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帶碧彤到了永和宮,愉妃如之前一樣,仍然在正殿中打坐。
永琪向愉妃介紹說:“額娘,這是兒臣剛過門的福晉,碧彤。”
碧彤忙向愉妃行禮:“臣媳給額娘請安?!?p> 愉妃站起,走了過來,并沒有怎么看碧彤,只瞪著永琪問:“你又娶了一位福晉?那懿澤呢?”
永琪答道:“懿澤在王府里,是兒臣的側(cè)福晉?!?p> 愉妃又問:“懿澤先過門,憑什么是側(cè)福晉?”
永琪看了看碧彤,又看了看愉妃,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愉妃顯然已經(jīng)不高興了,訓斥永琪道:“你娶懿澤還不足一年,就把她擺在一邊,又娶別人,還壓過她一頭,從小到大,皇后是怎么教導(dǎo)你的?難道就是這么濫情嗎?”
永琪只好低頭答道:“額娘教訓得是,不過,冊立誰為嫡福晉,是太后和皇阿瑪?shù)闹家?,而且……碧彤也是個好姑娘?!?p> 愉妃聽了,懶得看碧彤一眼,轉(zhuǎn)身又坐回自己的蒲團上,繼續(xù)敲打木魚,也不再理會永琪。
碧彤臉上尷尬著。
“兒臣告退,不打擾額娘清修。”永琪躬身拜退,碧彤也隨著一起走出來。
走出永和宮,永琪安慰碧彤道:“我額娘成日吃齋念佛,閉門不出,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她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p> 碧彤笑道:“愉妃娘娘教導(dǎo)王爺重情重義,勿忘舊人,臣妾聽了,倒很是感動呢。”
“你竟然這么想?”永琪很意外。
碧彤點點頭,道:“我進門晚,卻做了嫡位,是有許多不妥。但是圣意如此,也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倘若因為我的出現(xiàn),讓王爺和側(cè)福晉之間產(chǎn)生嫌隙,是我最怕看到的,王爺可明白?”
永琪點點頭,他不得不為碧彤的深明大義所折服。
“但愿側(cè)福晉也不會怪我?!北掏拖骂^,眼底也涌現(xiàn)出無限憂思。
永琪笑道:“日子久了,她自然也會懂你。眼前若有些誤會,那也是難免的,但我想,以你的寬容大度,克服這些都不會是難題。”
碧彤淺淺一笑,臉頰上顯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回到榮王府,碧彤想要正式去見一見懿澤,永琪生怕會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發(fā)生,因此一同前去。
懿澤已經(jīng)搬到后院,也就是王府的第三重院落。
后院與中院同屬女眷居處,之間有花園隔斷開,后院有三棟樓宇,各成一個小院。
其中位于中間的一處,在正殿琴瑟館的正后方,雖與琴瑟館一樣建在王府的中軸線上,但卻比琴瑟館小了許多,是王府的后殿,也是懿澤現(xiàn)在的居處。
快要走到后殿時,永琪抬頭看到后殿上多了一塊匾額,匾額上寫的是“蕪蔓居”。
他意識到,那是懿澤搬入后殿所取的名字。
從這三個字中,永琪讀出了懿澤內(nèi)心的荒涼之感,他也十分失落。
永琪對碧彤說:“懿澤她小產(chǎn)后失于調(diào)養(yǎng),精神一直不太好,若有禮數(shù)不到之處,還請你海涵。”
碧彤看得出,永琪是在袒護懿澤,笑道:“王爺放心,只要側(cè)福晉能夠諒解我,我就心滿意足。我看待她,如同自家姐妹一樣,哪有禮數(shù)到不到之說?”
