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沒有想到,三十年前居然還有這么一樁江湖大事發(fā)生。
賈環(huán)繼續(xù)說道
?。骸叭昵?,XX州出現(xiàn)了一個邪門的組織,他們自稱趕尸人,這幫人善于挖墳掘墓,四處偷盜尸體,為的是培養(yǎng)一種黑色蠱蟲,而他們用這種蠱蟲又能反過來操控尸體,這種被操控的尸體被他們稱作兵人,這種兵人沒有痛覺,即便被砍斷手腳都沒有任何感覺,且力大無比,他們便是依靠這種兵人來作戰(zhàn)?!?p> 賈環(huán)的話讓常安想起了赤江畔見到的那個地下城里的黑色蠱蟲,和賈環(huán)所說的蠱蟲像極。
:“不過要僅是如此倒也罷了,這個組織迅速壯大,到后來已經形成了有上千人規(guī)模的大型門派,自稱趕尸派,這個門派以蠱蟲為圖騰,為了祭祀,趕尸派居然將整個XX州圈養(yǎng)了起來,拿整個城的老百姓當成這種黑色蠱蟲的養(yǎng)料,當真是滅絕了人性,事情越鬧越大,引得武林公憤,最后三大門派合力圍剿XX州,把這個門派以及門派里的上千只蠱蟲盡數(shù)銷毀?!?p> 常安越聽越是心驚,這簡直和他在赤江畔見到的情形如出一轍,但如果三大派的人知道這種蠱蟲遠遠不止幾千只,而是填滿了一個地下城之多,該作何感想。
常安苦笑,事到如今,他竟不知道該不該和他們說起這件事。
他又問道
?。骸澳沁@與假令牌又有什么關系?!?p> 賈環(huán)嘆了口氣
?。骸爱斈晡覀円荒钪蕸]有對這個門派趕盡殺絕,一些老弱婦孺都放過了,后來圍剿假令牌團伙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假令牌制作者就是當年那趕尸派的一位老工匠,他的兒子作為派中的精英死在了那次圍剿中,為了報仇,他四處籌錢想要重振趕尸派,輾轉來到了寧川州,便干起了造假令牌的營生,不得不說,當年的趕尸派的確是能人輩出,這老工匠的手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常安恍然,原來此間還有這么一番故事。
他忽然說道
?。骸按蠊芗?,你說最近幾日賈家莊出現(xiàn)的殺手,有沒有可能就是趕尸派的兵人?!?p> 賈環(huán)側目
?。骸斑@不可能,當年的兵人和蠱蟲都已被我們盡數(shù)銷毀?!?p> 常安笑道
:“若非如此,我想不出昨晚那笛聲是怎么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殺人的?!?p> 一說起笛聲,常安突然想明白了,為何他在墨城那一晚聽到的笛聲如此哀怨,又飽含著深刻的恨意。
樂以抒心,若是身負著滅門之仇,吹出的音律自然也飽含著恨意,和滿腔的殺心。
只是,那人只是來報仇的嗎?
常安搖了搖頭,絕不可能如此簡單,這人殺人如此規(guī)律,顯然是在尋找什么東西,而這樣東西,定然比他報仇更加重要。
若說赤江畔的那場慘案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那么賈家莊的事情,便是一件精心策劃,籌謀良久的行動。
常安雙手背負,看著遠方,眼中微微泛起明亮。
至此,他對于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已經了解的八九不離十。
七月初四,晴。
大管家賈環(huán)立于武院中,除了莊主賈玉安之外,其余七大園區(qū)的管理人都集中在了這個院子中,雖說是七大園區(qū),但管理人卻只有四位,因為東南西北四大園區(qū)是由一人管理。
常安正靜坐在院中的一棵老樹之下,只見他身外有淡淡的氤氳之氣蒸騰而起
:“常公子這是離宗師境不遠了。”
花鳥園的管理人賈遜說道。
賈環(huán)面上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骸俺9拥奈蛐?,比少莊主也不差?!?p> ?。骸肮?,少莊主要是”能有常公子一半沉穩(wěn)就好了?!?p> 四大園區(qū)的管理人賈申大笑著打趣道。
