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下,淡淡的余暉飄灑。
郝雅身著一襲天青色流霓裙,頭發(fā)用粉色絲帶扎起,在兩名玄甲軍士的陪同下,向拜月觀走去。
觀外,諾德的小道童已然等候,見她來到,如釋重負,前面領路,眾人向清修室行去。
清修室的門開著,似乎在等待她的到來。
頎身玉立門外,她沒有貿然進入——諾伊特星人——也許有特別的禮數。
她的眼眸禁不住朝里面望去,白色空曠的房間,夕陽的淡金色光芒斜斜射入,對面的白墻上,泛起一層象牙色柔和的光暈,窗外遙遙可見黛色遠山間的落日,層層疊疊的云朵,靠近落日的地方,一片酡紅若醉,云朵在徐徐的微風中,不停地變幻著姿態(tài),那片落日晚霞,漸漸幻變?yōu)榉奂t,在那一片粉紅與青色天際相接處,融合成了粉紫。
在這一片令人沉醉的落日余暉中,諾德佇立在窗前,一襲白衣的身形,顯得蒼白幽郁。
郝雅的眼眸開始在桌案上,尋找那一束嬌艷的玫瑰花——消失了。
她望向身后的玄甲軍士,沒有說話,將一盆藍色的花接到手中,玄甲軍士離開了,他們將去宜芳苑,小道童也默默地退了下去。
那張寬敞的紫檀桌案上,熱茶已經沏好。
郝雅默默思索著,他似乎已經知道自己要來,為何?——按照云飛的意識電磁波理論,難道他可以接收到自己的電磁波,讀取自己的意識,即使很遠?!——真的可以嗎?——否則為何這些信徒要稱呼他為仙師,不就是因為他有這些特殊的能力嗎?——如果他真的可以,自己想什么,豈不是透明的,他都知道?!——這實在是太可怕了——違反了人類的隱私保護原則!——諾伊特人的世界,沒有應不應該,只有需不需要——怎么定義需不需要?——這豈不是隨心所欲?!
郝雅輕聲呼喚,“諾德?!?p> 他轉過身來,白皙的面龐,在淡金色的光芒中,現出了一抹微笑。
他的眼光落在了,郝雅懷中抱著的那盆花上,“小雅,這是?”
稱呼的改變?——朋友的開始——郝雅的意識迅速地飄過,她微笑著,“這是我送給你的花,它的名字叫做三色堇。”
她沒有繼續(xù)站在門外,邁著歡快的步伐走到那張寬大的桌案前,將那盆花放在上面。
“諾德,你看,每朵花有三種顏色,鵝黃色、青藍色和藍紫色,我想諾伊特星球上覆蓋著各種藍色,你在地球上,應該會想看到藍色的花?!?p> 諾德那幽藍的眼眸,微微一愣,他低下頭,趴在桌案上,湊近了,目不轉睛甚至是迷醉地,望著面前的花朵,花瓣的顏色,鵝黃色,青藍色,藍紫色,映入了他那深藍的眼眸,里面溢著光芒,“三色堇。兩片花瓣是藍紫色的,兩片花瓣是青藍色的,呈對稱排列,最下面一片花瓣是鵝黃色的。從花蕊當中,如同太陽光線一般,在花瓣上射出一道道黑色條紋?!彼p聲描述著。
金色余暉中,一片片嬌嫩的花瓣上,一抹抹藍色在微風中搖曳著,他的心中,泛起陣陣微瀾——原來,她在花園中,四處尋覓的藍色的花,是為他準備的。她喜歡玫瑰,只不過她在尋找藍色的花,為了他——人類就是這樣對待‘朋友’。
可惜,自己已經把玫瑰花扔了。
“我很喜歡,謝謝你?!?p> 他拿起茶壺,給她斟了一杯茶,向她遞過去,“喝點水?!?p> 郝雅把手伸了過去,接過了茶杯,在那一瞬間,她故意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冰冷的,比那個女人的溫度,稍微溫暖一些,也許來自于茶水熱量的傳遞。
“諾德,你們的身體溫度比地球人低?”
他正在感受著,剛才那剎那間的觸感,那抹溫熱的觸感,柔滑的,短暫的,她的提問,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諾伊特星球的溫度比較低,我們只有兩個季節(jié),冬季和夏季,夏季的溫度跟你們的春季差不多,星球上的生命,已經適應了低溫的生活。”
“那冬季呢?”
