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州出發(fā),沿著官道向南延伸數(shù)千里,風(fēng)貌變化極大,起先可見延綿不絕的山脈,山間云霧繚繞,宛如仙家隱居之所。行至臨州,山脈漸少,取而代之的是連片的湖泊,宛如一片世外桃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悠然的生活往往令路過之人駐足。再往南,行至赤江畔,便可見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只零星的散落著兩個小小的村落,
或許是魔宗的存在,又或許因為當(dāng)初柳一刀的傳說,除了早已在此處扎根的漁民,上千年來,甚少有人遷居此處,此處更像是被世人遺忘的角落,與外界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五月七日。
在離家半個月后,常安與常笙終于行至赤江畔,
而此時的常安已經(jīng)呆呆的望著這片艷麗的赤江過了半日光陰,
為了給三兩尋找長生法,他們跋山涉水來到此處,想要循著柳一刀的傳說來赤江畔,找到傳說中的魔宗。
可在此呆了半日,常安依舊毫無頭緒。
?。骸笆蟾?,你約我來此處,是要做什么?”
而此時,江邊不遠(yuǎn)處,一對少男少女的對話吸引了常安與常笙的注意力。
少年神色拘謹(jǐn),躲閃著少女純真的眼神,
?。骸皸睢妹?,那個.……送給你?!?p> 少年語無倫次的說著一些話,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枝路邊采的野花遞到了少女面前。
少女見花心喜,本想接過花兒道謝,剛剛伸出的手卻又猶豫的收了回去。
?。骸笆蟾?,我們昨日才是第一次見面,要不還是先相互多了解一下吧?!?p> 少年聞言,顯得有些慌張,他焦急的望著少女,雙手不自覺的往前伸去,卻不料少女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少年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笨拙的撓了撓后腦勺,
:“那么,你覺得俺怎么樣?”
少女沉默了良久,少年的呼吸聲變得越來越急促,
:“我覺得石大哥人挺好的”
少女羞怯的回應(yīng)了少年,說完便飛快的逃離了江邊。
少年憨厚的笑了起來,他遠(yuǎn)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常笙走到他的身后。
?。骸昂?!傻大個兒,看媳婦兒呢!”
在江邊枯坐了半日,早已無聊透頂?shù)某s辖K于遇到了點兒新鮮事。
“呃!”
少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下了一跳,引得常笙咯咯大笑起來
?。骸肮?,哥哥,這個傻大個兒真好玩兒?!?p> 少年有些生氣,心想,明明是你嚇著我了,不跟我道歉去還要罵我傻大個兒,便不忿的說道
?。骸澳銈兪钦l,為什么要在這里偷聽俺們談話?”
常笙一聽笑的更開心了
?。骸澳氵@傻大個兒嗓門那么大,誰要偷聽你們了?”
常安面無表情的走了過去,一把將常笙拎到了身后,
?。骸按笮值軐Σ蛔×耍疫@妹子生性貪玩,我替她給你陪個不是?!?p> 那少年也是個實在人,見常安道歉了,當(dāng)下忙擺手說道
?。骸皼]關(guān)系,我從小嗓門就大?!?p> 常安見那少年一身的魚腥味兒,想來是來自附近漁村,問道
?。骸靶值苁潜镜厝??”
少年性子爽快,直接自報了家門
:“俺叫石匡,是這邊石家村土生土長的娃子?!?p> 常安見他爽快,心下也不再扭捏,自報上家門
?。骸拔医谐0玻@是家妹常笙,中原青州人士?!?p> 常笙眼珠滴溜一轉(zhuǎn),不知又生了什么心思,插嘴道
:“那么你那個媳婦兒是楊家村的嘍!”
石匡聞言變得臉紅耳赤
?。骸八皇前诚眿D兒,不過她的確是俺們隔壁楊家村兒的,她叫楊柏?!?p> 常安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了石匡,說道
?。骸笆郑倚置孟朐诖颂幱瓮鎺兹?,不知可否在石兄家中借???”
