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誤入遺世
被若昭困在這脫離魔界之外的穹廬之境,雖有探索,但大部分仍是煎熬。
這毒草極多,漫山遍野,參差不齊的布滿了整座山。
山中響起奇怪可怖的叫聲,凄慘綿長,像是從南方處來,這里是個什么地方,兩人也是不知曉,鈴鐺聲自各方響起,有來處,卻又尋不到來處。兩人在落入劫眼后,各被分至不同境山,陰陽兩邊。
分開的瞬間,滄潯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將身上的太上老君給的紅姻緣半戒套入二人的無名指,以便相互感應。
連澈望此結(jié)界毫無陣眼可循,不可莽撞,只能智取,她直眼望去,是一片汪洋大海,但詭異的是岸邊大片梧桐花樹,落下紛繁的花瓣,分不清季節(jié)。她飛入海中,被一股奇怪的巨大的下降的風眼卷入下沉,像是無形的洞,八卦陣形狀的水鏡往兩邊方向同時打開,她落入其中,一瞬從光明跌入黑暗。
她本身著白衣金絲,卻被這方純凈的世界褪去了一切,一身素凈質(zhì)樸,與這即將到來的穹廬之境相融,成為這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的靈力,她的記憶,她的一切,轉(zhuǎn)瞬而去。
像是沉睡了千年,她帶著這副身軀好奇的走著看著,這最初的上古世紀,黑暗無眠,光明永隨。這一切的生物如此寂靜,像從未消失過,從花海,山川河流到草木,從月亮到太陽,都是無邊的亙古的美麗,但是這種美,連澈卻覺得,很是孤寂。
原來,是這樣的。
天上忽飛來群鳥,騭飛向她,空中投來一團火球,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在排斥她的出現(xiàn),她下意識使出水靈術(shù),她艱難的用盡全身力氣才可以勉強滅掉。
等那群鳥飛向南方,消失無蹤跡可尋,她疑惑了起來,有一個問題強烈的縈繞心頭,她是誰?她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這里是哪里?
她能感覺到她原本的記憶慢慢的消逝,卻又有什么在心里蔓延。
眼前,是一對伊人,男女對望,立于花海之間,那個女子的模樣跟她如出一轍,但是看起來年紀卻比她還小一點,臉上是羞澀與無限的期待,像飛揚而去的風,毫無束縛,鬢角邊的兩朵雛菊,襯的她肌膚如雪,貌美輕靈。
男子玄衣,衣裳上繡了細致的金絲繡花,看起來身份不凡,他眉宇帶笑,柔情似水,又蒙上一層輕紗,欲使人捅破卻又憐惜,在男子身上有此等氣質(zhì),甚是特別。
男子輕輕抱住女子,手附上了她的后頸,往她嘴唇溫柔一吻,像是化了冰雪。
她天真無邪的笑著,藏入他的懷中,環(huán)抱他的腰。
連澈看著那如畫一般的場景,摸了摸自己的臉,濕了一片,她以前是這樣的女子嗎。
她往前走,她慢慢意識到,這也許是她的記憶,可是這感覺太過奇怪,像是從未有過,像是被什么藏進了海底再冰封,而此時再次被三味真火揭開,冰火交加。
她的心頭蔓延著那奇特的野花,大概是等那花開滿,便是她尋到答案的時候。
恍惚間,二人的場景幻化,烏云籠罩了這片土地,惡障渾濁不堪,只望見前方是滿山的狐貍,多為雙尾,眼神兇狠惡厲,皮毛棕色,爪子與牙極為鋒利,怕是隨口一咬,便會被它們所撕碎皮肉筋骨,痛不欲生。
她不敢輕舉妄動,停下腳步的瞬間,似乎有人在她耳邊說:“連澈,別怕。”
她拿起旁邊的木棍,試圖徒手點起一火,飛奔往前,但艱難的是,她靈力盡失,并沒有火能燃燒,而前方的狐貍已對這個獵物志在必得,等她被嗷嗷待哺。
狐群飛向她,毫不猶豫的咬她,將她放倒在地,她全身的皮膚都被撕咬的出血,麻衣也已被撕破,她感到恥辱卻又無力,她單手拿起棍子打去那正在撕咬她耳朵的狐貍,無濟于事,她在想:是不是要死在這滅跡之地。
她全身無一處潔凈皮膚,皆為猩紅,傷口微微腐爛,地上的惡蛆從她的傷口鉆進她皮膚里,瘙癢難耐,又覺得十分惡心。
她閉上雙眼,落下一滴淚,與剛才兒女情長的感受截然不同,她沉下心來,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不分黑夜白晝的時光逝去,暴曬陽光下,她赤腳而行,身上的皮肉破損潰爛。
指尖的紅戒光芒照耀,隨著光芒逐漸減弱,戒指完全消失了,像從未有過,而她也感覺不到一點關(guān)于這戒指主人的靈力。她并未想到,這一困便是經(jīng)年累月的斗爭,無論是她的肉體還是她的精神,都在無限折磨中。
無風自起的羽箭向她奔涌而來,像是撫摸般輕輕劃過她的身體每一處,跌落地上又消失成空氣,只見她身上的皮肉滲出點滴猩紅,無半分疼痛,但傷口確實真實存在。
這折磨倒也是種磨練,她身上原來的神力雖被減弱,但隨著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受傷,又通過愈合再次提升個人的這股自身修煉出來的靈力,每次都差一些,在瀕臨絕境的邊緣,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卻又被一片毫無根據(jù)十分陌生的景象瞬間喚醒,似重獲新生。
