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從書房走出來,看到胡嬙站在不遠(yuǎn)處,下意識地假裝沒看見,轉(zhuǎn)身往另一邊走。
“王爺?!焙鷭越凶×擞犁?。
永琪躲不過,只好站住,問:“有事嗎?”
胡嬙笑道:“都是奴婢不好,讓王爺和側(cè)福晉之間惹出了嫌隙。王爺現(xiàn)在雖然避嫌,可側(cè)福晉又看不見,難免還是會多想。王爺不如送奴婢去服侍側(cè)福晉,側(cè)福晉如果親眼看到了王爺?shù)膽B(tài)度,應(yīng)該就會相信王爺?shù)恼嫘摹E居抟?,恭請王爺裁奪?!?p> 永琪聽了,覺得似乎有些道理,便點頭道:“那你今天就過去吧,就跟懿澤說是我讓你過去的?!?p> 胡嬙拜謝,然后回去收拾了東西,來蕪蔓居報到。
孟冬見胡嬙來,心中難免又開始猜疑,對懿澤說:“王爺竟然遣胡嬙來服侍你,其中恐怕有詐!”
懿澤問:“怎么講?”
孟冬分析道:“且不論胡嬙失憶可能是假,就算是真的,至少她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看得出來你對她有芥蒂,這樣專程來到你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不是純粹讓你看著心里不舒服嗎?王爺最近一心想與你示好,卻忽然做出來這樣的決定,不太可能自己想出來的,多半是胡嬙主動勸說的!”
懿澤認(rèn)可孟冬的想法,便親自來到紫薇寒舍找永琪,質(zhì)問道:“為什么讓胡嬙去我那兒?”
永琪答道:“我只是為了向你證明我的心?!?p> “你的心在哪?”
“在你身上?!?p> 懿澤瞟了個白眼,冷冷地笑著,經(jīng)歷過一次感情的背叛,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輕易相信永琪的油嘴滑舌了。
永琪卻很認(rèn)真地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信我。是我對不起你在先,我沒什么好解釋的。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訴你,其實,在你知道這件事之前,我已經(jīng)跟胡嬙一刀兩斷了,而且胡嬙后來也忘了之前的事,這件事,等于早就結(jié)束了。我們都對不起碧彤,所以無力阻止她接來胡嬙這個決定,但我現(xiàn)在仍然是在一心一意地對你。”
懿澤看著永琪的眼睛,似乎是真誠的,半信半疑,道:“那我有兩個問題問你?!?p> “你說?!?p> “你跟胡嬙,有沒有那層關(guān)系?”
永琪斬釘截鐵般地回答:“沒有!我可以對天起誓,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沒有三媒六聘、朝拜天地,豈可行周公之禮?”
懿澤道:“不必起誓,我信你了。第二個問題,你讓胡嬙去服侍我,是你自己的決定,還是胡嬙想去的?”
永琪依然誠實地答道:“是她建議的,但我認(rèn)可了。這些天,我很忙,皇阿瑪讓我學(xué)著很多事,我沒有多少時間陪你,在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胡嬙的時候,可能會胡思亂想,這樣對我不公平。所以,讓胡嬙就待在你屋里好了,我才好向你證明,我和她現(xiàn)在毫無瓜葛!”
對于看不見的事情會胡思亂想,一向是女人的強項,懿澤沒有再反駁,就把胡嬙留在了自己房中。
可這還真是個矛盾,一個曾經(jīng)跟丈夫相好過的美貌女子,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見是會亂想,看得見又心里不舒服,左右都讓懿澤日子過得不順心。
或許,這正是碧彤的目的。
永琪但凡忙下來得比較早,就會到蕪蔓居來看懿澤。
永琪一進門,胡嬙就先迎了上來,熱情地為永琪打起門簾,笑著說:“王爺可來了,我們福晉天天盼著王爺呢!”
“是嗎?”永琪笑了笑,隨意地看了胡嬙一眼,又走了進來,來到懿澤身邊。
就因為永琪看胡嬙的這一眼,懿澤心里便開始風(fēng)起云涌,卻不想說話。她剛喂綿脩吃了飯,只管給綿脩擦嘴。
綿脩稚嫩地叫了聲:“阿瑪?!?p> 永琪欣喜地抱起綿脩,問:“今天都玩了什么好玩的?跟阿瑪講講!”