常安忽然睜開了雙眼,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其上有微不可查的氣息繚繞,
秋風忽來,老樹上的枯葉翩翩而落,
常安的手指觸到了樹干之上,
“咚”的一聲,猶如一滴墨滴落在潔白的宣紙之上,迅速化開染成了一朵墨色盛開的花朵。
老樹微微晃了一下,樹干之上,樹皮如同漣漪一般層層剝落,只是這層漣漪僅僅擴散了兩圈便停止了。
常安淡淡的看著地上剝落的樹皮,略感滿意,雖然離賈玉安那股生生不息的力量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感悟一晚便已經對此招有所理解,已然令他十分欣喜。
論武園的管理人賈千魚是個女子,卻比男子更加高大挺拔,一身颯爽的勁衣隨風擺動,英姿勃發(fā)。
?。骸百Z申說的不錯,若是少莊主有常公子一半的專注,也不至于一直學不會這招?!?p> 賈千魚看著常安那一指,眼中大放光彩。
常安回過神來,卻見四位管理人和賈環(huán)都已經到齊,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練功太過專注,竟已然是白天了。
?。骸氨??!?p> 常安歉意的說道。
賈環(huán)笑了笑說道
?。骸俺9硬槐乜蜌猓憧墒亲屛覀兛戳艘粓龊脩虬??!?p> 常安微微一滯,謙虛道
?。骸皫孜磺拜呥^獎了?!?p> 賈環(huán)道
:“常公子,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開始吧。”
常安望著幾人說道
:“好的,諸位想必對近日里賈家莊發(fā)生的事情都很了解了,今日請諸位來,便是想與諸位商量一下賈家莊的布防?!?p> 五人相互看了幾眼,
?。骸罢埞邮鞠?。”
………………
三日后,七月初七,陰。
寧川州外三十里,一片樹林,
大批江湖人士已在此等候多時,
:“沒想到,西北狂刀卓峰庭卓兄也來錯熱鬧?!?p> :“原來是鬼谷張道云張兄,幸會,江湖巔峰高手對決,可遇而不可求,卓某怎能不來。”
?。骸肮?,自然,今日來的江湖同道,皆是為一睹兩位絕世高手的風采?!?p> 說話間,一陣馬蹄之聲嘶鳴,一隊人馬朝著此處狂奔而來,
馬上之人囂張的看著這些江湖人士,輕蔑的說道
:“今日,家?guī)燅{臨中原,將以雷霆之勢擊敗賈玉安,一統(tǒng)北方武林,爾等廢物,還不快快拜服?!?p> 眾人惱怒,皆欲拔劍相向。
那隊人馬中,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冷漠的看著這群江湖人士,對于他們的憤怒毫不在意,淡淡的說道
:“延武,閉嘴?!?p> 話音未落,中年男子身上如同實質般肉眼可見的內力氣墻猛烈向外擴散,剛猛的氣勢竟直接將眾人都震退開來。
眾人面面相覷,盡皆大駭。
石夢熊竟可怕至此。
?。骸肮侵骱猛L?!?p> 一道拳風遙遙擊來,替那群江湖人士擋住了石夢熊的攻擊。
賈玉安到了。
石夢熊淡藍色的瞳孔散發(fā)出妖異的光芒,直射向賈玉安。
賈玉安平靜的望向前方,
?。骸罢f起來,我還沒來得及恭喜石城主破入大宗師境?!?p> 眾人從石夢熊的壓力下僥幸逃生,盡皆推開,給二人留下充足的空間。
石夢熊下馬,
?。骸澳氵€是宗師境,未免令人失望?!?p> 賈玉安輕笑著點了點頭,
?。骸笆侵魇谴蛩闱Ю锾鎏鲒s來跟我在這聊天嗎”
石夢熊淡藍色的瞳孔里,滿目的戰(zhàn)意已經溢出,
?。骸白匀徊皇恰!?p> 手中長劍一聲尖嘯,帶著無比剛猛的內力,直接射向賈玉安,
眾人驚嘆,石夢熊上來竟如此氣勢洶洶,
長劍被石夢熊直接甩出,遙遙射向賈玉安,接著,他整個人如同一顆炮彈一般彈射了出去,恐怖的內力在他身外瞬間撐開,裹著他直接沖向了賈玉安,人與劍幾乎同時來到了賈玉安的面前。
賈玉安眼神瞬間變得犀利,他衣袂飄飄,如同仙臨凡塵,氣勢雖不如石夢熊剛猛霸道,卻似大江大川,綿綿不絕,生生不息,
他身前展出了一個隱隱的盾墻,
石夢熊劍與人齊到,
“轟!”