“相當于你們高緯度的地區(qū),冬天的時候,就是冰天雪地?!?p> “那冰天雪地的時候,還有各種各樣的藍色嗎?”
“我們跟地球一樣,有藍色的海洋,冬天的時候,海洋是不會結冰的,但洋面上漂浮著巨大的冰山,森林里面都覆蓋了一層冰雪,那個時候,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彼巧钏{的眼眸,不再看她,轉頭望向窗外,似乎,從那扇窗口,穿過茫茫宇宙,可以看到他的家園。
“諾德,你還能帶我去看看諾伊特星球嗎?”
他的唇角勾動,揚起了微笑,就連深藍色的眼眸中,也充溢著笑意,于是他目不轉睛地,望向她那清亮的眼眸。
她迎了上去,沉溺進那片深邃的藍色中。
瞬息間,她的身體再次失去了知覺,輕飄飄地如同一粒光子,她的意識興奮地思索著。
電光石火之間,她再次懸浮在了,那兩個巨大的球體中間,一邊是綿延起伏,廣袤無垠的藍色大地,是諾伊特,另外一邊,她抬頭望去,綿延無際,明暗相間的金黃,“諾德,這黃色的星球你們稱呼它什么?”
“它是諾伊特的鄰居,我們叫它格瓦特,在我們的語言中,意思是金色?!?p> “諾德,那諾伊特又是什么意思?”
“藍色?!?p> “明白了,諾伊特是藍色,格瓦特是金色?!?p> “諾德,為什么你們的眼睛都是藍色的,因為你們的星球是藍色的嗎?”
“諾伊特人的眼睛不一定是藍色的,還有綠色的,金色的,也有黑色的,像你這樣?!?p> 她的意識如同游魚在水中一般,自由自在地游動著,她復又望向諾伊特那浩瀚無垠的藍色表面,各種各樣的藍色,深淺不一,中間融合著其他色系,形成了不停變幻中的藍,她遙遙眺望著,驚嘆著宇宙造物的神奇,粉藍、天藍、湖藍、青色、青紫......被如此美妙的藍色覆蓋的表面,此起彼伏的波動著,似乎在大地的表面,徐徐的微風拂過。
她的眼睛望向遠方,去尋找上次看到的,恢弘而瑰麗的風暴,在遠方,她看到了由紅矮星照射,形成的紫色天際,星球的大氣層與紅矮星的光芒交匯處,紅色的光芒被大氣所分解和過濾,在大氣層最外面一圈,那是大氣最為稀薄的地方,也是來自宇宙和恒星的各種射線,最為集中的地方,形成了一層淡紫色的光圈,而在紫色光圈里面一層,諾伊特的大氣層,看上去是無色透明的。
突然,她發(fā)現,在身下一片廣袤深邃的藍色當中,似乎有一個巨型的漩渦,漩渦碩大的弧形外臂緩慢地旋轉著,由外圍到內圈,藍色逐漸由湖藍變成了深藍,最中央的位置,仿佛是一個圓形的巨眼,明顯地暗下去,幾乎變成了青黑色,“難道那就是他們的大海?生物都需要水分才能生存,諾伊特上的海洋?!?p> “諾德,你帶我看到的諾伊特,是你的意識中諾伊特,還是真實的諾伊特?”
“意識中的諾伊特?”諾德重復了一遍,帶著不解。
“就是留存在你的記憶中的諾伊特?!?p> “你面對的諾伊特,是真實的諾伊特?!?p> “可是,即使是光子以光速飛行,從地球到諾伊特,也要4.78光年,我們怎么可能就在瞬間到達諾伊特呢?”
“意識的移動,不受空間和時間的限制?!?p> 郝雅迷茫了,她的物理學知識無法解釋這個理論,也許真實體驗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諾德,我們能到諾伊特表面上去嗎?”
“你想去?”
“我想去看看,那些藍色究竟是什么?!”
“現在不行?!?p> “哦?!?p> 他聽到了她的失望,“以后會帶你去的?!?p> 她發(fā)現自己有越來越多的問題,需要問他,不過不能著急,最急迫的是......
