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醫(yī)神澤宣(二)
夜晚已至。
樓梯下是一處地底密室,此時寒氣極盛,盛可結冰,遠遠望去,有一女子躺在冰棺上,安穩(wěn)的沉睡著。她的面容很是柔和,像是一朵開在月下的芙蕖,純潔無暇,清香自來。
身邊站著一男子,青衣白面,是個長得很妖艷的男子,他緊握著她的手,眼里滿滿的深情。但頭頂懸著許多心臟,結為魄燈,點亮了密室的暗,極其詭異。
他將她的手放下,轉身離開密室,沒有察覺到隱身的三人。
連澈看到那女子的模樣差點驚出聲音,滄潯望見,也為之一震,他們隨著那男子的步伐匆匆離去。
那男子跑進不遠處的一座廟堂,化為青衣女子,他們仔細一看,是那個他們今日見到的女子,連澈又要嚇得差點驚出聲音。
只見她盈盈搖動,走向正在掃地的僧徒,僧徒也是個好色之人,望見美色不能自持。她脫下一件外袍,露出紗衣,映出鎖骨旁邊的狐貍紋身,魅惑無比,她被那好色僧人一把抱起來,走去了后堂。
連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男人騷起來,果真是沒有女人什么事了?!?p> 滄潯無語的看了一眼露出十分好奇看好戲的連澈,更加無奈。
后堂春風無限,正當準備云雨翻動時,那青衣女直掏那僧徒心臟處,生生的掏出一顆血淋淋的心臟,那心還有氣息還在跳動著。
然后他一瞬變?yōu)槟猩?,將剛剝好的心臟變成手上一盞燈的燈芯。
他回到了密室里,將那鮮活的心臟結為魄燈。他仔細地數(shù)著魄燈,直到夠了九十九次時,忽然大哭起來,抱著冰棺上地女子說:“云瀟,我終于可以救你了,你等等我,很快就好了,以后,我們永不分離?!?p> 只見他用盡全力將魄燈融進了一只小爐子里,爐里燒的火熱滾燙,有什么金黃色的物事就要翻涌出來,一瞬,爐里的所有消失殆盡變成一顆小珠子,亮著紫青色的光,十分亮眼。
他開始運功,將那珠子融進那女子身上,珠子大放異彩,差點把連澈的眼睛都要亮瞎了。
珠子完全融合進女子身體后,女子緩緩睜開眼,氣息微弱,但全身的氣韻算是恢復了。
男子扶起女子,抱她在懷里,臉上全是淚水。她看著男子,溫柔的一笑說:“青蔻,我好想你。沒想到,我還能再見到你?!?p> 被稱作青蔻的男子滿眼愧疚和眷戀的望著她,緩緩開口說:“我也是,我等了你好久,你終于回來了。”
女子用盡全身力氣,坐起來,然后疑惑的問他:“青蔻,你怎么救我的,我本就是病弱之身,不日就歸命于天,我清楚自己的身體,本來就是救不活的,你,你說實話?!?p> 云瀟忽然兩眼一轉,露出十分生氣和悲痛的神色,喘不上氣的問他:“你是不是又去殺人了,你告訴我?!?p> 青蔻哭的更厲害說:“對不起,為了救你,我才這樣的,你別怪我,云瀟,我愛你,我太愛你了,你原諒我吧。”
云瀟突然急得吐出血,她流淚說:“那我寧可不要這命,我說過,我本從醫(yī),奉的是仁義,我今生曾起誓,我這一生,絕不殺人。你現(xiàn)在如此做,等于把我殺了?!?p> 青蔻搖搖頭說:“不,不是的,你忘了嗎,是他們害了你,你救了那么多人,可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感恩你的,他們都是虛情假意,貪生怕死的人罷了,若不是那些人,你就不會染上怪病,就不會睡了這么久,我恨他們,我要把他們全部殺光,我才解氣,是他們害了你,娘子。”
云瀟握著他的手,然后搖了搖頭,十分歉疚地說:“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很難過,我寧愿我自己死,也不想殺人,師父曾告訴我,我們從醫(yī),是因為心懷天下,哪怕只能盡綿薄之力,我也想繼續(xù)救人,這是我身為醫(yī)者的初心,可是,如今,你讓我如何還有臉面存活于世呢?!?p> 云瀟說著說著,心口忽然一緊,那原本融合在她心口的珠子忽然飛出來,云瀟一瞬像是被抽離了所有力氣,變成一個活死人一般,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去了。
青蔻大驚失色,哭的很急,大吼說:“怎么會這樣,不可能的,怎么會這樣的,是哪里出了問題,不會的,云瀟。”
他捂著云瀟不斷出血的心口,又將珠子強制運進她體內,卻發(fā)現(xiàn)珠子還是排斥,再次飛出,這次,珠子光華盡失,跌落在地,瞬間灰飛煙滅,連個灰都沒留下。
青蔻抱著云瀟,一直流眼淚。
云瀟笑著撫摸他的臉龐說:“這樣也好,這樣我就不會那么愧疚,我可以安心去死了?!?p> 青蔻搖了搖頭,又開始將自己的靈力運進她的體內,卻還是無濟于事,云瀟無半點吸收,反而更加排斥,她又吐出血,眼里還是那么溫柔。
云瀟摸了摸她的夫君的臉說:“都說狐貍是最重情的,我的小狐貍青蔻,你別自責,這是我的命啊,人都有自己的命,你也是,你本來是個最最好的小狐貍,還可以修煉成仙,卻為我放棄了一切變成一只小半妖,我都知道的,你說我們是生生世世的孽緣,千百年前,我以前救了你,你是來報恩的,可是你這個恩報的太苦太累了,我,我怎么報呀?!?p> 青蔻緊緊的抱著她,淚打濕了衣衫,滴落在云瀟的臉龐上。
