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馴化

　　岡田的房間中擺著一堆啤酒罐，而且不說那滿屋子的啤酒罐，單單是他身上所散發(fā)出的酒氣就十分沖鼻。

　　“岡田大哥，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雀部伸彌扇了扇鼻子前的酒臭味，憂愁的人總會借酒澆愁，岡田大哥的愁顯然是到了一個頂點。

　　“不多不多……”岡田用兩根手指比劃出了一點點的手勢，“也就半箱子，剩下的我們一起喝?！?p>　　作為一個正常的日本中年人，雀部伸彌自然是喜歡喝酒的，但那是之前作為正常人類的時候了。

　　現(xiàn)在聞到酒精的味道，雀部伸彌只想嘔吐。

　　如果有那種患上酒精成癮癥的人，變成吸血鬼絕對是再好不過，直接用魔法手段從物理層面戒酒了。

　　但如果是像電影中的吸血鬼所喝的紅酒了？

　　不過那些紅酒應(yīng)該是用人類的鮮血釀造的血釀吧。

　　和普通的酒也是不一樣的。

　　“怎么，不喝酒嗎？

　　“唉，沒有喝酒的心情。”在榻榻米上盤腿坐下，雀部伸彌心中的煩悶如房間你充盈的酒精味一般發(fā)酵著。

　　“你這是碰到什么事情了？不會真的被我昨天說中了，你要被開除了？哈哈哈。”岡田灌了一大口酒，哈哈大笑。

　　“不，不是，我是……我有一個朋友的女兒，她，嗯，她因為想要追求那些浮華的東西，所以，嗯，所以去貸款，貸了不少，因此我的朋友現(xiàn)在很是苦惱頭疼?！?p>　　即使是在敘說‘我有一個朋友’的故事，但雀部伸彌卻依然沒有直接把美夏的事情說出來。

　　他實在是難以啟齒，想到剛才的畫面實在是感覺到心中的絞痛宛如要殺死自己一般。

　　“這樣啊?！睂锊[著醉醺醺的眼睛打量著雀部伸彌，“原來是你朋友的意思啊，這還能該怎么辦呢，遂了那些吸血鬼的愿望唄，用父母的錢包幫孩子把錢還上?！?p>　　“幫孩子啊?！?p>　　雀部伸彌仰頭嘆了一聲氣。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幫美夏，因為這確實不是貸款那種只要還上就OK的問題。

　　是美夏怎么會墮落成這樣的人的問題。

　　是道德底線怎么已經(jīng)到了這種極低、崩壞的地步的問題。

　　“說白了，你朋友的女兒會走上這樣的道路，也是因為這個萬惡的該死的資產(chǎn)社會對她的馴化啊?！?p>　　雀部伸彌有心想要喝酒，但拿起啤酒罐后便放了下來：“馴化？”

　　“我們的這個社會正在通過方方面面將我們所有人馴化，從前啊，我們討論一個人富不富有的時候，更多的是看什么呢？”岡田將地上喝光的啤酒罐壘起，“是看這個人占不占有?！?p>　　“占有？”

　　“是啊，在我們年輕的時候，我們還在農(nóng)村的時候，看的一個人富不富有，更多的還是看他占沒占有足夠的農(nóng)田土地，產(chǎn)出的東西多不多。”

　　雀部伸彌張了張嘴，他本來想說小的時候還有工廠主呢，但又想了想，工廠主的富有不也是因為占有工廠、產(chǎn)出商品？

　　就像是岡田壘起來的啤酒罐一樣，占有越多的人越富有。

　　“但現(xiàn)在卻不是了，在報紙、電視、街頭廣告牌的宣傳下，我們對富有的概念從‘占有’異化為了‘消費’?！?p>　　“我們購買東西產(chǎn)生快樂，我們消費獲得人生價值。”

　　“花的越多的人便越富有，消費不再是違背道德的，反而成為了美德。”

　　“消費這種行為，以前也有，一百年前一千年前都有，但卻從未如此大張旗鼓的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中?！?p>　　岡田向前靠著，鼻子都快要懟到雀部伸彌臉上去了：“你細想一下，是不是這樣？”

　　“好像……”雀部伸彌向后縮著身體，遠離著岡田身上的人血香味，“是這樣?！?p>　　“沒有錯，就是這樣，但這只是這個社會對我們馴化的第一部而已，在除了我們的必需品外，這個社會還創(chuàng)造性的制造出一堆交換價值遠遠大于商品本質(zhì)的‘符號’。”

　　“你看女人們購買的名牌包包，價格已經(jīng)千倍萬倍的超出了它本身的價值，但因為它是名牌，消費者能從其中獲得差別的感受，這多出來的溢價就是符號的價值。”

　　“同樣的，上到車子、高爾夫會員，下到口紅、衣服，甚至就連街頭新出來的某種冰激凌、西點，都可以成為高溢價的消費符號?！?p>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符號已經(jīng)充斥了大街小巷，我們就像是被關(guān)在了動物園的囚牢中，消費符號組成的隱形柵欄刺激著男男女女的欲望，或是覺得消費能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或是滿足自己對美好的一切幻想?！?p>　　“你瞧瞧這東西的魔力是多么的強大，它不知不覺成為了社會最底層的意識形態(tài)，神不知鬼不覺的塑造了我們的世界觀?！?p>　　“它壟斷了我們生產(chǎn)出的產(chǎn)品，通過對我們?nèi)^的馴化，肆意擺弄著一件商品的價值?！?p>　　“你這朋友的女兒啊，正是因為被馴化了，所以會妄圖通過消費找到人生的意義。”

　　這一番話倒是讓雀部伸彌眨了眨眼睛，他從沒想到岡田能說出這樣透徹的話。

　　“所以岡田大哥你的意思是……批判反對消費？”

　　“我就一個被開除的工人，哪來的實力地位去批判反對這個？嗝。”岡田打了個酒嗝。

　　“而且要反對，也不該是反對消費主義?！?p>　　“因為消費主義也只是我們這個社會深層下最淺顯的一層?！?p>　　“消費主義的問題不是為什么我們會花錢去買東西，而是我們的人生價值，他媽的在什么時候需要被消費來認可肯定了？”

　　“歸根結(jié)底真正應(yīng)該反對的，是我們的人生價值為什么只能通過消費來實現(xiàn)？”

　　岡田的話像是有魔力一般，讓雀部伸彌都忘記了自己的苦悶，認真傾聽著岡田接下來會說些什么。

　　“因為啊，一切都是因為這個該死的應(yīng)該被打倒的已經(jīng)腐爛的被吸血鬼占據(jù)的社會！”

　　岡田越說聲音越是高昂，到最后他直接雙手拿起啤酒罐騰地站了起來。

　　“嘩啦！”

　　因為站起的速度太快，啤酒罐里的啤酒也一下灑了出來。

　　宛如足立區(qū)每年的花火大會般，啤酒變成煙花揚向天空，然后化作紛飛啤酒花灑了下來。

　　“是吸血鬼站在我們的頭頂，像是天花板般壓著你我他，哪怕是從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哪怕工作再怎么認真，哪怕你一天車出幾千個零件，哪怕你干出了職業(yè)病，但我們所創(chuàng)造出的絕大部分價值都被他們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