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晴
常安與常笙離開赤江畔已經月余,他們正向著北方的賈家莊前進,
在赤江畔尋魔宗未果,常安并不打算浪費時間,便把目標定在了北方的賈家莊,這是他尋求長生法的第二站。
此日他們來到了墨城,離賈家莊尚有四百余里路,照常安推算,他們可在半個月左右便趕到賈家莊。
因為半個多月之后的七月七,便是賈玉安與石夢熊的決斗日,常安想在決斗之前見上賈玉安一面。
走在城中,他們聽到談論最多的便是幽府送棺人,
?。骸鞍?,李兄,最近可聽說送棺人去了青州?!?p> :“聽說了,怎么的,張兄,你也想去一探長生之謎。”
?。骸昂?,誰不想呢,不過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就不去丟人現(xiàn)眼了?!?p> 常笙最近聽這類談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但她每次聽到幽府二字,便總能想起赤江畔的石匡與楊柏二人,心里便一陣陣泛酸,
?。骸案纾莻€幽府送棺人跟石家村有關系嗎?!?p> 常安冷笑
:“或許吧,傳說中的幽府輪回,世上死去之人都要去幽府走一遭,但總有些人是他們自認為的不該死之人,便由送棺人將他送去所謂的世間福地,待漫長歲月之后,便可重獲新生,據說,幽府的主人便一直在人間輪回。”
常笙又問道
?。骸澳俏覀?yōu)槭裁床蝗フ夷莻€送棺人。”
常安嘆了口氣
?。骸皞髡f終究只是傳說,誰知道那些人是否真的復活了,再說,若是這種復活是用石家村和楊家村人的命換來的,又有什么意義?!?p> 常笙想起赤江畔的慘案,不由得攥緊了粉拳,
?。骸八麄冋鎵??!?p> 常安憂心忡忡,他很擔憂的望著常笙,倘若最終,妹妹的命必需要無數(shù)人的鮮血交換,他又會怎么選擇。
二人邊走邊聊之際,
卻見一隊人馬在大街之上橫沖直撞,
?。骸皾L開!”
為首一個坦胸露背的漢子,松弛的身軀卻可見粗壯的青筋暴起,淡藍色的瞳孔只是微微掃視了眾人一眼,便令所有人都感受到壓抑之感。
任誰都看得出,這不是中原人,
中年男子身側,一個弟子模樣的人正肆無忌憚的呵斥著幾個擋路的人。
?。骸皼]聽見嗎,叫你們滾開呢,擋路狗,別不小心把你們碾死了,哈哈哈哈哈”
那對人馬就這么在大街上放聲嘲笑著他人。
而被叫罵的那幾個人神色滿是驚怒,
:“哪來的蠻子,竟敢如此呵斥我賈家莊的人?!?p> 為首一人面色極差,他賈家莊在北方何時被人如此謾罵嘲諷過,更何況只是區(qū)區(qū)幾個外來的蠻子。
“喲,原來是賈家莊的大俠們,小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那人聽到自己沖撞到了賈家莊的弟子,滿臉都作驚恐狀,但手上的馬鞭一甩,抽打在馬背上,只聽那馬嘶鳴聲響起,竟朝著那幾個賈家莊弟子碾了過去,
?。骸鞍パ?,嚇死我了,手都抖了,哈哈哈哈”
那人滿臉囂張,眼看就要將前方的幾個賈家莊弟子碾死,
“延武?!?p> 為首的中年男子淡淡的喊出了那人的名字,那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勒住了馬,畏懼的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驅馬向前行了幾步,面無表情的看了那個叫延武的男子一眼,原本囂張的延武瞬間如同乖巧的小雞仔一般,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待那中年男子來到賈家莊弟子的面前,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賈家莊的弟子便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好強
這是賈家莊弟子心里的第一想法。
渾厚的嗓音震耳欲聾,響徹在整條大街上,每字每句都鏗鏘有力,震懾人心,
?。骸案嬖V你們莊主,北雁城石夢熊,前來赴約?!?p> 中年男子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驅馬緩緩離去,
“走!”