拳與劍齊發(fā),碰撞在盾墻之上,
卻如擊打中了柔軟的海綿,無力感自石夢熊的拳峰之上傳來,
石夢熊冷笑
:“投機取巧?!?p> “轟!”
所謂一力降十會,任賈玉安的內力如何綿軟,終究敵不過石夢熊大宗師級別洶涌的內力,盾墻只抵擋了幾個呼吸便破碎了。
盾墻炸開之后,石夢熊卻一拳擊在了空處,等他回過神來,賈玉安的身形已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
賈玉安一拳向石夢熊的身后打去,石夢熊干脆借著去勢向前大跨了幾步,躲開了賈玉安的拳力范圍。
一個回合戰(zhàn)罷,二人凝神看著對方,心中皆不敢懈怠。
秋風蕭瑟,樹林里枯葉落滿地,
忽然,滿地的枯葉若飛沙般揚起,卷起一陣狂風,
“碰!”
猛烈的破空聲襲來,拳風與劍氣交錯之間,殺氣彌漫于林野。
一只飛鳥無意落于林間,一片枯葉在它頭頂落下,
“刺啦”一聲,
樹林間,無數(shù)枯葉混雜著強猛的真氣,那片枯葉只在接觸到飛鳥頭頂?shù)囊凰查g,裹挾在枯葉之上的真氣便將飛鳥的頭顱輕易的絞碎,炸開。
鮮血與腦漿迸裂,卻又被轉瞬而來的狂風輕易吹散,甚至無法在此處留下一點痕跡。
林間,眾江湖人士皆屏氣凝神,任誰也不想錯過這絕世之戰(zhàn)中的任何一個瞬間。
此時,賈家莊,論武園,
莊內第四代弟子賈風正與三位師兄弟一起巡邏,
卻見前方庭院內有一人影鬼鬼祟祟,
賈風與師兄弟上前,
?。骸斑@位師兄,你在做什么?!?p> 賈風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卻感覺摸到了一塊骨頭,
賈風瞬間一個哆嗦,他知道遇到了什么,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
預示著死亡的笛聲,卻在莊內驟然響起,
這一次,笛聲清晰可聞,飽含著冷漠的殺意,
那人影回過頭來,一張樸素的婦女面容呈現(xiàn)在賈風面前,卻不像莊內其他師兄弟傳言的那般驚悚。
可就在一瞬間,那人影出手了,干枯如朽木的手死死的掐住了賈風的脖子。
賈風拼命想要扒開那婦女的手,卻紋絲不動,即便是他已經通核級的內力,竟掰不開一個婦女的手,
只是輕輕一捏,“咔”的一聲,清脆如樹枝被折斷的聲音響起,賈風的脖子被輕易的扭斷。
“敵襲!”
剩下的師兄弟們大吼,放出了信號,
焰火在白日炸響,傳動到四處,可那些師兄弟們卻絕望的發(fā)現(xiàn),在同一時間,八大園區(qū),幾乎同時發(fā)出了信號!
八道預示著災難的信號同時響起。
笛聲中的殺意橫生,再無任何隱藏。
數(shù)道人影幾乎同時出現(xiàn),將剩下的師兄弟團團圍住,
師兄弟們驚恐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企圖阻止著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
其中一位弟子的劍劃破了一人的臉,卻見那人的臉竟如紙張般脫落,露出了真正可怖的面容。
干枯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肉感,只有一塊皮,可以看見分明的臉部骨骼,活像一個骷髏頭蓋上了一層皮,
更令人感到驚恐的是,那張恐怖的臉上,蠟黃的眼球簡直快要突出眼眶,或者說更像是眼珠掉了下來之后,被重新拿起來安到了眼眶里。
面對這樣的臉,眾弟子哪里還有勇氣去戰(zhàn)斗,只是一瞬間,便被嚇破了膽,任由這些怪物掐住脖子,直至他們自己聽到自己脖子發(fā)出那一聲清脆的響聲。
八大園區(qū)的信號很快驚動了常安,
正在院中靜坐的常安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站了起來,眼神凌厲。
他輕輕的躍到了高處,看到了賈家莊的高手們在各處縱越,奔走,四處支援,
他觀察著各個園區(qū)的形勢,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壯碩的男子出現(xiàn)在了論武園,只見那男子力量極其可怕,只一拳便打穿了一個弟子的腹部,那弟子恐懼的看著自己腹部的大洞,直直的倒了下去。
常安心中泛起滔天駭浪,無邊的憤怒以及復雜的心情一起涌上心頭,
他以極快的速度趕向那個壯碩男子所在之處。
不一會兒,輕盈的身形落地,常安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那男子的面前,那男子目光呆滯,仿佛看不見眼前的常安,
常安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孔,一幕幕令他不愿意回想起來的場景再一次浮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他咬著牙,輕輕喊了一聲
?。骸笆?。”
站在他眼前的,正是當日赤江畔石匡家隔壁死去的那個石猛,
石猛好似與當日見到的沒有分別,依然那般壯碩,肌肉線條分明,他沒有像常安見到的其他村民一般變成干尸,
常安靜靜的看著他,雖然外貌沒有變,但他知道,石猛早已是一具尸體。
常安此時終于知道這些所謂的怪物是從何處而來。
他的手死死的握著拳,指甲陷進了肉里,掐出了絲絲血跡,卻毫無察覺。
笛聲傳遍整個賈家莊,常安的眼里已然只剩下了冰冷的殺意,
?。骸澳阍撍?!”