嬿翎在門前,看到永琪和碧彤正在走來,忙向屋內(nèi)說:“孟冬姐姐,快告訴側(cè)福晉,王爺和福晉來了?!?p> 轉(zhuǎn)眼間,永琪和碧彤已經(jīng)走到屋門口。
碧彤問:“側(cè)福晉在屋里嗎?煩請你通傳一聲,就說碧彤前來探望?!?p> 嬿翎笑道:“回福晉,側(cè)福晉在屋里,只是前些日子膝蓋受了傷,時常臥床休養(yǎng),不便出來迎接,還請福晉不要見怪?!?p> 碧彤微笑點頭,嬿翎打起布簾,碧彤走進門去。
永琪看了嬿翎一眼,也進去了。
懿澤保持著這些日子以來慣常的姿勢,半坐半躺,靠在床頭,臉若冰霜,望著窗外發(fā)呆。
碧彤看到了懿澤,這位她在娘家就已經(jīng)聽說多次的側(cè)福晉。
懿澤的頭發(fā)有些散亂,沒有任何釵環(huán)珠玉的修飾,連同面頰的妝容也無絲毫,一動不動地板著一張臉,卻依然美艷動人。
碧彤終于明白,她之前所聽說的,關(guān)于永琪對側(cè)福晉癡迷執(zhí)著的傳聞,多半為真。
碧彤微笑著說:“側(cè)福晉,我是碧彤,初來乍到,還請多關(guān)照。”
懿澤并不抬頭,冷笑道:“福晉說岔了吧?是我該請福晉多多關(guān)照吧?”
碧彤答道:“那我們以后就像姐妹一樣,相互照應(yīng),一起服侍王爺,可好?”
“福晉的好意,臣妾心領(lǐng)了,不過,臣妾如今恐怕沒有能力服侍王爺,只能讓福晉多多擔待了?!避矟傻哪抗猓冀K平視著,并沒有看碧彤。
“我離家時,家父贈我一支西洋進獻的白參,滋陰補氣又不上火,正適合給側(cè)福晉補身子,希望能助側(cè)福晉早日康復(fù)?!北掏仡^,看自己陪嫁的丫鬟幽漾。
幽漾捧進來一個長方盒子。
懿澤道:“這禮物太貴重了,臣妾恐怕承受不起。”
碧彤笑道:“側(cè)福晉若不收,這便是看不起我了?”
懿澤轉(zhuǎn)過臉來,終于看了一眼碧彤,像是一臉善意的樣子,只好勉強出一點禮貌的笑意,道:“那好吧,孟冬,收下。”
孟冬接過幽漾手上的盒子。
永琪方才一直有些隱隱的擔心,此刻稍稍緩解,對碧彤說:“你累了半天了,就早些回屋休息吧,我還有些話跟懿澤講?!?p> “那臣妾就不叨擾了?!北掏蛴犁餍辛硕Y,又對著懿澤微笑示意,才慢慢退出門外,回琴瑟館去了。
看著碧彤遠去,永琪走到懿澤床前,輕聲地說:“其實,你應(yīng)該能感覺到,碧彤也是個好姑娘……”
“她是不是好姑娘,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懿澤打斷了永琪的贊美,卻只是一句冷冰冰的句子。
永琪無言以對,又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走到門前,掀起布簾,又停住向懿澤道:“你就當我什么也沒說吧?!?p> 說完這句,永琪一步跨出房門,繼續(xù)往外走去。
“王爺……”
永琪聽到呼喚聲,回頭見是嬿翎在叫他,他停了下來。
嬿翎走到永琪面前,行了個禮,道:“我們側(cè)福晉已經(jīng)病了很久了,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沒有一件能讓她覺得開心的,其實,她無意沖撞王爺?!?p> 永琪望著嬿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叫嬿翎是吧?”