待得幾人離去,街上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
:“石夢熊果然來了?!?p> ?。骸百Z家莊的好日子到頭嘍。”
常安凝望著石夢熊的背影,眼中散發(fā)著精光,
?。骸皝淼锰缌税?。”
他溫柔的摸了摸常笙的腦袋
?。骸敖裢砭妥≡谀前??!?p> 墨城不大,整個城里,只有城南和城北兩家客棧,城南的叫做清風客棧,城北的叫做福來客棧,
為了明早趕路方便,二人選擇了城北的福來客棧,
?。骸皟晌豢陀^,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店小二見常安一身錦衣,便知道來了貴客,當下便笑迎了上來。
常安正要說話,卻忽然被人從后面推了一把,
?。骸白岄_?!?p> 一個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蠻橫的推開了常安,走進了客棧中。
常笙見那人如此無理,生氣的指著那人正要說話,卻被常安攔住了,常安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客棧掌柜見狀,忙跑到常安跟前,低聲細語的對常安說道
?。骸肮幽鷼猓@幫子江湖人行事就是這般野蠻。”
常安一聲輕笑,這做生意的人就是會看人下菜碟,見他一副柔弱少爺打扮,便以為他是個不涉江湖的大少爺。
不過他本身卻也沒有在意這些事。
?。骸罢乒竦?,給我們找一間清靜一點的上房,再給我們弄點酒菜送到房間?!?p> 說著便取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柜
掌柜的滿口答應,
:“小二,帶兩位貴客去天字三號房間?!?p> :“好嘞,兩位客觀請。”
店小二正要帶常安與常笙上樓,卻被那斗笠男子一把抓住,
店小二忙賠笑道
:“這位客官有話好說?!?p> 斗笠男子不屑的瞟了一眼常安與常笙,
?。骸靶《o我也找間上房。”
掌柜的忙打圓場,
?。骸靶《€不帶這位客觀也上樓?!?p> 斗笠男子這才松手甩開了小二,小二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熟練的笑容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
:“好嘞,三位客官請。”
二樓里,四人來到了天字二號房,小二緊張的對斗笠男子說道
?。骸翱陀^,這是您的房間?!?p> 斗笠男子又看了一眼三人,冷哼一聲,走進了房間,
“咚”的一聲,就在斗笠男子進門之際,他腰間的某物撞到了門框,發(fā)出了聲響,
常安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他仔細看向那男子的腰間,像是一根細長的物件。
難道是短刀?常安心想,雖然那人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但他卻沒看到那人手持任何武器。
?。骸翱陀^,你們的房間到了。”
小二的聲音將常安拉了回來,天字三號房間到了,就在那斗笠男子隔壁,
常安看了一眼天字二號房間,便跟著常笙走進了屋內。
常安走進屋內,推開窗戶,此時天色已暗,常笙一進屋里,便撲倒在了床上
?。骸昂脦滋鞗]睡過床了?!?p> 摸著柔軟的被子,常笙一臉舒服的表情。
當常安的目光移到常笙身上時,她已經沉沉睡去。
“咚咚!”