“諾德,昨天晚上,我遇到了一個女子,她跟你很相似,穿著白色的衣裙,皮膚很白,身體的溫度很低,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對你做什么了嗎?”
“她好像想把我?guī)ё?。?p> “她會把我?guī)У绞裁吹胤??”郝雅追問道?p> 諾德沉默著。
“是你們關押人類孩童的地方嗎?”
“不會,你放心,她沒有打算帶你去任何地方......她應該是正好碰到你,想要幫助你?!?p> “她到底是誰,你能告訴我嗎?”
過了片刻,“她是我妹妹?!?p> “你還有妹妹?”
“你們地球人可以有兄弟姐妹,我們就不能有嗎?”
“那她為何會出現在那里?”
郝雅的意識中,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他能夠遙遠地獲取她的意識,否則,為什么他的妹妹會出現在那里,目的是什么?需要那么遠地來抓她嗎?
他沉默著,似乎在隱藏著什么,過了一會兒,“她只是喜歡晚上在外面游蕩,正好碰到了你?!?p> 在意識空間,郝雅不能從他的面部表情,還有眼神來驗證他回答的真實性。
“諾德,我們回去吧。”
他沉默著,猶豫著。
突然,電光石火之間,郝雅的意識進入了那個白色的房間,窗外的落日已經沉到灰暗的地平線下面,黛色的夜空中,一輪明亮的皓月掛在空中,光潔的月華穿過那扇窗戶,傾瀉在窗前桌案旁的兩具身體上。他們的身體如同倆個凹造型的雕塑,紋絲不動地等候著意識的歸來。
郝雅望著自己的身體,神奇,她的意識向自己的身體竄過去,瞬間,輕飄飄的感覺消逝,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她的意識,回在自己的身體中,興奮地轉了一圈,她把自己的身體放平,躺在地板上,四肢大大地伸展開來,就像剛睡了一個午覺,蘇醒過來。
諾德也躺在旁邊,伸展開來。
“諾德,好開心有你這樣的朋友?!?p> “我也是,小雅,我希望你每天都來看我。”
郝雅翻了個身,杵著頭,就在他的臉側,眼眸定定望著他,經過幾次交往,她發(fā)現諾德其實不像人類,他不會撒謊,他不愿意說的,便簡單直接地,沉默。不像人類,心里想的跟嘴巴里說的,可以天差地別。
恰如同智能機器人云飛,呆萌木訥,像大學里面的理科生,充滿邏輯性,他的世界是二進制的世界,不過這段時間,整天在軍營里面混,不知道他的智能模塊,會不會學會人類的惡習?
“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可以進入到人類的意識,悄悄地看他們在干什么?”
諾德愣住了,他在思考該如何回答,如果他承認,她肯定會猜想,自己偷窺過她的意識,那她還會愿意與自己做朋友嗎?——他的眼光在閃爍,白皙的面龐,居然紅了!——這使得郝雅愈發(fā)肯定。
“我們是朋友,你就該告訴我,朋友之間應該坦誠,對吧?再說,我早就體驗過,你鉆進我的意識中,來讓我回答問題。”
“嗯,我可以?!?p> “帶我去試試?”
“你想看誰的?”
郝雅猶豫起來,意識在糾結與爭執(zhí),“人類與動物要保持距離,人與人也需要保持距離,如果進入到對方的意識,將對方所有的一切,攤開在面前,他的所思所想,知道了,合適嗎?”
“可云飛可以去讀取人類的意識,我為什么不可以?”
“你不是強調隱私保護嗎?為什么輪到自己,就管不住了呢?”
最后她的意識,給出了妥協(xié)方案,“諾德,我想看一些陌生人的意識?!?p> 她睜大了眼睛,望向諾德那深藍的眼眸,她準備好了,心中異常興奮起來——有些事情,知道不該做,不能做,可是又控制不住,想去做,做的時候,還沒來由地興奮——這是什么心理?——來源于人類的探索欲?——還是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好!
剎那間,面前一片黑暗,如同深邃的空間——“我又回到了意識空間?!彼囊庾R開始自言自語。
墨色的虛空,無法看到任何真實的物質,只有一張張人類的臉懸在空中,靈動的臉,臉上的表情也許就是當下,這個意識的表情,嬉笑怒罵,男女老少,他們臉上的表情是如此鮮活,仿佛正在對著自己說話,他們的嘴巴一開一合,意識從里面閃出——這是個什么世界?——“我如果是諾德就好了,我可以無時無刻呆在里面,四處歡游?!彼囊庾R嘟囔著。
諾德緊緊地挨在一旁,笑了。
“想看誰的?”