懿澤突然從永琪懷里抱過來綿脩,冷冷地說:“王爺,臣妾要休息了,王爺要是沒什么事情的話,就請先回吧!”
永琪不解地問:“先回什么?我知道該休息了,我不就是過來跟你一起休息得嗎?”
聽永琪說到要休息,幾個丫鬟都退了出去。
懿澤卻說:“臣妾今晚要帶著綿脩睡,這床太小了,睡不下王爺這么大一個人?!?p> “我又怎么得罪你了?”永琪感到悶悶的。
懿澤板著一張臉,道:“我說睡不下就是睡不下,外邊胡嬙的屋子寬得很,王爺不妨到那去休息!”
永琪拉住懿澤的手,陪笑道:“看看你,都胡說些什么?我什么都沒做,你生得是什么氣?。俊?p> 懿澤氣憤地答道:“你一進門,就先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她的?”
永琪感到很無奈,笑問:“她那么一個大活人站在那,我又不是瞎子,能看不到嗎?我又沒盯著她一直看,難道看一眼也錯了嗎?”
懿澤依然憤憤不平:“當(dāng)然錯了,之前如果不是你每次來都看嬿翎一眼,她會對你抱有幻想嗎?”
“嬿翎都已經(jīng)死了,你還計較那些做什么?”
“嬿翎是死了,可是你的老毛病卻一點都沒變!”
永琪戲謔一般地問:“那我下次閉著眼睛進來行不行?”
“閉著眼進來,你有特異功能嗎?”懿澤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了一下。
永琪的語氣變得更加詼諧,笑道:“我哪有特異功能?看不見,那我只能用手摸著進來了!”
“你不但想‘看’,還想‘摸’是嗎?”懿澤說話的樣子,也開始有那么點像撒嬌。
“是啊,讓我摸一下行嗎?”永琪故意把手伸向懿澤身上,壞壞地笑著。
懿澤把一個棉花枕頭砸到永琪身上,推他道:“你走開,綿脩在這兒呢!也不知道收斂著點?”
永琪笑了笑,低頭問綿脩:“告訴阿瑪,你是想跟額娘一起睡,還是跟奶娘一起睡?”
綿脩笑得像朵花一樣,嘟著嘴說:“額娘這里睡不下,我要去找奶娘睡?!?p> “真是我的乖兒子!阿瑪送你去奶娘屋里!”永琪說著,把綿脩抱起來,走到門前打開門。
剛踏出門檻,永琪便看到了胡嬙。
他忽然意識到,這一晚應(yīng)該是輪到胡嬙值夜,她一直在門外,那么方才自己和懿澤說的話,胡嬙大約都聽到了,這讓他覺得心里怪怪的。
胡嬙笑著說:“王爺,奴婢送小貝勒去奶娘屋里吧?!?p> “有勞了。”永琪將綿脩交給胡嬙,忙轉(zhuǎn)身回來,不敢再看胡嬙。
太后去到圓明園之后,便開始小病不斷,整日請醫(yī)問藥,多日不見好轉(zhuǎn)。瑛麟在床前服侍,倒十分殷勤。
舒嬪從未見過太后一病能病這么久,十分憂心,遂將太后的病情寫在奏折上,讓人快馬傳遞回宮,呈給乾隆。
乾隆看罷,連連嘆氣,似又有些心軟了。
王進保勸道:“皇上既然心里念著太后,又何必賭一時之氣?都過去這么些天了,要不就去行宮,把太后接回來吧!”
乾隆長嘆一聲,吩咐道:“你安排一下,朕親自去圓明園一趟,先看看太后到底病得如何?!?p> 隨后,乾隆帶著王進保等人來到行宮,行宮的人稀稀疏疏,舒嬪和陳瑛麟都來迎接。
乾隆見到舒嬪,便問:“太后怎么樣了?”
舒嬪道:“回皇上,太后常常胸悶乏力,太醫(yī)院看了說是氣血不足,用藥調(diào)理幾天就好了??商蟪粤撕芫玫乃?,卻沒多見效。臣妾知道,并非太醫(yī)無能,而是心病還須心藥醫(yī)。”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乾隆知道舒嬪的用意,笑道:“那就帶朕去看看太后吧!”