“客官,飯菜來了?!?p> 常安推開屋門,正見到店小二正端著兩份飯菜站在門口,其中一份飯菜還有一壺酒,
“我沒有要酒?!?p> 常安說道
店小二笑道
?。骸翱凸?,這一份不是給您的,是給隔壁那位的。”
常安看了看房門緊閉的天字二號房,
?。骸澳悄阍趺聪人臀覀冞@邊?!?p> 店小二一臉委屈,
?。骸皟任话?,小的剛上樓就見他出門了,您說您要出門,也跟小的知會一聲兒啊,小的這忙上忙下的,這不白跑一趟嘛?!?p> 常安笑了笑,看了看身后熟睡的常笙,
接過飯菜,給了他一塊碎銀子,
:“小二,等過兩個時辰,再送一份飯菜過來。”
店小二喜笑顏開的接過銀子
?。骸暗绵希€是客觀您豪氣。”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墨城雖然是座小城,但卻地處北方的樞紐,常年奔波于各地的江湖人士總是經常會路過此城。
是以,在這座城里,總會有些特別的事情發(fā)生。
常安靠在窗邊,看著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陣笛聲傳入他的耳邊,他的眼神一陣游蕩,四處飄移,尋找著笛聲的來源,
那笛聲忽隱忽現(xiàn),如訴衷腸,似有萬般愁緒,百般恨意,卻又令人不免產生同情之感,
常安望向下方的大街,人群游走相伴,似乎沒有人聽到這笛聲。
他起身眺望,凝神傾聽,發(fā)覺這笛聲像是從城北處傳來。
常安閉上了眼睛,傾聽著這滿是哀怨的音律,這令他想起了如今自己與妹妹的處境,也是愁云滿布,不知未來會怎樣。
但在片刻之后,常安猛地睜開眼睛,
那段幽婉的笛聲依舊若隱若現(xiàn),但常安卻在不知覺間聽到了一絲不起眼的詭異,就在一剎那間,那段笛聲之中閃過極短暫的不和諧音律。
常安被那段不和諧的音律驚醒,因為他在那一瞬間,聽到了殺氣,只一閃而過,若是不注意聽,便不可能聽到。
隨即他又釋然了,在腥風血雨的江湖里,又有幾個人不曾殺過人,又有幾個人沒有想殺的人。
常安嘴角帶著苦澀的笑意,微微閉上了眼睛,他就這樣倚著窗戶入睡了。
城北,城門外三里處,一片小樹林內,
一隊商隊緩緩在樹林中行駛,
在塞外走商的黃老爺已經離家兩年了,今日他便要回到墨城,回到他的老家,
他早已歸心似箭,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即將見到闊別兩年的家人,熱淚已經泛出了他的眼眶。
忽然,車隊停了下來。
“怎么停下了?!?p> 黃老爺有些惱怒。
?。骸袄蠣敚懊婧孟裼惺裁礀|西?!?p> 跟班小廝阿良來到馬車跟前。
黃老爺急著回家,也不在意,便說道
:“那還不快去看看。”
正是夜間,城外也沒有燈火,一陣陰風吹過,阿良打了個寒顫,他極不情愿的拿起一個火把,帶著幾個家丁,小心翼翼的朝前方行進。
火光微微照亮了身前半丈,阿良努力的往前方看去,
前方十來丈遠處,他隱隱看到有人影攢動,
阿良見著人影,膽子漸漸大了一點,便微微加快兩人腳步,他甚至還輕輕的向前方呼喊起來,
“喂!”
但是前方的人影似乎沒有聽到,并沒有回頭,只是前方的人影行動緩慢,阿良快走幾步便與人影拉近了距離。
只是阿良走進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影不止一個,而是有一群人,
阿良的膽子更大了,他帶著家丁們迅速趕了上去,并搖了搖手中火把,示意黃老爺沒有危險。
身后,黃老爺眼見阿良發(fā)出的信號,便也命家丁趕了上去。
片刻的功夫,阿良便追上了那群人,阿良拍了拍走在最后的人的肩膀,因為追趕而聲音變得有些喘
:“哎呀,兄弟,我在后面叫你,你咋不理我呢?!?p> 阿良話還沒說完,卻感覺那人的肩膀有些瘦弱,瘦弱到他感覺能一下摸到那人的骨頭,
他感覺不對勁,正想收回手,卻見那人緩緩回過了頭來。
干枯蠟黃的臉龐上清晰可見面骨的輪廓,用骨瘦如柴這四個字完全不足以形容這張臉,只能說是骨頭上貼了一層皮,
暗黃的眼睛淡淡的注視著阿良,毫無情感波動,
這哪里還是個人樣?