郝雅的意識,興奮地跳躍著,順著歷史時序,古今中外,秦朝,漢朝......好多選項冒了出來:
愛因斯坦?
希特勒?
尼采?
秦始皇?
霍去?。?p> 孔子?
老子?——他真的長生不老了?
宋玉?——寫《登徒子好色賦》,被鄰家之女暗戀三年,他的意識?!
蘭陵王?
楊廣那個荒淫的皇帝?
來個這個時代的,李建成?
她默默反問自己,“你這腦子里面都是男人,跟鄰家之女有何不同?”
“諾德,未來地球的人的意識在這里嗎?”
“沒有,既然是未來,還未存在,怎么會有?”
“諾德,死去的意識能看到嗎?”
“意識空間存在著,迄今為止,所有生靈的意識,超過千億,所以我們研究出來,意識的提取需要想象這個人的形象,如果你知道他長什么樣子的話,可以!”
郝雅犯愁了,她只見過李建成。
“那就李建成吧?我想象他的模樣就可以嗎?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我陪著你?!?p> 郝雅的眼前,出現了那個夜宴的晚上,疏狂的笑聲傳來,太子建成一襲絳紫色錦袍,款款走入會客廳......
建成的臉從深邃無際的虛空中,竄到了她的面前,她的意識,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成功了,她進去了。
耳畔傳來笙歌雅樂,就在那悠揚的樂曲中,她聽到了,那個男人的聲音——是建成的嗓音,只是很低沉。
“并州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旁邊的聲音,“都安排好了,這回一定讓秦王再也回不到長安!”
郝雅凝神聽著,這個不知天命的家伙,又在折騰什么陰謀。
“你下去吧,不成功就提著腦袋來見我!”
“是?!?p> 遺憾,來晚了一步,不然就可以知道,他到底在盤算什么——不過,肯定在并州要發(fā)生什么事情,還是很有收獲的。
緊接著,順著他的視野,面前的宮殿富麗堂皇,雖然已經是晚上,四周高燭明火,亮若白晝,正中央,一群舞姬身著輕薄的藕荷色抹胸織裙,外面罩著薄若蟬翼的紗衣,正在殿內翩翩起舞,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時而蓮步緩緩,時而劇烈地扭動著凝白玲瓏的胴體,無盡的誘惑......
面前的視野,緊緊地追隨著那些身體,如同X射線的視野,過濾去所有人類織物,伴著柔和的音律,一具具身體猶如被攝影時候的長鏡頭,不斷拉近,無限放大每個部位,姣美的面龐,玲瓏的軀體,就在面前輪番舞動著。
郝雅的意識,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看得目不轉睛。
突然,耳畔傳來清越的歌喉,哦,在唱古代的歌曲,順著建成的視野——這個視野迅速地扭曲膨脹著——他在搞什么?
一位婀娜的少女走到大殿中央,一襲水紅色流霓裙,烏發(fā)盤著高高的流云髻,白皙的面龐上,畫著這個時代崇尚的濃妝——可以想象一下,日本歌舞伎——她的身體在建成的視野中,迅速地變形,如同魔幻般的,各個細節(jié)此起彼伏地交替著,膨脹開來:鮮紅的嘴唇,隨著清越的嗓音,視野中只剩下,那張無比鮮紅的唇,開合著;雪白的脖頸,仿佛放在了顯微鏡下面,可以看到每一寸肌膚;接著,更加令人窘迫,唐代女子穿著較為暴露,于是,雪白的胸口不斷膨脹,如同21世紀的氣球,或者那些做隆胸手術的.....
郝雅居然還感受到了,他的感覺,全身發(fā)熱,下身開始膨脹......
天哪,還是不要進入男人的意識,尤其是這位荒淫太子的,“諾德,你在嗎?我要出去,不想看了!”
“我?guī)愠鋈?。?p> 瞬間,她的眼前復又進入了那個墨色虛空——寧靜的虛空。
她舒了一口氣。
突然,她想看一個人的,這個人現在——宜芳苑——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