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權(quán)宜之計
屋內(nèi),謝心姚正與謝夫人聊著,一派其樂融融。見謝湛走進(jìn),二人停了話,一起望過來。
“母親叫我可是有事?”甫一落坐,謝湛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未等謝夫人回答,謝心姚便開口道:“六郎,是長姐想同你敘敘話。今日我出門前,七妹特意遣了貼身侍婢來告知我,她這幾日得了風(fēng)寒,身子不爽利,謝家春宴是來不了了。上回答應(yīng)你作的畫,下回親自與你送來?!?p> 她話中的“七妹”乃是王芷怡。
王、謝兩家世代交好,同輩皆自小相識。王芷怡溫婉賢淑,又頗有才氣,很得謝心姚喜歡。自從嫁給王三郎后,謝心姚與夫家這位七妹更是交好,儼然情同親姐妹。
謝心姚話甫一落,謝湛便眉頭一皺,涼聲道:“那畫怎是我要的了?分明是母親要。她要給,直接給母親便是。”
聽得謝湛頂撞,謝夫人嘴角僵在原處,年過半百仍猶存幾分風(fēng)韻的臉上泛起怒紅。
她氣道:“你莫要揣著明白裝糊涂!扶家那位只是權(quán)宜之計,圣上賜婚謝家不好推諉罷了,待她嫁過來,屆時你們和離后,王七女郎早晚會進(jìn)門做你夫人,你可別將心思放在不該放的人身上!”
謝湛閉眼,長呼一口氣,無奈道:“與扶家女無關(guān)?!?p> 謝夫人冷笑問:“無關(guān)?那你倒是說說,方才若非我命石清叫你過來,你會因她,如何對待那王三女郎?”
謝湛將折扇開開合合,目光停在扇面上,看也不看謝夫人,“母親何必牽強(qiáng)附會?兒任職大理寺,豈有對作奸犯科之人視若無睹的?”
“作、作奸犯科?”謝夫人氣到舌頭打結(jié),細(xì)眉緊蹙,一手撐住額頭,掌心連連拍了好幾下額心。
謝心姚見狀,迅速起身,快步走至她母親身側(cè),輕撫其后背幫忙順氣,調(diào)和道:“六郎言重了。王三女郎年幼,素來性子活躍,玩鬧罷了?!?p> 謝湛不語,將手中折扇放在座位旁的高幾上,順帶撿了一個果脯塞入口中,因味道不喜,又迅速吐出,拿了手巾,將每一只修長白凈的手指都仔細(xì)擦了個遍。
謝心姚清楚謝湛的脾氣,見他這般沉默,知這一向見不慣世家豪橫作風(fēng)的弟弟心中有氣,便走到他身邊,推了推他的肩膀。
她笑著道:“哎呀,六郎,那扶家女郎不是毫發(fā)無損么?睜只眼閉只眼罷了,她畢竟是長姐帶來的,又是七女郎的堂妹,姑且小事化了了罷?!?p> 謝湛冷嗤一聲,“閉不閉眼,你們不是都放她走了么。若是那扶家女不會泅水,她和我的顏面,今日眾目睽睽之下,還能存幾分?”
謝夫人向來性格強(qiáng)勢,一聽謝湛有顧著扶家女的想法,她一拍桌幾,起身怒道:“方才還說不關(guān)她的事!怎就口口聲聲袒護(hù)著?你說說,她那般小戶門庭出身的,將來如何管這龐大家業(yè)?”
袒護(hù)?犯得著么?
謝湛本要辯駁,他并非袒護(hù)扶萱,而是她頂著他未婚妻的身份,王艾欺她,便是等同在打他謝湛的臉。
可掀眸便見他母親氣到目眥欲裂,終是忍了忍,未再開口。
謝夫人只當(dāng)謝湛被說服了,打算退而求其次。
起初她還當(dāng)這六子當(dāng)真沒瞧上對方,可后來將將聽得那扶萱落了水,就見他腳步匆忙地消失在轉(zhuǎn)角,她才恍然大悟——她這兒子素來是個不近人情的,不當(dāng)旁人是一回事,更不屑于管他人的事,若非心有波動,斷不會露出那般急切的神色。
她不得不承認(rèn),那扶家女確實姿色不俗、身形婀娜,有資格勾地男子為之心動。
想及此,謝夫人緩了緩聲,幾分認(rèn)命道:“你若是真喜歡她,往后也可留在身邊做個妾室?!?p> 謝夫人是剛強(qiáng)烈女,與謝淵成婚多載,從不允其納妾,膝下已成婚的五個男郎均是一妻無妾,今日能開口主動讓謝湛納妾,無疑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然,謝湛對她的這番好意不以為然,他滿臉不屑:“用不著,我素來不喜歡吵鬧,娶一個便夠?!?p> 再說,那嬌氣又睚眥必報的扶家女,是甘居于妾室的性子?
