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宮今年的夏天來得和以往有些不同。煙波湖上千傾蓮花開不斷,一半的顏色紅如鮮血,一半的皎潔如明月。
青蓮宮里的老嬤嬤告訴她說:“那冰清玉潔的白蓮是仙品,出自九重天宮瑤池,殿下最愛。而那血紅的,是來自第七重地獄里的業(yè)火紅蓮,是不祥的妖物?!?p> 青蓮宮里的仙娥們都為這樣的異象感到不安,白逍遙仙君在湖畔攔住了朱荷,他從貼身的衣衫里掏出來一個小小的護身符將它掛在她的胸前。
“細細,這個你收好?!?p> 朱荷偏著頭看他,問:“殿下是送給我,還是送給細細?”
白逍遙怔住,神色閃過一絲慌張:“當然是送給你了,細細。”
她知道這小小的香包里面有多少靈力,只是,白逍遙仙君想送的人不是她,有多么重要,她也不想再接受了。
朱荷扯下香包:“朱荷謝殿下抬愛,只是朱荷受不起。”
“朱荷……”白逍遙殿下叫住她的名字,將她攔住,那雙星眸如無邊無際的深淵一般,他開口輕輕說道:“原來也只是想要給你,如果你那么介意我必須喚你的名字,那么,朱荷,你收好?!?p> 他又把那護身符重新親手給她掛在胸前,眸色深沉,朱荷看了一眼,她還是不明白,他那樣的哀傷是為著什么。
一切終于有緣生緣滅的一天,真相水落石出,異常的慘不忍睹。
那是一千年前的六月十五,朱荷醒在青蓮宮的荷花池畔,一千年后的六月十五,煙波湖上遮天蔽日的紅蓮如地獄業(yè)火一般勢不可擋。仙娥稟報說:“仙君,再不施法鏟除,以這速度蔓延下去,只怕縹緲峰的結界也阻擋不了冥界鬼魅的腳步。”
而此時一朵比血更加紅艷的蓮花灼灼綻放在朱荷的額際,異香不斷。
青蓮宮里一片混亂,有人尖叫:“血色紅蓮!她是地獄的紅蓮業(yè)火……”
“細細……”
風姿傾世的青蓮宮主白逍遙殿下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神定定地望住她。
她想起來那與她同開在一個枝頭沐浴陽光雨露的另一朵蓮,那是與朱荷有著相同容貌的師姐碧蓮。她生而富貴命中注定成仙,而朱荷生而低賤,永墜地獄是她唯一的選擇。
朱荷嫉妒她享有一個書生的愛,她仇恨她,還毀去了她千世永年的修行。朱荷刺了碧蓮一劍,那漫天的血光,濺了那書生一身。他絕望地抱著她喊道:“細細,細細!”
只因為她開放的時候,二十四里香不斷,清風細細,清香細細。
隱匿在青蓮宮角落處的一男一女,呆了好一會了根本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在混亂之中顯得尤為淡定,仿佛這一切都與己不相關,而他們只是看著一場鬧劇發(fā)生的戲外人。
觀察了半晌,男子突然冒出一句:“地獄紅蓮?冥界?”
女子處事不驚,神色淡然:“這個故事說來,悲辛且漫長呢。你我權當看戲,與冥界并無太大關系,那些不過是那紅蓮的怨氣罷了。”
“姐姐,這抹蕩氣回腸的執(zhí)念如今成了怨念該如何是好?”
“阿離你知道嗎,有些真相一旦揭開,是要流血的。”
曾聽湖里修仙的前輩們說過,人世間有一種情,讓人奮不顧身,一往無前,至死不休。先前朱荷以為是神話,或者妖的囈語,現在到自己身上才知一切付諸起來叫人歷經千百劫而癡心不改。
在那一月圓之夜,朱荷中了碧蓮的圈套,卻并不知道這冰清玉潔生來有慧根的碧蓮,為了得道成仙肯做任何事情。
碧蓮生生剜去了凡人書生心尖上的血。
“他自愿的,只有這樣才不用受那五雷轟頂天火焚身的劫難啊,哈哈哈?!彼谥旌擅媲靶Φ酶甙劣址潘?,她說:“朱荷,我真心謝謝你,若不是扮做你,這凡人書生哪里會這般癡傻的心甘情愿?!?p> 朱荷當時只來得及看那書生最后一眼,他臥倒在小樓里。她向碧蓮甩去兇狠的一耳光,碧蓮被打的向后跌去,雙手摁在地上,那是白逍遙的血。
“成仙有什么好?如果失去了她,這一切于我又有什么意義?”朱荷在那一瞬成魔,那就是永墜地獄的不可救贖,但她不需要救贖,她只要她的白逍遙醒過來,只要他回來。
“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你把他還給我!”
朱荷生出長長的指甲尖利的牙,青絲爆長,雙眼紅似地獄的火,她要碧蓮死。五指生生戳進她的心窩,她當日要她的白逍遙怎么剜出那一腔血,朱荷要她如數奉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怕你今日飲盡了白逍遙的血成仙,我也要你灰飛煙滅?!?p> “細細……”一個九泉下回轉的聲音將她們定格在原地,兩人轉過頭,躺在血泊中的書生看見兩個人,一個冰清玉潔的仙子,一個嗜血的妖魔。
他喚著細細,那樣溫柔的語氣,九死而不悔的一顆真心。
他說:“細細,我真的,真的愿意……”袖中的劍刺入朱荷的身體,無聲的血漫了一天一地。
碧蓮瘋狂地笑:“朱荷……朱荷……你的白逍遙,呵呵呵……你的白逍遙……”
她從未覺得有一刻比這還要痛過,那一劍的疼痛卻怎么也比不上白逍遙看她的眼神。她到底要怎樣向他證明,她是朱荷,那每夜扣響他門扉的神秘女子,任憑他如何追問也不肯透露姓名的女子。她要如何開口對他說,白逍遙,這就是我。這尖牙長甲披著一頭森然長發(fā)眼里殺意滿滿的人就是她。
朱荷一掌將碧蓮打得魂飛魄散,而白逍遙最后看朱荷的那一眼,那深深仇恨的一眼,千年的光陰不敢有一日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