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見雀張羅
臥房里,一張紅漆櫸木床上,繡被已被掀開,趙寧僅著素白中衣躺在上面,雙目緊閉,嘴唇烏青,生死不知。
蘇恒坐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閉著雙眼,平伸出一只手,橫在趙寧胸口上方約莫四五寸的位置,從頭往胸口緩緩移動著。
這幾日以來,雖然他只是粗略地翻閱了一下點妖冊地卷中岐黃之法所載的紅巖醫(yī)經(jīng),但是最基礎(chǔ)的診斷還是學(xué)習(xí)了一些。
此刻他正以一縷真元注入趙寧體內(nèi),順著全身經(jīng)脈探測對方的身體狀況。
按照醫(yī)經(jīng)所載,對于未曾修行過的普通人而言,平日只是些微的神思驚悸或是情緒過激都容易引起身體的病變,魂魄離體則更是嚴(yán)重。
一旦魂魄離體,人便會陷入假死的境況,須得在六個時辰內(nèi)將魂魄找回來,否則就真的死了。
蘇恒的心神順著那縷真元,感知到趙寧經(jīng)脈中的氣機斷斷續(xù)續(xù),似有似無,十分微弱,但好在還有存續(xù),未曾完全斷絕,還有得救。
可奇怪的是,這些維持他身體機能的氣息并不像是他自身的,從這些氣息中,蘇恒感知到一絲絲陰冷。
于是,他順著這些詭異的氣息溯源而去,須臾之后,便在趙寧的心臟位置找到了源頭,那是一團陰冷且邪異的黑氣。
也正是這團氣息,維持住了趙寧體內(nèi)的生機。
他皺了皺眉,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立刻收手,睜開雙眼,站起身來。
“仙師,吾家相公情況如何?”趙夫人關(guān)切地問道。
“還能救?!碧K恒答應(yīng)一聲。
“太好了!”趙東成頓時驚喜出聲。
趙夫人更是有些喜極而泣,畢竟自昨夜以來,每來一個大夫,都是一句沒救了,唯有現(xiàn)在,才在蘇恒的口中聽到一句能救的話。
蘇恒并未繼續(xù)說如何救,而是問道:“趙夫人,尊夫是何時出事的?”
“外子昨夜在書房中讀書,直至剛交二更時分,奴家前去送參茶的時候,看到外子撲倒在井邊,然后便叫來下人將相公抬了回來?!壁w夫人垂淚答道。
“二更?”蘇恒眉頭緊皺。
現(xiàn)在是午正一刻,二更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十五個小時,也就是七個半時辰。
這么長的時間,原本他早就死了,現(xiàn)在還有一息尚存,就是靠那團陰冷之氣在維持著。
可是那鬼道人已經(jīng)攝去了他的三魂七魄,為何又要維持著他軀體的生機呢?
蘇恒百思不得其解,旋即他想了想還是如實地道:“二位,趙縣令的病癥實際上乃是因為被人攝去了魂魄所致?!?p> “攝去了魂魄?!”趙東成驚駭?shù)氐馈?p> “是誰?是誰下此毒手?”趙夫人也急忙問道。
蘇恒輕嘆一聲,然后便將早上在市集中所見的一切告知二人。
隨后,他又說道:“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盡快找到那道人,尋回趙縣令的魂魄?!?p> “可那道人即已逃走,這短時間內(nèi),該去何處尋找?”趙東成急忙問道。
“放心?!碧K恒微微一笑,彎下身,摸了摸山良的頭,“我這伙計已經(jīng)記住了那鬼道士的氣味,而且我料那道士必不會走遠,所以只需派出人去,再加上我這伙計的助力,應(yīng)當(dāng)不難尋找?!?p> “多謝仙師,奴家這就派人出去尋找?!?p> 趙夫人行了個萬福禮,便欲轉(zhuǎn)身前去安排。
“夫人,夫人,門外來了個道士,說是能夠救老爺?!?p> 這時候,一個灰衣小廝快步跑來,站在門口氣喘吁吁地躬身稟報。
道士?
蘇恒心中一動,便走上前去,問道:“那道士長什么樣子?”
那小廝微微一愣,拿眼去看自家夫人。
趙夫人一急,立刻輕叱道:“仙師問你話呢,快說啊!”
“哦。”那小廝答應(yīng)一聲,然后便道:“那道士穿著件杏黃道袍,手拿拂塵,是個獨眼?!?p> 聞言,蘇恒眼神一動,追問道:“左眼還是右眼?”
那小廝回憶了一瞬,立刻答道:“好像是右眼?!?p> 好家伙。
沒想到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回我就給你來個見雀張羅!
蘇恒心中一喜,然后便對著房內(nèi)的二人道:“就是這道士,趙夫人,把他請進來吧。另外,請找一處偏僻之處,好讓我躲藏起來。
“另外,還請吩咐下去,讓家中見過我的人都切勿泄露我在此的消息。
“把那道士請來之后,無論他想要什么,只要不太過分,都先請應(yīng)下來,回頭再來通知我。
“切記,一切如常,勿要露出破綻?!?p> “都聽仙師安排?!壁w夫人抹了抹淚,恭敬地道。
“一切便仰仗仙師了?!壁w東成抱拳道。
蘇恒點了點頭道:“好,那便開始準(zhǔn)備吧!”
……
“道長,這邊請?!?p> 那個灰衣小廝右手橫擺,將那鬼道士請到了臥房的院子里。
“道長有禮了?!?p> 趙夫人發(fā)髻上的簪花流蘇微微搖擺,眼角含淚,一手拿著塊繡著花草的絲帕,嬌顏悲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那道士見此,目光中露出一絲淫邪之色,又很快地隱藏起來。
他摸了摸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神色倨傲地道:“聽聞貴府上的縣尊大人身體染恙,貧道懸壺多年,特來襄助一二。”
“我等未曾張揚泄露,未知道長如何得知家兄染病之事?”趙東成忽然問道。
那鬼道士輕蔑一笑,“此等事情,貧道略作卜算便知,何須他人告知?”
“哦,道長果是神通廣大。”趙東成頓時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請問夫人,縣尊何在?讓貧道稍作診斷再說?!惫淼朗柯冻鲆桓扁嵉男σ鉀_著趙夫人問道。
趙夫人微微垂下頭,避免對方看見自己臉上的厭惡與恨意,一手橫擺,“外子便在此屋,道長請進。”
“嗯?!?p> 那鬼道士微微點頭,然后一手摸著胡子,一手負(fù)在腰后,頗為傲然地跟著趙夫人走了進去。
片晌之后,他裝模作樣地給趙寧號完脈,站起身來。
“嘖嘖嘖,唉!”
他搖著頭咂咂嘴,嘆息一聲,做出一副棘手的樣子。
趙東成立時上前問道:“道長,我兄長如何了?”
那鬼道士又是重重地嘆息一聲,然后面色沉重地道:“縣尊大人已然去世了!”
“啊?!”趙夫人立刻順勢驚呼一聲,然后眼淚便簌簌而下,“夫君?。∧愫喂氏热グ??”
趙東成亦是做出一副悲傷的神色,兩手緊緊捏在一起。
片刻之后,那鬼道士瞥了二人一眼,似是覺得火候到了,暗自滿意一笑,緩緩說道:“其實,趙縣尊還是有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