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土重生
一片黑暗之中映著點(diǎn)點(diǎn)異光,她只看得清眼前亮起的字符,那些明明是烙印在石壁上的文字此刻卻呼之欲出想要嵌入她的雙眼,實(shí)在是太詭異了,她眨了眨眼,確認(rèn)自己沒看錯。
“妄貪心生,喜悲無常,上荒有制,華胥行天,天命有道,道法殘章,神靈眾生,須以魂祭……我的媽呀!這是禁符??!”
連澈穩(wěn)了穩(wěn)心神,確認(rèn)了這山洞只有她一人之后,她醞釀了歇會,慢慢身形手勢聯(lián)動,施以法術(shù),閃爍不定的青色星芒從指間滑落,竄入墻壁中。
她腦子里忽然閃過父神賜予她的最后一層靈境封印,那是她一直無法突破得到的境界,此刻記憶與眼前變化重合,竟讓她的靈力變強(qiáng)了,她閉上了眼,開口道:“萬物眾生,賜我玄淵,生死無常,改道天命,以我軀體,承我心境,破!”
天雷地火從天而降,直驅(qū)入體,那幾十道雷劈的她頭暈,但她意志力堅(jiān)定,站穩(wěn)了腳跟,繼續(xù)使勁施法。
心靜如水。
她忽然陷入了夢境,第一夢。
人間滄桑。
漫天的雪花飄落,待她看清了以后,才望見這片深不見底的天空,突如其來的寒露雪氣凍得她打了個噴嚏,她罵罵咧咧了一句:“娘的,這黑不溜秋的,怎么就突然就變天了?!?p> 遠(yuǎn)處撲通一聲,像是有個少年想不開跳進(jìn)了河里,河上波光粼粼地映著月華如練,濺起無邊小浪,不一瞬間,悄無聲息。
連澈走到河邊,毅然跳下去。心里想道:“這破劫必備行善救人一環(huán),上天的考驗(yàn)果然都是套路啊。”
她沒入水中,只見水中的少年閉目,像是停止了呼吸,身體懸浮在水中。她用盡了力氣撈他上岸,比窮困潦倒時(shí)和父神一同山頭挖紅薯的力氣還要大些,天佑好人,她終的將那虛弱少年扶上了岸。
她低頭渡氣予他,他嗆了嗆,吐出些水,差些噴了她也算傾國傾城的臉,想到這個,她突然跑去了河邊,月光斑駁倒映在水面中,而這湖面上卻印了一張她不認(rèn)識的臉。
面容雖被水沾濕,卻益發(fā)襯的她肌膚雪白,唇抹紅花群艷,額間點(diǎn)裊裊鶯歌,鳳鳴啼泣,雙目秋水盈盈,眼見哀慟,鬢角暗香疏影橫斜,一片春光無限竟近似冬亡。
人間新婦美無雙,卻叫燕雀淚鳴啼。
盡數(shù)蒼涼。
這姑娘倒是挺像她的,只是這哀哀怨怨的模樣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難不成是……
遠(yuǎn)處燈火閃爍,伴著沒有規(guī)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多半是這仇家尋仇,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唉聲嘆氣起來。
像是涼透了的一塊物體忽地纏上了她,她脖子一陣冰涼,原是被利刃抵住了。她施不出法力,大概是被這奇怪的地方困住了,但此刻小命要緊,先保命為主。
她斟酌了一下,開口道:“公子莫惱,我不過是一個路過的人,與你無冤無仇,你先把刀放下,我救你不過是一時(shí)興起,若你以為我救了你性命你覺著很憤怒你可以繼續(xù)跳,我絕不阻攔。”
她轉(zhuǎn)過頭來,與眼前的少年對上了目光。
空中詭異無比地開始飄雪,落珠花朵朵燦生蓮,似雨似云,倏忽而過。
少年望見她,大驚之下,松開了連澈。
“洛璇之?”