石匡不敢接過銀子,撓了撓頭,說道
?。骸敖枳〉氖虑榈脝栠^俺爸,你們可以先跟俺回家,問問俺爸?!?p> 常安與常笙跟隨著石匡一路回到了石家村,
還未進村子,常安便問到了撲面而來的一股濃重的魚腥味,常笙更是捂住了口鼻,
石匡見他們模樣,說道
?。骸皾O村就是這個味道,不過進了村就會好多了?!?p> 常安疑惑的看向石匡,為什么進了村就會好多了?
但正如石匡所說,進入村里之后,魚腥味便不那么重了,反之迎面撲來的卻是淡淡的飯香味。
常笙忍不住說道
:“好香?。 ?p> 石匡點頭
?。骸澳銈儊淼恼?,正好是飯點。”
?。骸按笫^回來啦!”
遠(yuǎn)處一個胖胖的婦女正扯著大嗓子喊著石匡,
石匡見狀,也大聲回應(yīng)道
:“三嬸!”
三嬸看到石匡身后還跟了兩個人,好奇的問道
?。骸按笫^,怎么還帶了兩個人回來???”
石匡傻笑道
:“俺新認(rèn)識的朋友,想在這借住兩天?!?p> 村里人聽聞石匡帶了兩個陌生人,紛紛跑了出來,好奇的看著常安與常笙。
不一會兒,三人便行至了石匡家。
院子里,石匡的父親正在修補著漁網(wǎng),常安見那潮濕的漁網(wǎng)上散發(fā)著濃重的腥味兒,微微皺了皺眉。
?。骸鞍?!”
正在修補漁網(wǎng)的中年男子沒有轉(zhuǎn)過身,只是淡淡的回應(yīng)
?。骸班?,快去洗手,準(zhǔn)備吃飯吧?!?p> 石匡猶豫了一下,又喊了一聲
:“爸?!?p> 中年男子疑惑的回過頭來,卻看見常安與常笙站在門口,中年男子趕忙站起了身,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道
?。骸按笫^,這兩位是?”
常安向前走了一步,笑著說道
?。骸笆笫?,不好意思,我們兄妹二人想在此游玩幾日,不知能不能在家中借住?”
說著,常安將銀子遞給了石匡爸,石匡爸望著銀子,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不用不用,俺們生活在這里也用不著銀子,你們要是不嫌俺家小,盡管住著便是?!?p> 石匡爸說完,又朝屋里喊了一聲
?。骸昂核麐專依飦砜腿肆?!再炒兩個菜,多加兩雙碗筷!”
然后,石匡爸跑進屋里,搬出了一張長長的飯桌,并喊著石匡一起去搬凳子。
不一會兒,屋內(nèi)走出來一個滿頭是汗的中年婦女,圍著一塊圍布,手里正還舉著炒菜的鏟子,望見常安與常笙時,臉上洋溢起質(zhì)樸的笑容,說道
?。骸澳銈兪谴笫^的朋友吧,快坐吧,等會就開飯了?。 ?p> 常安微笑著點頭致謝,向石家人自我介紹
?。骸笆髬鹉?,我叫常安,這是我的妹妹常笙。”
石匡媽笑著點頭,說道
?。骸皠e站著了,快坐下吧。”
常安望了望周圍,此時隔壁的人家也都坐在了自家院子里,準(zhǔn)備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共同享受著晚飯的時光。
石匡解釋道
?。骸鞍硞冞@兒夏天熱得很,所以晚上大家都愛在院子里吃飯?!?p> 常笙望著家家戶戶忙碌的身影,心里感覺暖洋洋的,不自覺的靠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不一會兒,飯桌上便擺滿了飯菜,石匡正猴急的用手指捻起盤子里的菜往嘴里放,
“啪!”的一聲,卻被坐在一旁的石匡爸拍落了石匡手中的菜,嚴(yán)厲的瞪了他一下,
石匡悻悻的收回了手。
石匡媽心疼的摸了摸兒子的手,白了石匡爸一眼,說道
:“石頭,疼不疼?!?p> 石匡憨笑著說道
:“娘,不疼。”
石匡家的晚飯相當(dāng)豐富,豆腐,白菜湯,炒青菜……
雖說不如常府這種商賈人家,但石匡家的晚飯的確算得上的豐盛。
常笙疑惑的望著滿桌的菜肴,說道
?。骸澳銈儾皇菨O村嗎?為什么飯桌上卻沒有魚?”
