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后面是一張美人榻,緊挨著船窗,旁邊擺放了固定的幾案,上面是吸石的茶具和一瓶薰草。
白果果垂下眼簾,努力放輕動作,掀開茶碗蓋子,續(xù)上了茶水。
男子一手支額,一手執(zhí)卷。白果果見他眉眼清秀,唇角微揚,不禁膽子大了起來,主動開口問道:“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男子翻書頁的手一頓,慢慢抬起頭來看向她。
白果果咽了下口水。
下一刻,四目相對。
白果果不敢直視,忙飛快的移開了視線。
所以她沒看見,男子在看向她的一瞬間瞳孔漸漸放大,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情緒一閃而過。
“叫我九邊吧。”他聲音里帶上了笑意。
白果果歪了歪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眼前的人瞬間對她有了一絲善意。
錯覺,這一定是錯覺。
“九……九邊大人,請喝茶!”白果果清了清嗓子,上前端起茶碗遞給他。
九邊大人略帶玩味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他慢慢直起身子,拂開衣袖,伸手接過茶碗,低頭抿了口茶。
白果果緊張的盯著他青葙花般的唇。
“涼了?!彼揭徽赐胙?,就放下了茶碗,有些審視的看著她。
“額……”白果果抓了抓頭發(fā),懊惱的垂下了頭。“不好意思啊,九邊大人……”
九邊大人看著她亂飛的發(fā)絲和臟兮兮的衣服,忍了又忍,最后他還是叫了個青衣小子進來。“去,帶她去瑯姨那里好好梳洗一下?!?p> 白果果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臟亂的樣子,臉頰不禁微微發(fā)燙,真是太丟人了!丟大發(fā)了!
青衣小子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帶著她往外走。
白果果順從的跟上去,臨出門前,她又回頭看了看,一下子就對上了他金鑲玉的狐貍面具,她無意探究面具里的眼神,忙轉(zhuǎn)回頭出了門,還不忘順帶把門關(guān)上。
九邊大人看了門許久,才收回視線。他低頭從袖袋里拿出塊龍鳳佩,放在掌心里,細細的摩挲了良久,然后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解了汀風(fēng)月的驅(qū)逐令吧,汴京城,隨他進出?!?p> 回答他的,是陣陣海浪拍打著船窗的聲音。
……
走廊里光線昏黃。
白果果跟著青衣小子走到了另一頭,她有些沒話找話的問道:“嗨,小子,你叫什么?”
青衣小子頭也不回的道:“大姐姐叫我青歡就是了?!?p> “青歡,”白果果念了一遍,“真是個好名字!”
青歡低低笑了一聲。
“不過,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是女孩子的?。俊卑坠o走兩步追上來,和他并肩而行。青歡還在長身子的年紀,抽條的厲害,像個柳條似的,才將將到她下巴。
“才剛的方臉大叔就沒發(fā)現(xiàn)!”她補充了一句。
“大姐姐是說方汝笙吧?!鼻鄽g笑著說,“他是個好人呢。”
“沒看出來,兇巴巴的?!卑坠柭柤纾戳饲鄽g肉嘟嘟的臉頰一眼,歪頭笑道:“還是青歡可愛!”
青歡臉一紅,忙快走兩步,停在了一扇門前。“大姐姐請進吧?!?p> 白果果急忙問道:“青歡,你不跟我一塊進去嗎?”
青歡一縮頭,“我可不敢,瑯姨可不是吃素的,大姐姐你自己小心吧?!?p> 這說的什么話,怪嚇人的。
白果果扁了扁嘴。
青歡不再看她,而是咳了三聲,上前抬手輕叩門扇。
“進。”
不一會兒,里面?zhèn)鞒鰜韨€嬌滴滴的聲音。
青歡后退一步,給了白果果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轉(zhuǎn)身快步走了。
白果果渾身哆嗦了一下,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氣,推開門走進去。
門里鳥語花香。
沒錯,她沒看錯,就是鳥語花香。
放眼望去,只見里面鋪滿了粉紅色的羽毛毯子,幾乎把整個天花板都包上了。屋中間立著一圈金枝玉葉的鳥籠子,里面關(guān)著幾只彩色的鳳凰。
籠子中間擺了張貴妃榻,有位粉裙美人在執(zhí)鏡描唇,一雙柔胰白皙柔美,極是美麗。
白果果看不清她的臉,可就這一身氣質(zhì),宛如一朵粉牡丹,嬌艷欲滴,傲艷群芳。
她在離著鳥籠子幾步遠的距離停下來,說了一聲:“姐姐好?!?p> 瑯娘聞言放下粉金鏡子,偏頭瞧了她一眼。
白果果只覺眼前之人如同鏡中花,水中月,美得不真實。
“真美……”她不禁脫口而出。
瑯姨撲哧一笑,赤著玉足,起身朝她走過來。“哪里來的泥猴,小嘴還挺甜的?!?p> 白果果頓覺污穢不堪,有些羞窘的往后退了一步。
瑯姨美眸輕斂,繞著她走了一圈?!凹热皇蔷胚叴笕私心氵^來的,也算是半個自己人了。可別姐姐長,姐姐短的叫了,怪啰嗦的,你以后就跟他們一樣,叫我瑯姨吧。”
白果果識時務(wù)的叫了一聲:“瑯姨好?!?p> 瑯姨點點頭,讓她轉(zhuǎn)去屏風(fēng)后沐浴。
白果果看了眼花鳥屏風(fēng),面前都是些花呀鳥呀的,她根本就沒看見這扇十二折的屏風(fēng)。
屏風(fēng)后面放了個浴桶,水溫還算溫?zé)幔γ摿艘路M去過了遍水。
洗完后,她四顧一下,看見不知道什么時候,浴桶邊的凳子上整齊的放了套衣裙,她猶豫了一下,就拿起來穿上了。
這是一套飛天青魚花紋的衣裙,長衣青藍飛卷,下裙遍地窄褶。
“坐?!爆樢逃袷忠恢复扒暗镍B樹觀花梳妝臺。
白果果忙拖起裙擺,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坐在了梳妝臺的圓凳子上。
瑯姨站到她身后,捋順了一下她糾結(jié)的長發(fā),一邊拿著把篦子給她通頭發(fā),一邊說道:“女兒家的,來這邊陲之地做什么?”
白果果看著鏡中濕漉漉的自己,苦著臉說道:“千里解憂?!?p> “何憂?”瑯姨手指輕挑她的發(fā)絲,笑著問。
白果果嘆氣:“我夫君不見了?!?p> “呀!”瑯姨手指一頓,險些挽錯了發(fā)髻。
白果果又嘆了一口氣。
“他叫什么,興許我見過呢。”瑯姨語調(diào)溫柔的問道。
“他叫——”白果果突然止住了話頭。
“他叫什么?”瑯姨循循善誘的問。
白果果撇了撇嘴:“不過一介書生罷了,不值一提?!?p> “書生意氣。”瑯姨放下篦子,從妝盒里挑了個青魚冠,戴在了她的頭上。
白果果晃了晃頭,青魚冠青玉所制,渾然天成,雖然不大,卻覺有些沉重。
瑯姨扶正她的頭,又為她束上青藍色的發(fā)緞,她低頭看著鏡中的她,粉唇一翹,“配你,綽綽有余了。”
“不,是我高攀了?!卑坠行┮а狼旋X的說道。
瑯姨掩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