連澈認(rèn)真的想著洛璇之是誰,為何又喚她這名字,她著急的差些把鳳冠上的步搖也給撓掉了,這一想?yún)s讓她頭疼萬分,疼的好比抽筋扒骨,無數(shù)的畫面一瞬沖進(jìn)了眼前。
不知何時(shí),少年的白衣變成了紅衣,猙獰的紅,鮮艷的紅,是倒在血泊中死亡的紅,又是新婚床邊燭影搖紅。
她望見他雙眼通紅,忽然燦爛一笑,笑的越來越大聲,風(fēng)沙驟起,紅衣化成黑色蝙蝠模樣,風(fēng)聲漸尖,無盡咆哮到所有事物都消失了。
她頭痛欲裂,可她走不出這幻境,她被困在這里了,她清楚的知道。
可是羈絆的那么深的,到底是何物。
“啊——”
尖叫。
倒像是陷入了一個更深的夢境,與其說是夢境,不如說是她不愿記起的故事,似幻似真。她如夢初醒,淚流雙頰,才知那不過是幻象,是這眼前的符咒讓她破了第一層人間劫數(shù)的封印,喚起了前世記憶。
原來她當(dāng)年的劫數(shù)竟是此劫。
她來到了一個有些陌生的環(huán)境,比那山洞還要黑一些,是密不透風(fēng)死死的黑。泄出一陣春光無限,是一名男子的軀體浮云空中。她走了過去輕輕巧巧地散開了云霧,紅色山茶花開遍圍繞著那個男人,一片破寂又靈氣旺盛,那些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是紫色的煙,自那男人的頭發(fā)絲里傳出,沖進(jìn)她的眼睛。
詭異的大片濃郁玫瑰花香如一團(tuán)云涌過來,她感到一股刺痛感,讓她無法睜開眼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摟住了她的身體,但是十分冰涼。
“無名,為了我,你不后悔嗎?”
“甘之如飴?!?p> 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回蕩洞中,穿透了她的耳朵,她醒了,那聲音也消失了,空空如也。
一個半透明的身影浮在空中,她看清了幾分,那是她逝去的父親的模樣,卻又不太一樣。那靈神指引著她,將一束微光以指尖傳遞到她的額間,花印微顯。父神溫柔的看她,開口說:“你準(zhǔn)備好這一切了嗎?你得繼任我的父神之力?!?p> 連澈向前摸了一下父神的身體,卻撲了個空,她也只是笑了一下:“在你面前,我從來都沒準(zhǔn)備好當(dāng)大人。”
“不過,如今你已經(jīng)歷劫回來,接下來還有更苦更累的路,要你自己繼續(xù)走下去?!?p> 她無力放開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身白衣的少年父神忽從隱體變?yōu)閷?shí)體,他握住她的雙手,時(shí)間流沙像瀑布一般,這六界九州所有的情感糾葛一瞬涌入她的眼前,放出蒼涼的星點(diǎn)光芒,再涌入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轉(zhuǎn)瞬即逝。
父神隨著光芒消逝,只剩一雙眼明亮如雪,額間龍芯,與她鳳花同開不敗,兩處互相牽引,她閉上雙眼,承受這世間所有苦痛掙扎,流連往返,看悲歡離合,引自然之道。
一滴淚打落手心。
她睜開眼,一切已經(jīng)消失,她仍在山洞中,礫石石器,刻出形狀各異,但人影已空。
心咒道符入空門,往生極樂道相遂。
她默念這句話,突破出華胥幻境,抽身,是萬花叢中過卻不沾一葉子的風(fēng)月之聲。
破!
她睜眼,只望見荷葉扁舟上那男子閉目而睡,位于一道不知名的湖畔中,旁邊是亭子迤邐的霧色,柔柔軟軟。兩指探入額間,聞到一陣芬芳馥郁,是虛幻的香,卻在記憶里熟悉而模糊。
她向前去,望見真龍浮現(xiàn),躍然靈臺。那股氣流是華胥后裔的留神真氣,她心里默問:是那個上古戰(zhàn)斗名族的華胥世后人嗎?
