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的車把式在困難來臨時應(yīng)與車在一起,王壹沒想過要離開阿彎,卻被云叔叔扔在一股順風中悄然落地。沒有看到他所駕的牛車,阿彎不在,云叔叔也不在。
云叔叔一只手就將他扔在風中,他覺得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輕柔的風里沒有方向地飄零,真好玩。如果他聽說的“一陣風”是這樣的一陣風,那他希望多來幾次“一陣風”。
希望破滅總是很快。他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似要扭曲排擠掉周圍的一切,連自己的身體都要撕裂一般。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身著青色道袍的背影,修長而顯寂寥,散發(fā)出一股黑暗的令人不安的力量。他覺得這不是件好玩的事,他要離開此地,可這里只有他,他只能問他。
“道士哥哥,你看到一輛牛車了么?”
王壹并不懼怕,他心懷善意,不惡意揣測別人,不過是問個話而已。
眼前的人轉(zhuǎn)過身來,手拿拂塵,感覺好像云叔叔。五官分開來看,并不像,打量全身,整個人形體像。眼睛像,但他的眼珠子會動,那種空無一切的感覺像。
他掃了王壹一眼,笑道:“沒看到?!?p> “道士哥哥,牛車上有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看到?jīng)]有?”
“沒看到牛車,沒看到人,只看到你?!?p> 云叔叔將他送到這里,是為了避開“一陣風”。那“一陣風”將牛車、阿彎與云叔叔送到哪里去了?
“道士哥哥,你知道那個吃人的‘一陣風’會將人送到哪里去?”
“送到地府入口附近,讓他們感受死亡的恐懼,激發(fā)生存的渴望,以此鍛煉他們的魂魄,將他們打造成好戰(zhàn)冷酷的陰兵?!?p> 說得好像真的一樣。王壹仰頭看著他帶著笑意的臉從容地說著他想都沒想到過的事?!澳撬麄兪裁磿r候回來?”
“永不回來。除非—你想去么?”
王壹茫然地點頭。道士手中的拂塵一甩,風從他這里開始,瞬間后,王壹站在一個安詳?shù)氖澜缋?。云幕低垂,似乎伸手就可碰觸滿天的云彩,雖看不到太陽的光芒,每一片云仍是各自精彩,絢麗多姿。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靜謐曠野,他不過是曠野中的一粒沙土。
“云叔叔,云叔叔—”
沒有回音,他的耳邊繚繞著另一個聲音:“救命啊—救命--”
四周空無一人,哪里來的救命聲?
“救命啊—救命--”
聲音柔弱無助,凄厲哀婉,不絕于耳:“救命啊—救命--”
“喊救命的人,你在哪里?”
“在這里,在這里,就在這里。”
那個柔弱無助的聲音發(fā)出急切渴望的回應(yīng)。無數(shù)次舉目四望,不見任何影蹤,只有空蕩蕩的遠方像空氣一樣填充在他以外的任何地方。
哪里是入口,哪里是出口?云叔叔在哪里?道士哥哥說吃人的“一陣風”會將人送到地府的入口附近,那附近就是地府的入口么?
他聽過不少故事,沒有哪個故事里的場景與現(xiàn)在的情形相似。人在孤獨害怕時總想身邊有個人該多好,他的好朋友阿刀就在背上。
取下刀來,大聲喊道:“云叔叔,云叔叔—”
“救命啊—救命--”
“喊救命的人,你到底在哪里?要怎么走?”
“往前,往前,在這里,在這里,就在這里?!?p> 王壹拿著刀,站立良久,他在思考。
他是來找云叔叔的,那些聲音或許不是真實的人,要不然怎么老是不現(xiàn)身。他在一個詭異的地方,得保持頭腦清醒。他揮了揮刀,阿刀身上有光芒劃過。
想起那枚片片扣刀身,就可以發(fā)出巨響,云叔叔聽到就知道他來了。可片片現(xiàn)在已經(jīng)同刀融為一體,他用手輕拍花瓣那里,仍是有巨響傳出。多拍幾下。
巨響驚擾了許多不見本體的聲音,就像捅了千千萬萬個馬蜂窩,不見馬蜂卻到處嘈雜聲浩浩蕩蕩奔騰不息。他整個人即將被聲音消磨掉,他舞動阿刀,直到大汗淋漓,無汗可出,感覺要暈倒才停下。王壹癱在地上休息,周圍漸漸恢復(fù)了靜謐。
在靜謐到來之前,王光宗被深入骨髓的嗡嗡嗡聲驚醒,他的硬化了大半的不能動的渾濁眼珠子還能看清周圍的世界。與他睡著之前的世界并無兩樣。
他全身僵硬,倒在地上。他光著的雙腳,肉已磨光,只剩白骨。身軀幾乎風干,僅有一層蠟黃的皮包裹著軀殼,破舊的道袍像晾在撐衣桿上,毛發(fā)早己掉光,頭頂深凹進去,他的生命能量即將耗盡。住持的飛虎金剛鋤鋤把插在一旁,上面掛著真健子的軀體。
幾乎是一具骨頭。真健子的身體只剩一口氣,這口氣維持著他的干癟腦袋和內(nèi)臟。這口氣是王光宗給他的,每隔一段時間就續(xù)一口。這個世界看不出時間的流逝,王光宗時不時看一眼一半白骨一半黑骨下的心臟是否還在微弱跳動。只要他有一口氣,他就輸給真健子一口氣。
還好,真健子的心仍在跳動。
他要帶真健子找到出口,回到塵世或天庭。
“上仙,一定要回去,回天庭,回...”這是真健子說的最后一句話,王光宗答應(yīng)了他。他對住持一直說的上仙開刀與西陽宮什么的,當成雷劈后遺癥,幻想而已。
許下承諾,就當全力以赴行動。
雷神的平地驚雷將真健子與王光宗轟到一個陌生的世界。陰云籠罩之下是一望無垠的大海。在他們掉落大海前,真健子迅速地拉著王光宗騎在飛虎金剛鋤上。
大海無邊無際,真健子起初不知方向,不知飛了多久,很久也沒有飛越大海。王光宗早就昏了過去。
真健子在飛行過程中看到許多飄蕩在空中的陰魂。他知道他們到了冥界,但不知具體地點。后來問了才知下面的海是似海,有些地方的海水并不深可以蹚過。他問有什么可吃的,他們要他去海中看看。
貼著水面飛行,海中有無數(shù)大嘴張開等著自投其口,真健子也不知它們是什么東西。確定一個方向,一心往前飛,前方的盡頭是山丘,再往前看到一條河,降下,得將上仙弄醒來。
他讓上仙躺在河邊,他帶著飛虎金剛鋤去河中看能不能抓到魚。才走了三步,還沒看到河水,就見河邊不認識的枯褐色東西像花一樣開放,伸出長長的觸須去卷上仙,他只得退回去鋤觸須。
鋤斷了三條觸須,一朵深紫色碗口大的且說是花,吐出了一個荷包。
荷包還能說話:“呼呼呼,好險,好險,差點就悶死我了,多謝這位,這位道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