嬿翎嫣然一笑,答道:“王爺記性真好,奴婢瓜爾佳氏?!?p> “瓜爾佳氏?”永琪又望著嬿翎點點頭,離蕪蔓居而去。
懿澤沒想到,碧彤那么快就贏得了永琪的好感,被永琪夸贊為“好姑娘”,而自己卻這樣日復(fù)一日病懨懨地臥床。
其實懿澤并沒有什么真的病,所有的病,都源自心病。
強迫自己接受永琪娶別人,是她最大的心病,但如今碧彤已然取代她成為王府的女主人,覆水難收,她只能接受。
自從去了長春宮之后,她一直惦記著一件事,慶妃說蘭貴人青嵐被打入冷宮,是因為害十四阿哥得了天花。
懿澤心里覺得,以青嵐的為人,不太可能去害十四阿哥那樣一個小孩子,她想,青嵐在冷宮過得一定很不好,她真的很想進宮去看看,或者說,她是想進宮去救青嵐。
當然,懿澤想進宮,還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回到摔碎靈玉的地方,借助龍錫杖,恢復(fù)自己作為夢神的神力。
只怪她一時沖動,跳下馬車,摔到了膝蓋,致使許多天都行動不便,做一些瑣碎小事都不容易,更不必說入宮去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眼看碧彤一天比一天更得到永琪信任,懿澤必須要加快速度恢復(fù)自己。她不再每天臥床不起,而是常常出來走動。
后來,懿澤開始在院中練劍。
碧彤聽說懿澤在后院練劍,很是好奇,到后院來看,但只是遠遠看著,并不打擾懿澤。
碧彤雖不習武,但畢竟是將門之后,看了幾遍懿澤的招式,便熟記于心。
碧彤正在琢磨之間,抬頭看到永琪出現(xiàn)在對面不遠處,正在往這邊走來,碧彤于是快步往前走去。
懿澤剛揮出一劍,忽然看到碧彤從附近經(jīng)過,生怕傷到碧彤,忙收回了劍。
可能是懿澤動作太快,碧彤嚇了一跳,反而撞在了懿澤身上,緊接著又摔在了地上。
“碧彤!”永琪慌忙跑過來,扶起了碧彤,問:“你怎么樣?”
碧彤搖頭答道:“我沒事?!?p> 永琪又對懿澤說:“你練劍的時候,也得顧忌一下周圍有沒有人吧?”
懿澤還未作答,碧彤忙拉住永琪說:“是我看到王爺后走得快,才撞到側(cè)福晉,側(cè)福晉根本不知道我在這里?!?p> 永琪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懿澤,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只好交待碧彤,道:“刀劍無眼,以后懿澤練劍的時候,你還是躲遠一點比較好?!?p> 懿澤忽然把劍伸向永琪,停留在永琪的頸部。
碧彤驚叫了一聲。
永琪問:“你要做什么?”
懿澤淡淡一笑,道:“臣妾一人練劍太單調(diào),想向王爺討教討教?!?p> 永琪后退了一步,躲開了劍,又一掌擊在懿澤的右臂上,讓劍換了方向。
懿澤翻了個跟頭,將劍揮刀永琪的頭頂上,就這樣左一刀、右一刀交替不停地劃過。
永琪也右邊一躲、左邊一躲,看得碧彤暈頭轉(zhuǎn)向。
瑯玦在右翼樓上俯望,恍惚看到像是永琪和懿澤在打斗,趕緊跑下樓來,走到近處看,只見永琪赤手空拳,步步后退,而懿澤鋒芒畢露,步步緊逼。
有好幾次,懿澤的劍距離永琪的肌膚也不過一指之遙。
瑯玦驚呆了,大喊道:“來人?。?cè)福晉要刺殺五哥!快來人啊!”
一群正在站崗的守衛(wèi)聞聲趕來,懿澤停住了劍,只瞪著瑯玦。
永琪走到瑯玦身邊,問:“你大呼小叫些什么?”
瑯玦嘟著嘴,道:“我再不叫,你就變成兩半了!”
“胡說!我和你嫂子只是切磋武藝而已?!庇犁鞣瘩g了瑯玦,又回頭對侍衛(wèi)們吩咐道:“從哪來的,都回哪去!”
瑯玦不樂意地說:“可是,你手里一件兵器也沒有,這種比武方法根本不公平,她隨時可以光明正大地殺了你?!?p> 永琪看了懿澤一眼,問瑯玦:“她為什么要殺我呢?你給我一個理由?!?p> 瑯玦嘟著嘴,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道:“這還需要理由嗎?肯定是因為你另娶福晉,她恨你唄!”
這句話一落地,院中變得十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