這個電話來的不是時候,而且莫名其妙。
“別氣了?!辩娹茹懛藕米孕熊?,走到她跟前攏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兒:“沒事了,別在意別人怎么說我們,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倪應竹突然有點委屈:“我干嘛要聽這些呀,我又什么都沒做?!?p> 可不是委屈嗎,說實在的,這件事她也很受傷,一邊心疼那個沒有機會出生的小孩兒,一邊還要安定好朋友的情緒,而且這個結果,她也不想看到,那沒辦法的辦法,她當時連工作都沒有,也沒有那個自信可以把孩子養(yǎng)大,她能怎么辦。
五迷關己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