在那片空白而遙遠的貌似的回憶里,映出一片溫潤而詭異的景。淋淋瀝瀝的石階布滿了岸邊。岸邊是梧桐樹,曬出金黃的耀光,樹葉下的樹根層次不一,而那開口的樹洞充滿靈性,生長處若有所思,像一個年邁的老人死后變成的大樹,茂密的閭棕透出了頑強的生命力。
放眼繼續(xù)望去,是一片夜晚的水月美景,月華無雙,可是與岸邊的金黃色截然不同,像是被分開了兩處,陰陽分明。是為何如此的不和諧,因此顯得多了幾分詭異。
她瞬間昏睡過去,又毫無記憶的醒來,但身體與修行下的練法形成了一種特有的習慣,她逐漸的走出了這片狐貍山,望見一片綠洲。
那是來自刻進骨子里的意識,這里形似青丘山,卻又有所出入,這里的青丘與生長在諸夭之野的青丘大有不同,這里更加的原生態(tài),抑或是說,這里是模擬了上古卷軸時代的原環(huán)境,那是還未有分九州與六界界限與階段的時代,只有純粹的神邸神仙,純粹的生靈萬物。
飛鳥自天空而來,而這鳥類通體紅色,日間白羽交錯其中,轉(zhuǎn)身之際便能從那細小的尖嘴噴射出洶烈的火,夜間變化為紫色的玄鳥,寂靜無聲。
她感受到地靈的明顯變化,她認真的傳喚體內(nèi)那股被凍住的力量,似乎有什么從心底燃起,像火炙熱的劇烈燒著,她焦急的在那股力量中尋找著,忽然一股強烈的冰涼刺骨的尖利的物事穿透了她的天靈蓋,直逼靈臺。
她睜開眼,以結(jié)印手勢喚出那塵封已久的顯靈力,只見她喜出望外的說:“找到了?!蹦_底是熟悉而陌生的神山符禹山,是火鳥妖一族的生長之地。
那若妖狐是青丘山幻影,而火鳥妖是符禹山幻影,往東走便是堯光山,有神獸萬千,其中鹿仙為首,往北走便是與火相對的水系之山天虞山。
回憶與修行之路在她腦海里慢慢浮現(xiàn),力量回溯。
她飛至天虞山,冰川連綿不斷,其間緩緩流出一條河流,水質(zhì)清澈,她赤腳而行,走至懸崖邊的泉眼,那泉眼中倒映出一片似太陽般的月,可現(xiàn)在是白天,怎會有月,難道是陰陽之境。
陰陽之說從上古便留存,但因陰陽對立的不可抗的意外太多,制造神器或是以此修行時,容易走火入魔,愈多仙神便放棄了陰陽術(shù)。
可她不一樣,她能感覺到體內(nèi)除了父神那股正本清源的光明的力量,還有一股同樣強大的野蠻的力量,這兩股力量在她體內(nèi)貌似互為對抗,卻又交融其中,這個秘密除了她爹和她,并未有其他人知道。
她伸手探入那輪月,果不其然,那輪月光隨著她的陰陽之力變幻成旭陽。一股光亮自泉眼里躍出,是一個人,來到了她眼前。
青衣凜凜,無邊風月藏在他的眉眼中,月光都灑落在他的身上,讓身邊一切景色都失了顏色,他才是那天上最溫柔的月。
他對她笑著說:“我等你很久了?!?p> 她莫名其妙的留下兩滴淚,只因她覺得,就像是故人歸來一般,她被自己這舉動嚇了一跳,忍不住顫抖著問:“你是誰?”
只見眼前的人轉(zhuǎn)身揮動手中的劍,劈開了那一道結(jié)界,顯出了結(jié)界外的場景。她看到自己與滄潯正睡在一張床上,身邊的人有很多,他們正著急的等待他們兩人醒來。她伸手抓去,卻發(fā)現(xiàn)抓了空。
青衣男子關(guān)掉結(jié)界,語氣沉重的詰問:“若是有一天,他們都背叛了你,你當如何處理?”
她很誠實的回答:“我不知道。未知的事情,我又如何去預判,他們背叛我那定有他們的想法,也肯定是要看我做了什么事。”
“若只是因為你與他們所處的道對立了,你當如何?”
“那我必在所不惜的走下去,否則怎么對得起他們的背叛?”
“你這丫頭,你怎么知道你不會做錯事?!?p> “人都會做錯事,可我不只是人,我從人間走來,卻也要走向六界,神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不是嗎?”
“很好,他們說得對,你已足夠成為這神殿繼承人,我們這些老頭子該退位了?!?p> 連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卻只是抓住了虛妄與空寂。
“你是誰,你還沒告訴我,而且你也沒告訴我怎么出去?我又為什么會困在這里。”
“一個被你忘記的人,一個本該留在上古時期殞滅的人。出去的路你心中已有了答案,你問我你為何困在此處,一方面是我把你困在了這里,另一方面是你的因緣巧合,我只是想見你一面。我已經(jīng)見到了,我該走了?!?p> 青衣男子化成風,隨后不見,可聲音還在回蕩著。
明明這個人與她并無半點關(guān)系,可她心里依舊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一位故人。
她等待著夜晚的到來,乘著晝夜更替的那瞬間,她看見泉眼中的太陽,熠熠生輝,就是此時,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跳入泉眼中,隨后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她一身素凈,從破衫變至裙裝,傷口快速愈合,似乎什么都沒變,卻似乎什么都變了。
她體內(nèi)有什么似火一般熱烈的燒了起來,延綿至身體每一處,往事歷歷匯入她的靈臺間,她痛苦的差點把自己的身體撕碎,她雙眼猩紅,一瞬恢復,她暗暗地說: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