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浪回頭
十七樓,方棟的家。
母親陳蓮無精打采的刷著碗,狹小的案板上,一碗留給方棟的青菜蓋飯紋絲未動。
“方棟真是膽子大了,待在城墻外四天了還不回來,男孩子一點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姐姐方琳癱坐在輪椅上,右手拿著日主的黃木祈禱手杖,雷打不動的吟唱完三遍感恩經(jīng)文。
“媽,你昨晚不是去城墻上看了嘛,他不是安全沒事?”
“是沒事,靈能潮汐每年都有,能有什么事?!标惿徔亓丝叵磧舻耐肟?,想到了什么噗嗤一聲笑出來:“方棟這傻孩子,整片海灘就他一個無信者穿著白襯衫,太扎眼了,我都不好意思多看會兒他?!?p> “我也看到了,”方琳也笑起來,嘴角的餅干渣陷進了肉褶里:“前天晚上的神殿直播,圣徒棺槨的最前面,就他一個傻瓜穿著衣服。”
“那個位置也只有第一才能坐,”陳蓮驕傲道:“其他的無信者一中學畢業(yè)就趕緊工作了,要不是他考了聯(lián)考第一,礦場最累的力工都不會給他做,你弟弟還是爭氣。”
“愿方棟受日主的眷顧!”方琳將祈禱手杖靠近眉心,細語為弟弟祈福。
陳蓮喘著粗氣,艱難的岔開兩條粗腿,坐在小板凳上,給方琳揉捏她禁錮在輪椅上不能活動的腰身,嘆聲氣道:“日主在上!等你弟弟到礦場工作,我們家的條件就好多了。”
方琳微瞇眼睛。
她成為虔信者后不久就遭遇了事故癱瘓,父親也在那場事故里去世,加上弟弟是不能成為信徒的無信者,整個家庭的重擔都壓在了母親的肩膀上。
而她方琳對家庭的唯一貢獻,就是每日不停地祈禱,領(lǐng)取日主神殿對虔信者每月的恩賜。
明天的靈能潮汐結(jié)束后,整片灘涂的少年們都會成為眾神的信徒,盛大的歡迎儀式和熱情的親友會簇擁著新信徒們,一路歡歌笑語進入上城區(qū)的五大神殿。
只有弟弟一個無信者,孤單的回城。
方琳唯一能動的右手放下木杖,舒張了下五根蓮藕般粗壯的手指。
“媽,我們明天去城墻接弟弟吧?!?p> 陳蓮愣了下,自從女兒出事后,八年來一直呆在家里,不曾出過一次門,反倒是全家人在方琳的虔信者光環(huán)影響下越來越胖。
陳蓮爽朗大笑:“好,我們?nèi)ソ拥艿?!?p> -----------------------------
第五日。
19:13。
貝通城預報的靈能潮汐的頂峰,最后的一波靈能霧氣從滔天巨浪中逸散出去,緩緩的涌向岸邊,隨即被密密麻麻的學生們吸收。
但是霧氣消失的速度慢了下來,經(jīng)過了四天的吸收,絕大多數(shù)的學生都已經(jīng)到達了異變能源的吸收極限,身體大部分瘢痕恢復了正常,只留下一部分奇異瘢痕,那是為突破極限多余注射的異變能源。
所有人都從隨身包里取出了衣物穿上,沒有了遍布全身的奇異瘢痕,他們還都只是愛美的少年少女。
只有坐在最前沿的寥寥數(shù)十人仍然在繼續(xù)盤膝,裝作自己還能繼續(xù)融合的樣子。
“我靠,這些人可真能裝,早就到融合極限了吧,還裝天才呢。”連張角這樣的老實人都看不下去了,一臉絨毛胡子打著結(jié)吐槽道。
“班長,人家都是上城區(qū)的,有裝的資本啊,”羅波那盤著腿,穿著一身天藍色短袖,番茄紅短褲,搖頭晃腦:“估計一會兒的神光賜福,他們都是虔信者吧?!?p> 張角握緊拳頭,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蘿卜,相信自己,我們也可以成為虔信者的!”
“得了吧,成為虔信者只有百分之五的概率,我大概融合了2400克,沒什么希望了。”羅波那瞟了瞟身邊穿著清涼的女生,故意把數(shù)字夸大了100克,但那妹子沒什么反應(yīng)。
城墻上站滿了學生的父母親友,緊張的看著海灘上盤膝的孩子們。
兩萬多人擁擠的坐在黑色灘涂上,如同一道人墻。
在人墻的背后,方棟有些無精打采的躺在灘涂上,他的白襯衣被撕破后,已經(jīng)在灘涂上染成了黑灰色,現(xiàn)在大家都穿上了衣服,他就沒有那么惹眼了。
后面的三天,幾乎沒有和他說話,他兩眼望著天空顯得有些呆滯,唯有胸前掛著的相機纖塵未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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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下城區(qū)的黑色城門吱呀著打開。
五輛巨大的板車,在傳教士們的人力推動下緩緩駛出了城門。
每一輛板車都是長寬達十米,高聳著神主的象征物,一根巨大的石柱。
板車如同五棟移動的城堡,第一層是描繪著陽主、陰主、日主、月主、兵主五大神殿符號的帷幔和兵刃,第二層,則是各個時期的圣徒雕像,守衛(wèi)著神靈的榮耀。
五種神圣光芒從石柱中散發(fā)出來,瞬間揮灑向整片灘涂,所有的信徒們開始狂熱的高呼著,禱告著,城墻和海灘變成了禮頌神明的海洋。
黑色的百米高巨浪不住翻卷,猶如一層神恩話劇的帷幕。
灘涂上的少年們背對大海,緊緊的圍繞起五尊巨大的神輦。
方棟在人群里擠來擠去,終于湊到了羅波那和張角的身邊。
“月主在上!我已經(jīng)感受到了您的榮光!讓我成為您的信徒吧!”羅波那頂著爆炸頭,對著月主神殿的神輦狂熱的一蹦一跳。
連張角這樣的穩(wěn)重人也神色激動大聲嚎叫:“日主!我的日主!我最崇高的日主!讓我做您行走人間的杖!”
