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天遠之別
一聽余冰口中出現(xiàn)“湖畔”二字,扶萱心中大喜。
她敢肯定,這邀約的話定不是從余浩口中傳出。因為,三人當時分明是在船上。定是余家人從隨侍那里打聽過,但不巧,那隨侍未看到余浩與她二人的確切地點。
連地方都錯了,那邀請他的話,更是無人知曉了。
扶萱垂眸,眼中喜意一閃而過,而后抬眸朝上方道:“哦,原是有太醫(yī)院證其癡傻的余三公子所言。敢問劉京兆,余三公子這般情況,說出的話,可能作得數(shù)?”
被再次提到“癡傻”,余冰恍然——她這是欲以此作筏,借題發(fā)揮啊!
心知余浩有那太醫(yī)院證明,所言不能作證,他即刻高聲道:“當時并非只有我兒,張家女郎亦在場,她亦可作證!”
劉耽即刻看向張瑤,問:“張女郎,彼時你可在場?發(fā)生了何事,還請如實作答。”
張瑤往堂中一站,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回劉京兆,當日在貴府,我與扶女郎一直在一處,從未聽見過她邀請余三郎。”
萱萱早已未雨綢繆,與她講過,在船上發(fā)生的事情,只要二人表述一致即可,旁的,萱萱自會想辦法。
見張瑤神色自若,劉耽未加追問,轉(zhuǎn)而問起扶萱另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扶女郎那日,為何將宴設(shè)在看不見景的湖中?”
扶萱心道:那是天公作美呢。
她也沒預計到那日會是煙雨蒙蒙,只選了個暮色四起的時候,以便模糊對方視線,誰知那天氣特意幫了她一把。
故而,她從容不迫地答道:“我也不知那日會是那番光景,我二堂哥去訂船是在宴會兩日前。此事,有水月樓的東家可作證。”
扶萱的回話聽不出差錯,水月樓上的幾十號人表述的也全部一致。堂審告一段落。
眼見這個案件即將朝著“意外遇險”的方向結(jié)案,余冰并不甘心。
在審判間隙,他幾分威嚴地朝劉耽道:“劉京兆,我兒會泅水,即便是落水,亦可自救。當日的船翁尚未被尋到,還請明察秋毫,早日將嫌犯捉拿!”
為官多年,見慣了官場的波譎云詭,劉耽自然能察覺到,余冰話中的幾分討好和幾分威脅。
在公,余冰雖拜錄尚書事,掌管尚書臺,卻與他一介郡守鮮少有所交集。不過,余冰在官職上,高于他這位郡守兩個級別。
所為官大一級壓死人,且,在私,二人均為兩大世家的主家人之一,平素交往,兩家聯(lián)姻均不少。
雖方才于堂上,余冰言語多有越俎代庖,思量到多方因素,劉耽終究還是不想太拂余冰之意。
他拱手道:“此案,下官定當再查。會再命人去查當日夕照湖上其余船只,尋求目擊者,而后再定案。只時間上,恐是急不得的。”
這便是說,這定案會是遙遙無期。
夕照湖雖然名為“湖”,實則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窄進水窄出水的湖,湖的南北兩側(cè),皆是通著瀾庭江。
嚴格意義上來講,夕照湖只是瀾庭江的其中一段,但這段尤為廣闊,湖東至湖西遠遠超過了北至南之間的距離,因而,叫它是“湖”。
因它是湖又是江,南北往來的商船,和東西往來的游船,常常會交匯于湖心,便使得夕照湖獨具一格——繁忙之時,湖中往來船只不下數(shù)百舫。
劉耽要查其余船只,那日雖是陰雨連綿,游船鮮少出沒,但那南北商船是不斷的,真要查起來,必然不知何時才能是個頭了。
別說時間,就是這區(qū)區(qū)京兆郡手中權(quán)限,要查南來北往那么多關(guān)系復雜的商船,也屬實鞭長莫及。
看來,這案,靠京兆郡是靠不住的了。
余冰心中了然,面上不顯不滿,客氣回劉耽:“那便有勞劉公?!?p> 走之前,余冰將目光落在扶家在堂那幾位之上,眼中嘲諷與不屑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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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兆郡衙門出來已是酉時。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
雷雨初霽,濃綠陰陰,殘滴懸枝,枝頭上,稚鳥歡喜地啾啾對啼。
見王子槿就在大門對面,一棵掛著絳絳綠絲的柳樹旁翹首以盼,張瑤霎時紅了臉頰,兩手用力扯了扯手中帕子,垂眸嘟噥道:“怎又來了……都說了讓他別來了?!?p> 見這一幕,扶萱接話調(diào)笑道:“人家剛下值就急著尋你,尋錯了么?口是心非的女郎,還不快去?!?p> “萱萱,那我先回,明日在墨惜書齋等你?!?p> 見王子槿大步往前來迎接張瑤,扶萱為著好友得了個好郎君高興的同時,心中不自覺涌出了酸澀來。
都是未婚夫君,別家的是溫柔熱情、知冷知熱,自個的呢?天遠之別——
傲成孔雀,冷成高山,現(xiàn)下,還和旁的女郎牽扯不斷。
哦,并非如此。
怎就忘了,自打一開始,謝家人便未真正將她視作過他的未婚妻。
不過是一個逢場作戲。
扶萱緊了緊袖中手指,轉(zhuǎn)眸看了看別處。柳樹不遠,謝湛立在謝家華麗馬車旁,一目不錯看著她。
是在等她?
剛好。
“萱萱?!?p> 身后一聲呼喚傳來,扶萱欲抬的腳步滯住,轉(zhuǎn)身朝后。
“瀟哥哥,怎的了?”她問。
扶瀟舉起洞簫,輕輕戳了戳扶萱的發(fā)髻,說道:“端王得了匹骕骦馬,念著你的白兔已逝,打算送給你這一匹,可有興趣去看看?”
扶萱眸子一亮,“當然有啊!”
自小便跟著她的那匹白馬,在去歲得了疾不治而亡,自那時起,扶家兄長們就想方設(shè)法要替她尋個好的,可良駒難覓,加上她的要求是還要個白馬,便是難上加難了。
骕骦馬乃是出了名的良馬。馬色如霜紈,又如羽似白色熟絹的秋雁,十分貌美;馬形亦是如雁,高首而脩頸,傲視群雄。
能得一匹,價值千金。
扶萱喜不自勝,儼然忘了別的糟心事,她激動地一把奪來扶瀟戳她發(fā)髻的洞簫,大步往馬車處走,頭也不回地催促道:“瀟哥哥你還不快些!”
剛走幾步,石清便上前叫住了她,邀請她道:“扶女郎,我家公子請您一敘?!?p> 扶萱腳步一頓,看了眼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謝湛,心情被擾,不悅地回道:“沒空!”
猶如冰水澆頭,石清面色一僵。
上回扶女郎這么回公子時,他可沒少得公子的臭臉,更沒少被他為難。
故而,石清不甘心地追問:“那您何時得空?”
“他何時休沐?”
“后日?!?p> “那便后日,午時,朱雀橋頭?!?p> 扶萱利落干脆地說完,急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