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吃過飯就匆匆離開了,郭信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但從吩咐中聽出了他心底的不安。
對于一個常年坑蒙拐騙的人來說,他極為相信自己的直覺,郭信的直覺是正確的,吏部尚書韓文已經(jīng)讓底下的人去打探黃堅成,特別是近段時間與哪些人有過節(jié)。
如果順著這條路一直往上查,很快就能查出郭信讓王彎怒砸馬家之事。
不過郭信也不是很擔心,婦女三人已經(jīng)被黑子送走了,街頭的潑皮閑漢又有王彎的威脅恐嚇,縱然他們查到些什么,只要自己矢口否決,又能奈我何。
錦衣衛(wèi)則是接手了黃堅成圈養(yǎng)商賈,涉嫌殺人的案子。
由于他還是官身,當下又沒有真憑實據(jù),就沒有將人帶回鎮(zhèn)撫司。
讓郭信意外的是,王彎這貨離開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又回來了。
腳步匆忙,胸膛極速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神情很是復(fù)雜的看著他,像是被流氓拖進小巷子強暴了似的。
灌了兩口茶,才將情緒平息下來,說道:“大人,都察院起火了?!?p> 郭信驟然一愣,然后瞳孔極速收縮,一臉的驚駭與不可置信。
半晌過后,堪堪回過神,語氣復(fù)雜問道:“街上的那幾名學(xué)子放的火?”
王彎看著自家大人咽了口唾沫,最后才點了點頭,“是的大人?!?p> “天底下還真有這種腦殘,經(jīng)不起煽動慫恿啊?!?p> 郭信無語了,當時只不過是心底的一個惡趣味,沒想到他們真的照辦了,這下事情玩大了啊。
都察院可不是百戶所,一想到這個消息傳回京城,就忍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滿朝的言官御史還不得將奉天殿掀個底朝天,奏折必然成捆的往弘治皇帝的案頭上送。
“殺才,殺才啊?!?p> “大人,現(xiàn)在該怎么辦?”王彎也深知此事的嚴重性,額頭上冷汗淋漓。
“兩個辦法。一,馬上回去收拾細軟,攜家?guī)Э诟易?,從此占領(lǐng)山頭,成為一個山賊王的男人?!?p> “大人,眼下咱們不能逃啊,逃了不就坐實此事是咱們做的?!?p> 郭信很喜歡王彎嘴里的‘咱們’這個字眼兒,說明他沒打算推卸責任,而是選擇同生死,共患難。
“既然第一個辦法行不通,那就不妨試試第二個辦法,你還是回家收拾細軟,并帶上老王的婆娘,隨我東渡日本?!?p> 現(xiàn)在的日本還是幕府時期,天皇被幾十名大名架空,正是渾水好摸魚,小鬼子,爺爺帶人來禍害你們了。
可為什么一有麻煩,總想到去禍害小日本?難道日本人生下來就好欺負?長著一副欠操的臉?
王彎都快急哭了,扯著郭信的衣角,懇求道:“大人,你莫鬧了,趕緊拿個主意吧?!?p> 老王不急不行啊,大人的這兩個主意,一個都行不通,別說出海,南直隸都出不去。
郭信見老王這個剛烈的漢子眼眶都紅了,這才收起不靠譜的模樣,輕咳了一聲,端正態(tài)度說道:“你別急,越急越辦不成事,吏部那邊就不要去了,你去盯著黃堅成,看他有何動作,出了這檔子事,他肯定坐立不安?!?p> 老王領(lǐng)命再次出了門,郭信一個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望著不遠處的一棵銀杏樹發(fā)呆。
良久過后,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在房內(nèi)回蕩,以及一句痛入靈魂的懊悔:“為什么,為什么……要嘴賤?!?p> 郭百戶的麻煩很大,大的有些嚇人,任是王彎這種燒過自家百戶所,嫁禍給鎮(zhèn)守太監(jiān)府的粗獷漢子,都忍不住兩腿發(fā)抖。
搞不好就是全家人頭落地啊。
他現(xiàn)在恨不得將那幾個愣頭青的腦殘學(xué)子活活抽死。
都察院被國子監(jiān)學(xué)子縱火的消息,僅在半個時辰內(nèi)就傳遍了整個南京城,舉城震動。
縱火的幾名學(xué)子也被刑部差役當場抓獲,一番審問后,滿臉鼻涕眼淚的全招了。
就連當初偷窺忌酒大人跟她小妾行房,都繪聲繪色的說了出來,聽著負責審問的主官是一陣目瞪口呆。
有心讓他跳過這一段,這學(xué)子不干了,磕著頭說自己全招了,其過程之詳細,其體位的玄妙,想攔都攔不住。
據(jù)他所言,慫恿他們給都察院放火的,乃是一位名叫榮小榮的年輕人,相貌端莊,貌似君子……
刑部聯(lián)合錦衣衛(wèi),滿城搜捕一位叫榮小榮的君子,令無數(shù)人噤若寒蟬,滿心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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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廂房內(nèi)。
郭信頂著紅彤彤的半邊臉眺望遠方,眼神中有著難以啟齒的憂傷。
尋思著該怎么克服眼前的難關(guān)。
他有些慌了,查出來可是要掉腦袋的,不想死就只好絞盡腦汁想對策。
出了事是一定要有人站出來認罪的,自己肯定不能做這個認罪的倒霉蛋。
細皮嫩肉不說,這一世還是個黃花大男孩。
借尸還魂后,繼承這具身體的身份和記憶,郭信在某一方面很費解,雖然他是一個侯門庶子,注定一生碌碌無為,但好歹也是個儀表堂堂的讀書人,有錢有勢有相貌,更有才學(xué),這么多年居然沒有被狂蜂浪蝶糟蹋。
實在沒天理,是京城里的姑娘瞎了眼,還是身體的前任是個基佬,不好女色?
換做是現(xiàn)在的郭信,如果有女人來糟蹋他,他肯定不會掙扎,畢竟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弱男子……
“砰!”
房門又一次被粗魯?shù)耐崎_,依舊沒有通傳稟告,來的依舊是同一個人。
沒等郭信發(fā)怒,老王就抖著鐵壯碩的身子,驚魂未定的說道:“大人,黃堅成死了?!?p> 郭信頓時愣住了,雙眼陡然睜大,愕然道:“死了?怎么死的?”
“上吊死的,從都察院回到家中,被悍妻狠狠羞辱了一番,然后就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內(nèi),直到中午管家前去送飯,發(fā)現(xiàn)黃堅成已將自己掛成了臘肉?!?p> 郭信面色有些僵硬,王彎卻毫無發(fā)覺,仍自顧自地說道:“據(jù)說死相極其難看,長發(fā)披面,舌頭吐的老長,一雙眼睛還直直的瞪著門外,顯然是死不瞑目啊。”
郭信的臉開始泛黑,右腿蠢蠢欲動。
王彎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是他這種死法太過于窩囊,身為朝廷命官,又是七尺男兒,竟死于自己的褲腰帶之下,太沒骨氣了?!?p> “嘣……”
郭信終究沒能忍住,一腳將王彎踹了個狗搶食。
老王大概忘記在不久之前,他眼前的郭百戶也是被一根褲腰帶掛在房梁上,吐著舌頭瞪著眼睛,模樣很窩囊,也很沒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