石匡爸與石匡媽互相對看了一眼,略微有些歉意的說道
?。骸白罱嘟镲L(fēng)浪大的很,俺們村都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出船打漁了,自然也就沒有魚了,兩位要是想吃魚,俺明天就出船去打漁?!?p> 常安忙道歉道
?。骸安挥昧耸笫?,我這妹子就是調(diào)皮,并不是真的想吃魚?!?p> 常笙也擺了擺小手,說道
?。骸笆笫鍖Σ黄穑也皇窍氤贼~,就是覺得好奇,問問而已。”
石匡媽大咧咧的說道
?。骸皼]事,俺們村里的人沒有你們外邊人那么多想法,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你們想吃啥盡管跟俺說,俺給你們做。”
常笙乖巧的說道
?。骸班牛x謝石大嬸。”
石匡媽高興的摸了摸常笙的腦袋,說道
:“小丫頭真乖巧。”
石匡爸忽然問道,
:“石頭,昨天你見的隔壁村的女娃怎么樣?”
石匡神色緊張,說道
?。骸笆裁丛趺礃??”
常笙接過話茬,說道
?。骸笆笫?,他們倆今天下午還偷偷見面了呢?!?p> 石匡媽一聽便來勁了,
?。骸笆锹铮⌒⊥尥?,快說給俺聽聽”
說罷,常笙與石匡媽便歡快的聊起了天來。
石匡爸與常安也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幾個人愉快的度過了晚飯的時光。
入夜,
常安一身黑衣,自茅屋走出,屋內(nèi)的常笙早已已經(jīng)呼呼大睡。
夜色靜謐,石家村家家戶戶也都熄了燈火,只剩下野外的蟲鳴不絕于耳。
常安腳步輕點,便騰空而起,輕輕的落在了茅屋的屋頂之上,
他站在屋頂,俯瞰整個村莊,仔細(xì)的觀察著每家每戶。
自打今日進入村莊,他便對這個村莊充滿了好奇,
村口濃重的魚腥味到了村內(nèi)卻變淡了,明明是近幾日剛剛用過漁網(wǎng),石匡爹卻說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出船了,不僅是石匡家,他還觀察過隔壁鄰居,他們的飯桌上也不見跟魚有關(guān)的菜。
直覺告訴他,這個村子隱藏著秘密。
他輕盈的身形來往于各家屋頂,借著野外的蟲鳴掩蓋自己的落地聲,
他的雙腳最后踏在村長家的屋頂上,
吸引他的是村長家院子里的十幾口口大水缸,以及掛在村長家窗前的幾條腌咸魚。
這是常安第一次在這個村莊里見到魚。
本是在漁村稀松平常的腌咸魚,在這個村子里卻顯得如此扎眼。
常安走到了一口大水缸面前,打開了它。
一股濃濃的腥味撲面而來,那大水缸里存放這整整一缸的咸魚。
常安陸續(xù)查看了另外的水缸,不出意外,也都存滿了咸魚。
怕是全村的魚都在這些壇子里了吧,常安心想著。
正在此時,遠(yuǎn)處忽然傳來了一陣哭喊聲
?。骸翱靵砣税?,我當(dāng)家的不行了!”
