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安靜墨的奶奶總算下葬了,周一的時候,她如期回到教室里上課。
下課的時候,高思琪湊了過來,她沒馬上開口說話,而是觀察了安靜墨一會兒,后者臉上平靜地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誒,我說,你好了?”高思琪試探著問道。
“要不然呢?你覺得我該怎樣?”安靜墨反問道,她正在低頭補大作業(yè)。
十月份的月考提前結(jié)束了,安靜墨沒有參加考試,當然也沒有成績,由于家里有事耽擱了,這沒辦法,但是課堂作業(yè)不能缺。
上課鈴聲響了,好不容易算是寫完了,確切地說是抄完了,她剛要伸個懶腰,語文老師一臉嚴肅進教室了。
第三節(jié)鄭老師沒課,她回到辦公室剛要批改課堂上的學(xué)生考條,電話響了,是教導(dǎo)主任。
不一會兒,她出現(xiàn)在教導(dǎo)處。
扳著臉的教導(dǎo)主任盯了她一眼,沉聲問道:“鄭老師,你們班的安靜墨的那個事情你怎么處理的?”
鄭老師想了想,道:“哦,那個孩子她奶奶最近剛過世,我覺得,不要在這種時候把她逼的太緊?!?p> “你要把你的態(tài)度擺正,知道嗎?這是為一個學(xué)生著想,如果這件事你處理不當,你知道會有怎樣的后果嗎?你能擔待得起嗎?”教導(dǎo)主任聲色嚴厲地說道。
鄭老師低著頭,沒說話。
教導(dǎo)主任看她不言語,把手機扔到她面前,道:“你自己看看吧,是我言過其實嗎?”
鄭老師朝手機上看了看,一張素描畫出現(xiàn)在屏幕上,她上下翻了翻,是江城論壇上的帖子,這畫的果然是安靜墨,鄭老師閉了一下眼睛,她用胳膊拄著頭,向下翻去,留言欄里有的話語不堪入耳,有的還冷嘲熱諷,她在心里罵了一句:“無恥!”
“是誰發(fā)的?目的是什么?我覺得一定得找到這個人?!苯虒?dǎo)主任從辦公桌后繞到她身旁,收起了自己的手機,一雙鮑魚眼從厚厚的眼鏡片子里望著鄭老師,冷冷地道:“你覺得能找到嗎?網(wǎng)絡(luò)那么發(fā)達,隨便注冊一個論壇號就可以發(fā)稿子,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把你自己的學(xué)生管好為重?!?p> “我的學(xué)生怎么了?她不過就是家里生活困難了些,而且她父母還不在身邊,夠的上留守兒童不?她也不過就是去了幾趟咖啡廳做鐘點工,想自己賺點錢,不讓她奶奶這么辛苦。這難道不行嗎?”鄭老師說到激動之處,她站了起來,瞪著教導(dǎo)主任的臉看著。、
教導(dǎo)主任估計也是出乎意料之外,這個半老太婆被鄭老師的舉動嚇了一跳,遲疑了一會,只是一會,她扶了扶眼鏡,大聲道:“我告訴你,你可是初二四班的班主任,你這個態(tài)度就是有問題。還就去了幾趟咖啡廳做鐘點工,你覺得她應(yīng)該這樣做是嗎?”
兩人大聲說話,驚動了隔壁干活的男副教導(dǎo)主任,他年紀不大,頂多三十出頭的樣子,一進屋他就聞到了股子濃烈的火藥味,他看了看兩個人,說道:“主任,鄭老師,有什么事好好說,別發(fā)火,對了,鄭老師,你班這次月考前百名學(xué)生的獎狀打出來了,你看看人數(shù)對不對,在隔壁?!?p> 鄭老師知道這是在給她臺階下,她盯了一眼老主任,朝門外走去。
老主任沒看她,但嘴巴還癟著,看的出來,她還在生氣。
鄭老師回到辦公室,本來想干活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扯的支離破碎,她頭靠在椅子上一句話不想說,心里沉思著,要不要找安靜墨談?wù)?,這才上午第三節(jié)課,要談也得下午,上午都是主科老師的課,占誰的課老師都會不高興。一想到這里,她長嘆了一聲,不想干活也得干,還有那些個小條等著她評出來,中午的時候好把成績發(fā)回去。
午飯后,安靜墨有些許的時間,她很久沒去校園里的那片樹林了,這才下了一場冬雪,那里變成什么樣子了呢?她不由自主的朝那里走去。
楓樹的葉子已經(jīng)落光了,楊樹的葉子還零星的掛著幾片,柳樹葉子掉的只??葜l,松樹倒還是翠綠翠綠的,只是披上了一層白雪,針葉上積滿了毛茸茸的雪球,像穿上了一件貂裘大衣,微風(fēng)吹過,樹枝顫巍巍地,毛球散落一地,又給大地鋪上了羊毛毯子。
“嗨!”金淼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嚇了她一跳。
安靜墨瞪他一眼,道:“嚇我一跳,你怎么在這里?”