瑛麟?yún)s向乾隆道:“皇上,太后剛吃了藥,才睡下沒多久,要不……皇上稍微等一會再去?”
“也好!那就讓太后再多睡一會兒?!鼻∠蜱朦c點頭,他知道瑛麟是有話跟自己說,于是對舒嬪說:“你先回去服侍太后,讓瑛麟陪著朕走走。”
舒嬪告退。
瑛麟就陪著乾隆在園中漫步。
按照老規(guī)矩,乾隆每次與瑛麟都是單獨待著,不讓人跟著,因此王進保一開始就遣散了隨行的宮人。
乾隆關(guān)心瑛麟道:“這些天在行宮,恐怕你不是很好過吧?”
瑛麟笑道:“其實也還好,太后雖然生奴婢的氣,可她現(xiàn)在病著,也氣不起來,奴婢盡心服侍,太后也看在眼里。再說了,她已經(jīng)深知八阿哥不堪承繼大統(tǒng),也就沒有必要計較奴婢的任性了?!?p> 乾隆笑問:“那你哄朕出來,是想說什么?”
瑛麟忽然跪在了乾隆腳下,懇求道:“皇上,您就跟太后低頭認(rèn)個錯,把她老人家接回去吧!別再跟她慪氣了!”
乾隆不服氣,問:“憑什么讓朕跟她認(rèn)錯?朕做錯了什么?”
瑛麟勸道:“奴婢知道,皇上是真龍?zhí)熳?,哪能輕易低頭??墒?,太后畢竟是皇上的親娘,縱然有過,也生養(yǎng)了皇上一場,她的自尊心那么強,皇上卻當(dāng)著小輩們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責(zé)太后,太后的面上過不去,心里也過不去,能不生病嗎?太后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皇上就退讓一步吧!”
乾隆望著瑛麟的眼睛,看起來情真意切,笑問:“你這么在意太后?”
瑛麟滿眼深情,說:“奴婢跟皇上說過,奴婢小時候,跟祖母感情最深,祖母對我的疼愛,是父親都比不上的??上?,祖母是個福薄之人,雖然心地善良、與人友善,卻不得老天眷顧,早早地走了,我沒能盡到一天的孝,說不出心里有多難過。太后的年紀(jì)和祖母差不多,對奴婢也是真心的好,奴婢沒有資格說把太后當(dāng)祖母看待,可看到太后的時候,卻不能不想起祖母。”
乾隆扶起瑛麟,問:“你祖母,跟太后年紀(jì)相仿?”
瑛麟笑道:“比太后還小幾歲呢!”
“怎么會去得那么早,她是得了什么???”
“她……她……沒有病?!辩氲椭^,瞬間兩眼噙淚,抽噎著說:“祖母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死了?!?p> “摔死的?”乾隆大吃一驚,問:“怎么就能摔死了呢?”
瑛麟流著眼淚,答道:“祖母是個瘸子,年輕時常摔著,有了年紀(jì)之后,家里都格外小心。我爹很孝順,挑了好幾個穩(wěn)妥的人服侍祖母,可是走路是常事,哪能保證不出一點意外,那么多年,只摔了一次,命就沒了?!?p> 乾隆關(guān)切地問:“她怎么瘸的?”
“嫁給祖父之前就瘸了,應(yīng)該說是來我們陳家之前就瘸了?!?p> “你們沒人知道她怎么瘸得嗎?”
瑛麟噙著淚,帶著些許委屈說:“不是的,我知道。祖母一開始說是風(fēng)大,吹倒了樹,砸到了腿。后來有一次她做夢,說了奇怪的夢話,被我追問了好久,才知道,她其實還是在之前做丫鬟時,被那個大戶人家的夫人打斷了腿。祖母到死都不肯說那個大戶人家是哪家,我一直也沒想明白,祖母后來都是巡撫夫人了,還在怕什么。”
“打斷腿?瘸了?摔死了?還不敢說?”乾隆握著拳頭,瞪著眼睛,漠視前方,深吸一口氣。他心中已經(jīng)認(rèn)定,瑛麟的祖母錢氏多半是自己的生母,且一定是被太后打瘸的,憤恨地說:“真是窩囊到了極點!”
瑛麟點點頭,道:“是有點窩囊?!?p> 乾隆突然離開了瑛麟身旁,往接秀山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