看到那張淡若輕霧,清艷蓋紅的臉。她原本看美男的心從激動變成了平靜。
她飛到他那一葉河舟之上,用喚醒的法術(shù)探到了他的封印,原來在額間。隨后她吻了吻他額間龍芯,與她的鳳花相映生輝,生出異樣的紫藍(lán)玄色,大放光彩。
她又吹了口氣,試圖喚醒他,他的身體依舊毫無動靜。她給他輸入真氣,卻似乎被這股力量深深吸引住,而且是被迫吸引,她感覺自己要虛脫了,最后一瞬,癱倒在湖中央變成一團(tuán)蒸汽霧散,融入這空靈飄渺的世界里。
火無風(fēng)而起,焰心劃過這湖面,竄去那真氣里與她化為霧氣的晶體中,男子驟然蘇醒,末世黑暗籠罩。
他一把將她緊緊抓住,讓她形體重現(xiàn),生機(jī)再現(xiàn),連澈雙眼睜開,突然望見一張回憶的臉,落下發(fā)燙的淚水,吻住他,回憶又瞬間遠(yuǎn)去,她還是喊出了那句話,盡管這句話只停留在這轉(zhuǎn)瞬即逝的華胥世。
她昏迷而去,滄潯一把抱住她,冰世破碎,漫天飛雪下的無盡無休。
“連澈?”她聽到有人斷斷續(xù)續(xù)地喊著她,可她身體幾近累的快要散架,她想應(yīng)該是她無法承受這上古之力。
她艱難的撐開了眼皮,卻望見一張蒼白的少年的臉,那張臉像是這山洞的雪一樣失去了血色。
“你醒了?!蹦莻€少年又說道。
她被他拉扯著整個身體抱起來,記憶凌亂又清晰,印著無邊的沖擊,她忍不住開口道:“困在這里多久了?”
“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你?!?p> “問你?!?p> 少年忽然又緘默無言。
“滄潯,你是滄潯吧,可你跟我那天看到的那個人不一樣,模樣卻是一樣,看來我是被騙了?!彼撊醯牟恍?,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人人說我冷血心腸,冰冷刺骨,說話還瘆人,就不是個善良的女神官,我也是這樣以為,想不到我今日竟然救了個人,說起我救人,那都是幾萬年前小時(shí)候的事了,今日那真是跟你結(jié)緣了,有趣有趣,但是這個上古封印真的是讓我差一點(diǎn)隕滅,我為了救你才這樣,你是不是得謝我一聲?!?p> “少說兩句吧,你這父神之力入體也得花不少精氣,留點(diǎn)氣順順經(jīng)脈吧,連澈殿下?!睖鏉』瘟嘶螒牙锏娜?,平靜看她,有些熟悉,但又感覺不像。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但是身體的疲憊讓她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掙脫他的雙臂,只好用指甲緊緊戳著他的手臂發(fā)泄自己的情緒。
當(dāng)二人出來時(shí),剛好遇到滿頭大汗急得跺腳的菀風(fēng)和狐帝。
滄潯一身紫衣,但是由于他被困了太久,且剛恢復(fù)身體,衣衫略微有些不整,不僅是他,連澈衣裳也是亂的一塌糊涂,略微有些春光乍泄的味道。
“長長長長……滄潯上神,您怎么會在此?!陛绎L(fēng)抖了抖,被身旁的狐帝戳了兩下,望見他爹使了眼色,他閉上了嘴。
“此事說來話長,且事關(guān)天機(jī),這位叫連澈的神女性命垂危,我先帶她療傷,告辭了?!?p> 只見二人消失不見,只留狐帝和菀風(fēng)父子二人面面相覷。
狐帝嘆了口氣說道:“果然是我老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專挑危險(xiǎn)的地方約會,走吧兒子,父王帶你回家?!?p> 菀風(fēng)似懂非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蒼梧山下。
滄潯望見自家的蒼梧山光景如初,依舊美不勝收,很是懷念。
剛踏入,滄潯便望見一只兇猛的神獸向他撲來,神獸在這瞬間化為人形,淚流滿面,雙膝下跪,緩緩開口道:“滄潯,對不起,你回來了,也終于回來了,可我終究沒守住她?!?p> 連澈咳了幾聲,心里想著那些二三之事。
這兩位仁兄怕不是斷袖情深。
“滄潯,哥兒,要不你先放我下來,這位仁兄好像有事要跟你說?!边B澈有點(diǎn)尷尬,她干脆兩眼一閉。
滄潯按住了她的腦袋讓她往回縮,然后斟酌了一下開口:“允楓,老子我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回來,有些事不太記得了,這神女為了救我受了重傷,怕是要死了,我先替她療傷,等會我們再聊。你先起來,老子最怕別人跪我?!?p> 允楓停止了啜泣,開始疑惑的盯著連澈,連澈瞟了一眼,認(rèn)為自己拆散了這對鴛鴦,更加心虛,把頭深深埋進(jìn)某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