連澈忍不住了,她看的這場戲,心里卻如此悲重,但她仍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打開玄武八卦鏡,召喚了澤宣的靈神。
青蔻望見懷中人光芒萬丈,連他的那滴淚也變成了虛無,似要散落成煙云,他尖叫著,看著云瀟的身體化為空氣,云霧,一切虛無縹緲的東西。
青狐眼里全是絕望,一瞬斷尾,而狐貍斷尾意味著自毀修為。
“不要——”
一瞬,一個溫柔的身影重現(xiàn)在他們眼前。
一身白衣,黑發(fā)及腰,額間一朵芙蕖作以裝飾,面容澈凈,笑容依舊那樣的溫柔,她周身瀲滟著很柔和純凈的仙氣,皎若云間月,化萬里雪,像她的名字一樣。
澤宣。
那個游走萬劫的醫(yī)神回來了,可是,連澈卻沒有故人重逢的欣喜,心里眼里只剩無限的沉重。
澤宣望見連澈,微微行禮說:“參見混沌帝君,微臣來晚了。”
連澈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澤宣淚眼朦朧,沖去抱住恍惚的青蔻,她擦去青蔻的淚水,然后心疼看著他說:“青蔻,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p> 青蔻一把抱住她,笑著說:“我們之間,何必再說抱歉,只是,以后沒有我在你身邊守護,我覺得很是可惜,怎么辦呢,云瀟,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
戲臺驚鴻,臺下悲愴,戲文里的江河萬里如何在一時翻涌,如何崩塌,她看的清清楚楚。
他哽咽的說著,澤宣哭的也抽泣顫抖起來,連澈看著二人,嘆了嘆氣,示意滄潯和虞千離開,他們三人離開,留下密室的二人。
連澈回頭望二人相擁,她眼眶里兩滴淚滑落臉頰,心如絞痛,她卸下了帝君的高傲,靜靜的說。
“當神仙時,不懂人間的愛恨情仇,后來等我為人歷劫時,才明白原來最痛心惋惜的不只是失去,而是互相成全,互相放手,而最可笑的是,哪怕成全也是在互相傷害,情之一字,終究難以善始善終。澤宣游歷人間行醫(yī),心有大愛,方才走這一遭,可誰都不是圣人,小愛也好,大愛也罷,愛本身就不是錯,遇見也是緣分,誰對誰錯,誰說的準呢?!?p> 原來,看別人,或是看自己,都是那么的痛。
滄潯抱住連澈,接受她的脆弱和不安,接受她的一切情緒,接受她的愛或傷害。因為相守更是難能可貴,隨著連澈日益強大,或許日后根本不用他來守護了,這樣能相伴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幾時,原來及時珍惜眼前人,才是最最要緊的。
人間郊外處,一女子穿白衣,背籃筐,籃子里裝滿了新鮮藥草,她正準備回去醫(yī)谷制藥。
竹林清風,浩然其間。
她聽見一聲哀嚎,連忙跑去,望見地上躺著一只青色小狐貍,小狐貍的尾巴受了傷,上面的毛都沾上了血,她抱起小狐貍,回到醫(yī)谷。
她將小狐貍的血跡擦干,然后用藥草包扎好他的傷口,小狐貍沉沉睡去。
她看著小狐貍可愛酣睡的模樣,笑著說:“小狐貍,小狐貍,你真可愛呀?!?p> 女子也睡去,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家的廚房傳來聲音,她跑去一看,一個陌生的男子正在煮飯,而且手藝不錯,飯菜的味道香飄十里。
她怔了怔問:“你是誰?。俊?p> 男子笑了笑說:“你未來的夫君。”
她羞紅了臉,卻望見他大腿上方的地方是一塊白布,那不是她幫小狐貍包扎的地方嗎,她一瞬靈臺清明,啊這個男人是小狐貍變的,他不是人!
她嚇跑了,卻被男子抓回來,日日夜夜的喂著吃飯,這十幾天的飯菜喂下來,她終于能接受他的身份了。
后來,她接受師父的旨意去治療瘟疫,就再也沒回來過。
小狐貍跑去找她,看到她的尸首,才知道,她死了,她死在那場瘟疫中。
后來,每一世,他尋遍名醫(yī),就是為了再見她一眼,命運弄人,她每一世都死于非命,死在行醫(yī)的地方,他無法改變她的命數(shù)。
直到這一世,他放棄了修仙的機會,來到她的眼前,化為普通人,和她一起行醫(yī)作伴,可是她卻被小人的封建迷信所傷,城里的人說醫(yī)者仁心,用醫(yī)者祭天,必然能度過災難,她歷經千辛萬苦制出治病的藥,卻被偷去了心臟,成了一個活死人,用來祭天,后來疫病退散,她被世人所忘,他卻沒有忘。
他使用禁術殺光那些她救活卻被背叛了她的人,煉制成回魂珠,卻還是救不了她。
他好想再聽她說一句:“小狐貍?!?p> 卻沒想到,她雖然回來了,但他卻要死了。
密室里。
青蔻望著她,輕輕的吻著她的唇,然后笑著說:“以后,小狐貍再也不能陪在你身邊了,你自己要好好的,知道了嗎?!?p> 澤宣哭著連忙點頭說:“青蔻,我愛你,對不起,對不起?!?p> 她望著自己的小狐貍就這樣在她眼前消失,變成一個小小的青色狐貍尾巴,她摸著那尾巴,哭的撕心裂肺。
“啊——”
天空開始下雪,雨夾著雪,大片的清香蔓延了整座城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