謝夫人仔細(xì)一想,也是,自己的兒子素來氣度高華,定然不會耽于美色,這才長呼一口氣,眼中露出幾分滿意,提點道:“明日下值,你便去王家一趟,將七女郎作好的畫取回來。”
謝湛本是勉強(qiáng)收住的不悅,到底是被他母親徹底激了起,他冷聲道:“王家女是否蓄意傷人,是得提到大理寺問問。”
謝夫人被他噎地啞口無言,本是讓他借機(jī)看望那生病的王芷怡,可他這般絕情的話都說得出口,還如何讓他去王家?真要碰見王艾,心一狠,將人抓到大理寺,回頭謝家還如何與王家相交?
她氣急,再次扶住額頭,再也不愿與他多說半個字,抬手便將謝湛朝門口方向揮,“你走,你走!趕緊走!”
謝湛順勢抓起自個的折扇,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謝夫人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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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湛走后,謝心姚走回謝夫人身邊,寬慰道:“六郎一向拎得清輕重,哪能真去抓人,母親且放寬心?!?p> 謝夫人深嘆一口氣,自己的這個兒子,脾氣與才情一般高,無人能及,當(dāng)真是半分不會讓著誰。都道他清高自持,只作母親的知曉,他骨子里從不規(guī)規(guī)矩矩,而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谋凰諗科饋淼哪娣床涣b。
她沖長女說起貼心話:“往后六郎是要主這謝家的,七女郎不僅出身好,一心為六郎好,我最喜歡的,是她那個知冷知熱的性子。你看你大哥家,若非余氏會哄人、會服軟,日子如何和順?你也是,若非你夫君那般遷就你,你在王家會這般好過么?”
謝家長子謝齊生性風(fēng)流,成婚前時常流連在風(fēng)月場所,兒媳余氏進(jìn)門時,連她這個母親都捏著一把汗,唯恐長子婚后仍不改往日舊習(xí),夫妻之間因此生出罅隙。
可誰知那余氏自打進(jìn)門便十分乖順,面對謝齊出門放縱,不僅不哭不鬧,還甚為溫柔貼心,謝夫人責(zé)備謝齊時,她還站出來維護(hù)他,說夫君不愛留家,定是自己哪里做地不夠好。漸漸地,這長子也覺察出會妻子的好來,再不去沾惹外頭的花花草草,夫妻間舉案齊眉,日子是過地又平又順。
自打那時起,謝夫人在擇婿選媳上,就額外相信相輔相成的道理。脾氣硬的,便得配一個柔和些的;而脾氣太軟的,就選一位強(qiáng)硬些的當(dāng)家作主。
謝夫人自個性子剛強(qiáng),素來便是謝淵讓著她,她的這位長女亦是。謝心姚才氣過人,心高氣傲,王三郎雖才情平庸,卻是最遷就她,否則謝心姚婚后三天兩頭往娘家回的性子,早過成了一對怨偶。
聽得母親夸自家夫君,謝心姚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她羞澀道:“不是說六郎么,怎又扯到我身上了。”
謝夫人再嘆一聲,“扶家那位不僅驕縱,聽說常去風(fēng)月之所,這般行事,真要過了門,怕是要家無寧日?!?p> 謝心姚贊同道:“今日她與王家女郎針鋒相對,一看就不是能容人的?!?p> 謝夫人道:“那十日后的雅集,你將七女郎帶過來,讓六郎與她多處處?,F(xiàn)下謝家雖還不能許諾她任何,但你也可側(cè)面提點提點,只要她的心還在六郎這處,便不怕別的?!?p> 謝心姚點頭應(yīng)是,又思索著問:“扶家那位可要一并請來?”
謝夫人點頭,“自然要的,最好能使她知難而退?!倍贾欠鲚媸莻€胸?zé)o點墨的草包女郎,更要趁這雅集之事,讓她知曉,她與貴族女郎之間不可湮滅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