金淼微笑著看著她,道:“我也喜歡這里!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來。”
“誒,默默,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安靜墨點頭。
“你說你用不用自己賺錢?要不,以后我把我的零花錢分給你一些。”金淼試探著問道。
“哼!你瘋了嗎?錢是能隨便給別人的嗎?我要是要你的錢,那就是我瘋了?!卑察o墨不置可否地說道。
“我不要你還的,我說的是真的?!苯痦到忉尩?。
“我不管你是真的假的,反正我不要?!卑察o墨看著遠處的樹木,她的好心情不想被金淼打擾,斷然拒絕道。
金淼掏出來幾張一百元遞了過去。
安靜墨一擋他的手臂,看都沒看,朝遠處走去,邊走邊說道:“你以為我是什么?會要你的錢?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p> 安靜墨的長發(fā)在短羽絨服后垂著,那么爽滑,自然。
“那我不允許你以后去當什么陪侍!”金淼急忙說道。
安靜墨幾步跨到他面前,大聲道:“你終于說出你的真實想法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沒當什么陪侍?!彼浑p杏仁眼緊盯著金淼的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澄澈明凈。
金淼趕忙緩和了語氣,說道:“默默,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p> “不要叫我默默,叫我安靜墨,你是什么意思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只是奉勸你,有些事不要那么早下結(jié)論,不知道的事情可以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不要妄想臆斷。”
安靜墨朝來路走去,本來是想去看看這里雪后的樹景,想不到這好心情被金淼幾句話撕扯的稀碎,她倔強的背影,飄動的長發(fā),很快消失在金淼的視線里。
金淼一個人手里攥著幾張百元大鈔在風(fēng)里凌亂著,不知所措。
下午上課鈴聲剛響過,金淼一臉嚴肅進了教學(xué)樓的大門,李夢辰屁顛屁顛地甩著馬尾辮在他面前晃了晃,金淼低聲喝道:“滾開!”
李夢辰怒目而視,道:“你罵誰呢?神經(jīng)病!”
“你少在我面前嘚瑟,滾!”金淼皺著眉頭怒道。
“誒,你有病吧,路是你家的?許你走不許別人走,有錢了不起呀!”李夢辰噼里啪啦地說道。
金淼氣的臉色煞白,剛要近她身,李夢辰被她的好朋友拉走了。
安靜墨一進班級,林菲菲看著白云朝安靜墨努了努嘴。
白云捅了捅前桌,安靜墨經(jīng)過白云前桌的時候,差點被女生伸出的腳絆倒了。她一下子撲到后面的墻上,臉緊貼著墻,就感覺手脖子拄著墻崴了一下。
她惱怒地回頭看了看那個女生,那個女生都沒理她,老師進教室了,安靜墨揉著手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八節(jié)自習(xí)課,還沒上課,安靜墨就被班主任鄭老師叫到了辦公室里,這個時間剛好屋子里沒人,鄭老師也想給她留點空間。
鄭老師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女生,她骨子里有一股什么勁?倔強、任性還是別的什么?鄭老師在心里找著合適的詞。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來是因為什么事嗎?”鄭老師打開了話匣子。
安靜墨搖了搖頭。
“那你有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鄭老師一秒也沒把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
安靜墨還是搖了搖頭。
“我也不拐彎抹角,屋子里正好沒人,你就和我說實話,有沒有得罪什么人?”鄭老師開門見山地問道。
安靜墨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鄭老師從她的眼神里什么都看不出來,她的眼睛干凈澄澈,看不到一絲雜念。
“你知道上次貼在公示欄里的是什么嗎?”她不打算直接說,還是斟酌著怎么告訴眼前這個孩子。
“老師,我不是……”安靜墨低聲道。
“不是什么?老師也從來沒相信你是過。但是,自己賺錢這事肯定是真的,對吧?”鄭老師可不想說出那三個字,這對于一個純潔的女孩來說就是傷害,無形的傷害,她不能那么不管不顧。
安靜墨和鄭老師兩個人心有靈犀,都知道對方說的是什么,“陪侍女”這個詞不適合這個還是孩子的女孩。
安靜墨點了點頭,低聲道:“老師,我就是看著我的奶奶太辛苦了?!彼龓缀踹煅手f完這句話,這幾天的委屈之情在老師的理解下都釋放出來了。
半天,鄭老師沒說話,她給這個孩子足夠的空間和時間,她是壓抑太久了。
“你知道哪里還有這個消息嗎?”鄭老師等她好些了,接著問道。
“老師,江城論壇上也有?!卑察o墨說道。
鄭老師心里明白了,看來,她是知道了。
“那你怎么想的?”鄭老師倒是很想知道她的想法。
“老師,不用去管,總有一些好事的人喜歡博得別人的關(guān)注,只要大家都不管,過一段時間這事就會過去了?!卑察o墨鎮(zhèn)靜地說道。
鄭老師很驚訝,這是一個十四歲孩子的看法,成熟、不露聲色、不慍不怒,甚至比一個成年人都有主意,比那個樓下的老主任更厲害,她在心里衡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