阿良和家丁們頓時瞳孔收縮,驚恐的表情呈現(xiàn)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阿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腿不住的顫抖,但他此時卻看見了更嚇人的一幕,
火把掉在了地上,映照出了那人的下半身,
并不清晰,因為一片焦黑,他的腿上全是焦黑的血肉,已經沒有一寸皮膚是完好的,
但即使這樣,那人依然走了這么久。
阿良褲子上一陣暖流,些許液體浸濕了他的褲腳,滴在了地上,
他嚇得直接尿了。
身后的家丁也癱軟在原地,他們哪里還顧得了其它,像條狗似得爬了起來,恨不得手腳并用,飛也似的逃離這里,嘴里還大叫著
?。骸鞍?!鬼??!鬼??!”
待商隊走后,一陣幽婉的笛聲自樹林深處緩緩傳來。
次日清晨,
門外,店小二的大嗓門驚醒了睡夢中的常安與常笙。
?。骸皝韥韥恚蠹一镌u評理兒,這位爺點了菜不肯付錢,我們辛辛苦苦把菜做好了給這位爺端到樓上,您一聲不響的出門了,這也就算了,算我白跑一趟,可這菜您也點了,我們也做了,您不吃是您的是,但是不是該把賬結了。”
常安推開房門,卻見店小二與隔壁的斗笠男子正在走廊上爭執(zhí)。
雖然看不清斗笠男子的面容,但斗笠之下,微微下垂的嘴角,顯示了這位男子此時心情并不好。
小二見到常安,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骸斑@位客官,您可得給我作證,昨天我給您送飯的時候,是不是端著兩份飯菜,還說有一份是給這位客官的?!?p> 常安尷尬的笑了笑,不經意的瞟了一眼那男子的腰間,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斗笠男子的頭轉向常安,常安感覺到氣氛略有尷尬,便從懷里取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了小二,
?。骸斑@樣吧,我給他付了?!?p> 以前在家中,他就常常救濟落難的江湖客,結交英雄豪杰的事情,常安向來很樂意去做。
:“好嘞,多謝客官?!?p> 小二接過銀子,眉開眼笑的下樓了。
?。骸岸嘀x,錢我會還你。”
斗笠男子冷冷的道謝。
常安爽朗的說道
?。骸板X財乃身外之物,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常安,敢問英雄大名?!?p> 斗笠男子口氣有些訝異
?。骸澳憔褪浅0??!?p> 常安點了點頭,內心苦笑道,現(xiàn)在他在江湖上的名氣比起大宗師恐怕都不遑多讓。
斗笠男子繼續(xù)說道
?。骸霸谙滦樟?,至于全名,恕我不能告知。”
常安以溫暖的笑容回應了斗笠男子。
不等常安繼續(xù)說話,斗笠男子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還有要事,就此告辭了,至于欠你的錢……”
斗笠男子想了想,從腰間取出了一個玉佩,送給了常安。
?。骸拔也幌矚g欠別人人情,便用這個抵債吧?!?p> 斗笠男子從腰間拿出玉佩時,常安不自覺的看了過去,卻看到了一件不尋常的物件,雖只是輕輕一瞥,但他依稀看到了一張老舊的黃色紙張。
常安眼神一亮,隨即又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他看向了那枚玉佩,
這塊玉佩并不起眼,不過這在常安看來并不是重點,他欣然收下了,
:“如此,常某便卻之不恭了?!?p> 斗笠男子向常安拱了拱手,
?。骸案孓o?!?p> 常安正要說話,那男子卻自顧自的離去了,常安無奈的笑了笑。
此時,屋內常笙也已經醒來,
?。骸案绺??!?p> 常安說道
:“三兩,咱們該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