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是余公子,那她是要躲起來呢,還是一腳將人踢下去?踢下去,那人要是叫起來怎么辦?會壞了余公子的事么?
歡娣躲到屋后,伺機而動。
沒人出來,沒人進去。那人是在屋子里呢還是又下去了?歡娣想再進去,一人堵在門口,手里拿刀,嘴巴張得老大,定是喊打喊殺。
奀嚕孬喃丕啰定。
不知能定他多久,不知余公子多久才上來,以后絕不給人望風。要干就要自己干。左手掩面右手將那人的刀取下來,撕了他的前襟當蒙面巾,她不能讓被定的人認出自己。再伸長脖子往下望,終于丟了東西上來。
大碼頭黃金地帶開的賭場怎么就這么寒磣,一塊黑布包成的小包,比饅頭略大,布像是臨時從某人衣服上扯下來的。捏了一下,不是金銀銅,不是銀票。軟綿綿的,手感,與她自摸的手感差不多。
要守住。她將小黑包放在胸前。真想下去一探究竟,余公子的叮囑仍在耳內(nèi)。
看著定住的那人的背影,虎背熊腰,略有駝背,標準的打手背影。他是原本守這進出口的人呢還是賭場的巡邏人員?能定多久?解自己“定術”的“不定語”到底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放棄,現(xiàn)在無聊啊無聊。
又扔上來一個暗紅綢鍛的小包,大小如前。捏,摸,仍如前。余公子在搞什么妖術?
又放入胸前,胸前兩個大饅頭--礙眼,煩心。剛拿出來,外頭有聲音。再放入胸前,透過定著的人的胳膊縫往外瞧,茅草東倒西歪,風吹過,無人來。
覺得胸口發(fā)熱,將兩個大饅頭拿出來,捏呀捏。猥瑣。自己怎么能這樣呢?
再扔上來一個白紗布的小包,大小如前。這紗織的挺稀的,紗倒是好紗,這樣包著,有點像裹著,歡娣不好意思多想。全放在胸前,衣服裹不住。她雙手捂住胸口,外邊又有聲音。
一只四喜兒飛來立在一根茅草上,翹著尾巴又跳到另一根?!班编编薄苯辛藥茁?,另一只飛過來,它就飛走,后來的那只又跟在它屁股后飛到別處去了。
兩只鳥在鬧別扭,這小不點兒也有情緒。她的情緒即將崩潰。
“最后一個。歡哥,你要守好這四個包,聽到人來的響聲你在前邊帶路,不要緊張,不要害怕,只管走你的?!庇喙拥穆曇暨h遠地傳來。
四個小包放胸前也放不下呀。她扯下被定的家伙的外衫包起來綁在腰間。人在包在。
“咚-咚-咚-咚”腳步聲整齊統(tǒng)一,震得地都顫抖;“我要吃藥—我要吃藥--”的口號喊得堅定響亮,震得小破屋即將開裂。是有很多人么?歡娣往樓梯口看了一眼。
一行人,不,一行帶著笑容喊著口號的僵人從樓梯走上來。
與所想大相徑庭,歡娣吞了三次口水才阻止自己叫出聲來。被定的人立在正門口,她從他的胳膊下走出來。僵人會彎腰蹲著走出來么?
不會。第一個僵人就要走出樓梯口。歡娣從外將被定的家伙推倒。僵人會踩暴他的頭。她將他拖出來,扔一旁,僵人正走出門朝她走來,她用力往左一跳,僵人緊跟在她身后,沒有踩到被定的家伙。
不容易啊,歡哥。做男人不容易。要是個女子,她會無所顧忌地大哭大叫。
后面緊跟著她的僵人隊伍有多長,歡娣沒有回頭看。她不緊張,她不害怕,她只管往前走,走到碼頭就完成了余公子給的任務。
夕陽照耀下的蚯蚓河變成了黑色,河面上的船只影影綽綽,高高低低的房屋巋然不動,來來往往的人沉默不語。竟然無人駐足觀望這列詭異的僵人,還時不時有人加入隊伍。
“歡哥,走快點,你快,他們也快。”
在“我要吃藥—我要吃藥--”喊聲的間隙間聽到了余公子的話。
歡娣小跑起來。后邊的“咚--咚--咚”聲變成了“咚咚咚”聲。
終于到了碼頭,歡娣不知接下去她還要做些什么。
“停,歡哥。你請道長來代替你拿那四樣東西,你去給他們發(fā)藥,他們給多少錢就收多少,藥,你想給多少就給多少,隨便給?!?p> 余公子說得有點長,部分夾雜在“我要吃藥—我要吃藥--”的喊聲中,歡娣只聽到了請道長來替她,她扯起嗓子喊:“道長—”
道長不用喊,他正在船頭看稀奇,聽到了余公子的話,便來替換歡娣。
歡娣將四個包圍在住持腰間?!斑@些是什么東西?!?p> “不知道,得問余公子。要我去問么?”
“余公子說要你去給他們發(fā)藥,他們給多少錢就收多少,藥,你想給多少就給多少,隨便給?!?p> 她一人也發(fā)不過來呀,要搬藥,要開箱,要發(fā)藥。歡娣本就是急性子,“我要吃藥—我要吃藥--”的喊聲包圍著她,急得走路都打趔趄。
錢柜子善解人意,“你去叫云壯士來替我,我去搬貨。我叫船主也來幫忙,給他錢,他什么都愿意做?!?p> 住持很會安排。僵人很講秩序,沒有爭搶,就像病入膏肓又不想死的人,只想吃藥。在拿到藥之前一直喊“我要吃藥—我要吃藥--”。給了藥,一手接藥,一手掏錢。給完錢就吃藥,不管藥裝在葫蘆里還是用紙包著,連包裝一起咯咯咬,不在乎什么東西,一律囫圇吞下。
“不會嗆死吧?”歡娣拿了錢可不想出人命。
三個牙口不好的正齜牙咧嘴咯咯咯地咬葫蘆吃,可葫蘆怎么也咬不破。住持成全他們,將葫蘆打開,里邊的藥全拿出來倒在他們張開的嘴里再給一掌,藥全下去。
后面的每一個人都以此種方法當場吃藥。既是當場吃,也不能吃多了,但給的錢還是不少,每一個都只掏一次,但一次掏的應是全部,因為連同錢袋一起掏出,一次性全給。
歡娣再給了一些藥放在他們的胸口里,那些人也沒有拒絕再掏出來。這樣兩不相欠。
剛開始賣的速度有點慢,后面就很快了。三人配合得很好,船主搬藥,住持開箱并喂藥,歡娣就負責收錢和給第二次藥。
吃了藥的人不再喊“我要吃藥—我要吃藥--”,他們溫馴地走回原本的位置。
“快點發(fā)藥?!庇喙釉谀睦锇l(fā)話,歡娣不知道。
住持越喂越靈活,后面干脆只喂一顆藥,歡娣大把地往他們胸口塞藥。這樣一來船主就搬不過來。
“道長你也去搬藥,喂一顆我會?!币篮J畫瓢,歡娣能做兩人的工作。她紡紗織布是快手,做任何事都是快手。
在天黑之際,全部搞定。剛開始發(fā)藥隨心所欲,后面少了,歡娣就少發(fā)一點,全部發(fā)完。錢袋子堆在腳下,沒空數(shù)錢。
云滿天從連云觀進的十萬兩銀子的藥,全部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