“咚!”
“咚!”
“咚!”
一連串鼓聲響起,所有人如同提線木偶般一個顫栗。
神輦旁,少年們仰起脖子,身體內(nèi)似乎是肌肉在不自覺的顫抖,血液加速奔流,眉心亮起一個赤金色光點!
少年們淚流滿面,他們感受到了洪荒偉力的巨大意志,他們溝通了神靈!
“吾當日夜誦念神的威名!”
“吾當時時感恩神的拯救!”
“吾當虔信您的路,追隨您的路!”
混在了信徒里的方棟,眉心卻沒有光點,只能裝模作樣的像他們一樣歡呼。
忽然,人群中如同亮起一顆顆星辰般,暗金色的光芒更勝。
“陽主在上!感恩您的榮耀!”張角大喊了起來,他的兩鬢出現(xiàn)暗金色圓環(huán),成為了虔信者!
人群中,每一個光星閃爆,都能聽到城墻上父母聲嘶力竭的吶喊,為了孩子成為虔信者的榮耀而瘋狂高呼。
“月主……月主……”羅波那眉心閃亮著光點,聲音卻越來越低,方棟看著死黨的怪異模樣,一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羅波那放下雙臂,安靜的從銀色月主神輦旁走開,擠到了玫紅色的陰主神輦旁:“陰主在上!感謝您回饋了仆從的呼喊!從今以后我是您最虔誠的信徒!”
方棟啞然,回應(yīng)羅波那的禱告的神靈,竟然不是月主,而是陰主?
他掃視一圈,其實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不在少數(shù),都一臉詭異的放下手臂,悄咪咪的更換了陣營。
信徒在16歲前能做的就是隨著引路人禱告,只有靈能潮汐之后,才知道自己侍奉的真神是誰。
而羅波那的父母都是月主信徒,他卻成了陰主的信徒。
忽然,方棟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羅波那的肩膀上的紅褐色瘢痕如同熟透的果實,自動的脫落了下來,變成了一團蠕動的血漿包,隨即被狂熱的人們踩碎。
不僅是羅波那,每一個人身上的瘢痕都脫落了下來,神光閃閃的海灘瞬間彌漫起刺鼻的血腥氣。
“一哥,我成為信徒了!”慢慢鎮(zhèn)靜下來的羅波那摟住方棟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搶過方棟胸前的相機自拍了一張大大的笑臉。
“信徒們,跟隨神輦,回歸神廟?!?p> 城墻上拋下了花朵和彩帶,擴音法陣中響起了歡快的音樂。
方棟忽然看到城墻的角落,兩個肥壯的身影。
“媽!姐姐!我在這兒!”方棟也開心的大喊起來,他的快樂不是因為自己成為信徒,而是八年來沒有走出家門的姐姐,來這兒接自己回家。
陳蓮推著方琳的輪椅,兩個超級胖女人的組合自然也引來了不少目光。
方琳看著滿身黑泥的方棟,唯一能動的右手用力的揮了下。
她看著這一幕,回憶起八年前自己成為虔信者的那一幕,同樣是這樣歡樂的氛圍,城墻上是驕傲的爸爸媽媽,和猴子一樣活潑的弟弟。
當自己的雙鬢出現(xiàn)了暗金色光環(huán),那份榮耀與震撼。
城墻上,人們面對著黑色的巨浪,盡情的吟唱和歡呼。
“嘩啦……”
哪里來的流水聲?
興奮的人們打量四周。
“嘩啦……”
一波海浪砰的一聲越過了神柱光罩,海水從百米多高落進了光罩內(nèi),濺起越來越大的水聲。
剛才還興高采烈的人們瞬間安靜了下來,滿臉惶恐的看著東方的黑色水墻。
一直被阻擋在神柱光罩之外的巨浪,像是一個狡詐的陰謀巨人,今天就是靈能潮汐的最后一天,它的能量也積累到了最大。
“嘩啦!”
又一波浪花沒過了神柱光罩,如同百米高的瀑布垂下,光罩內(nèi)的水平面瞬間被抬升了一米,海水咆哮著沖向了城墻。
守衛(wèi)神輦的祭司們猛地撐開一片片金色法陣: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