家家戶戶瞬間燈火通明,照亮了整個村莊,村民從家中走出,紛紛向聲音來源處跑去。
常安迅速跳上了屋頂,隱隱聽到村民們談?wù)摰穆曇簟?p> ?。骸敖裉煊质钦l家。”
?。骸昂孟袷鞘图??!?p> ?。骸斑B石猛那么強壯的人都……”
?。骸皠e說了,快去吧?!?p> 常安站在屋頂,遠(yuǎn)遠(yuǎn)朝哭喊聲的方向望去,卻發(fā)現(xiàn)那哭喊聲正在石匡家的方向,
等那些村民遠(yuǎn)去后,他施展輕功,向著哭喊聲的源頭迅速趕去。
不一會兒,他便又回到了石匡家,卻發(fā)現(xiàn)村民口中的石猛,正是石匡的鄰居。
此時石猛家門口已經(jīng)圍滿了村民,包括石匡爹娘也披著外套在門口觀望。
常安輕輕躍入房中,換了一身睡衣,假裝著被外面吵醒的樣子,從屋內(nèi)緩緩的走出,來到院子里,問著石匡爹娘問道
?。骸按笫宕髬穑錾妒聝毫??”
鄰居家的院子里,兩個個漢子抬著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正往院子外走去,身后哭喊的婦人和孩子緊緊扒著那個男子的衣服,那模樣是不讓他們走。
常安望著那壯碩男子,心想那便應(yīng)該是剛剛村民口中所說的石猛了。
幾個年齡相仿的婦女走了上去,拉住了那個女人,勸說著她。
石大叔望著那躺著的男子,嘆了口氣,平靜的說道
?。骸案舯诩业氖退懒恕!?p> 常安皺了皺眉,望向隔壁院子,發(fā)現(xiàn)那些村民也大都神色平靜,似乎死人在他們看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常安心中越發(fā)疑慮,又問道
?。骸霸趺此赖摹!?p> 石匡爹望著鄰院沉默了良久,眼神復(fù)雜,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
?。骸斑€能怎么死的?!?p> 隔壁院子,老村長雙手?jǐn)v著拐杖,默默看著石猛。
一個中年男子走到村長身旁說道
?。骸按彘L,還是依照老規(guī)矩吧?!?p> 那正在哭喊的婦人聞言,哭聲更加凄厲。
老村長顫顫巍巍的走到那婦人面前,操著沙啞的聲音說著一些話語,
那婦人已經(jīng)停止了哭泣,但她依然面色慘白,麻木的望著躺著的男人,似乎村長的話她完全聽不到,
老村長見狀,嘆了口氣,望著周圍的村民,揮了揮手,說道
:“大家都散了吧?!?p> 說罷,村民們便紛紛都散去,只剩兩個漢子抬著石猛緩緩離去。
常安見狀,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便跟了上去。
那兩個漢子抬著石猛一路出了村子,沒有停留,繼續(xù)向著遠(yuǎn)處而去。
常安一路跟隨,他如今已算的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即便是在空曠寂靜的平原上,施展起輕功來,也不會輕易被這兩個沒習(xí)武的漢子發(fā)現(xiàn)。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那兩個漢子抬著石猛竟然來到了赤江邊,
只見那兩個漢子將石猛輕輕擺放在江邊,然后面朝著赤江跪了下去,恭敬的拜了三下,接著竟飛也似的往回跑,似乎對赤江充滿了恐懼。
那二人離開之后,常安來到了石猛的尸體旁,他靜靜的望著石猛,緊鎖的眉頭始終不曾舒展開來。
石猛靜靜的躺在泥土地上,身下的土被江水拍打的早已泥爛不堪,
只見他面色青黃,嘴角還留有淡淡的血跡,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
常安將他全身檢查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傷口。
是中毒而死,常安心想。
赤江水一浪接一浪的拍打著岸邊,岸邊的泥土被江水浸染了上千年,在月光的映照下,散發(fā)著暗紅色的光芒,映襯著石猛嘴角的血跡,顯得越發(fā)妖異。
常安靜靜的站在石猛旁邊,望著赤江,回憶著今日遇到的所有怪事,沉默不語,
此時,一個可怕的設(shè)想,已然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