常安低聲嘶吼著。
石猛一拳向他襲來,
“轟!”
常安體內骨骼里,滿溢的真氣轟然溢出,蔓延至血液里,血液里本就已經充實的真氣再次滿溢了開來,透出膚表,在體外形成一道無形的氣墻,穩(wěn)穩(wěn)的擋住了石猛那一拳。
宗師境,
他一步踏出,周圍的氣流有些混亂,
雙指并攏,指尖真氣繚繞,
“咚!”
一聲悶響,石猛四肢斷裂,橫躺在地上,鮮紅的血液在地上流淌,他的頭顱依然不停的向上努著,似乎還想站起來,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斷肢帶來的痛楚,但他已然沒有了再戰(zhàn)斗的能力。
常安將石猛翻了個身,一劍撕破了他背上的衣衫,
古銅色的背上,一張淡黃色的符紙隨風飄蕩。
常安見著這一幕,越發(fā)的憤怒。
他飛身而起,瘋狂的在各個園區(qū)尋找著吹笛人。
當他經過花鳥園的時候,他看到了令他再次心神顫抖的身影,
那兩人已然完全被蠱蟲吸成了干尸,但常安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們,
石匡爹和石匡媽,
“?。 ?p> 常安凄厲的嚎叫著,即便他已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當那兩具形容枯槁的干尸站在他眼前時,他依然無法接受。
以人養(yǎng)蠱,抽血吸髓,最后連僅剩的殘軀都要被人拿來當做兵器,何等的悲哀。
賈申賈千魚賈遜賈環(huán)四人已然來到了常安的身后,他們作為賈玉安之外賈家莊的最高戰(zhàn)力站在了此處,
?。骸翱硵嗍帜_即可。”
常安背對著他們,淡淡的說道。
只是四人依然能感受到常安平淡的語氣下隱藏的滔天怒火。
賈家莊終究是賈家莊,數(shù)十具兵人并不能在這里翻出更大的風浪,
在八大園區(qū)數(shù)十位高手的合力圍剿之下,數(shù)十具被砍斷手腳的兵人被集中在了一起,
望著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的兵人,賈家莊各負傷的弟子眼神復雜,他們至今都不知道,這一切為什么會發(fā)生,又是誰做了這一切。
待兵人緩緩化為灰燼,火焰之中傳來蟲子的悲鳴聲,眾弟子瞠目結舌的望著火焰中慘叫的黑色蠱蟲,
賈家莊內不乏有三十年前參與過圍剿XX州的老人,此時他們渾濁的瞳孔里滿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
常安站在自己的院子里,身后跟著神色不安的常笙,
對面站著一個斗笠男子,
因為戴著斗笠,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男子腰間一根細長的物件凸起,
一陣風吹過,吹開了遮住那物件的衣袍,常安凝神注視,那是一根長笛。
常安回想起當日在客棧里見到那男子時,還可笑的以為那男子腰間的是匕首。
他的眼中寒芒四起,
?。骸傲中郑阕龅奶^頭了。”
男子摘下了頭上的斗笠,一張清秀的面容露了出來,他冷冷一笑
?。骸俺0残?,你太愛管閑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