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溫嫵在一場可怕的夢境中醒來。
她倏地坐起,額上沁出了一些細(xì)密的汗,睜著空洞的瞳仁在混亂無措中抓住了所羅門的手臂,她滯慢地將目光聚焦到對方身上,有種想哭的沖動,蔫蔫喚他道:“所羅門?”
“我在?!?p> 他鎮(zhèn)定地回抓住她的細(xì)臂。
“所羅門,小殼呢?小殼去哪兒了,我怎么想不起來了?!睖貗郴位晤^,努力使自己清醒,隨后便著急地要下床去找它。
“……”
“嫵,你先不要慌,你聽我跟你說,小殼很好,它很好。在我們回來之前,你不是把它交給了留在學(xué)院還沒走的唐納德嗎,他說過會幫助你找到可以讓小殼蘇醒的辦法,你這才把它托付在了他那,你放心,小殼不會有事的?!彼_門抱住了她的頭。
溫嫵聽了他的話才穩(wěn)定下來沒幾秒,又掙扎著從他懷里脫出,淚眼婆娑:“那我們?nèi)タ纯此脝??我們不是在這所莊園住了這么久了嗎。所羅門,我求求你,你帶我去奧利弗加好不好?”她費解地搜尋著腦子里過去的事情,不確定到底是不是這樣。
換作以前的所羅門,可能會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心軟,會想要答應(yīng)她的一切要求,呵護(hù)她的每一份自尊心,不忍心她低聲下氣地說話,包括對象是他。
現(xiàn)在的他就變了,就做不到如此了嗎?不是,只要不涉及“離開”這個話題,他照樣會應(yīng)允她的一切要求,但前提是,她只能呆在這兒。
見他巋然不動,溫嫵聲淚俱下地去搖他的手。
出乎意料地,所羅門推開了她的動作,臉龐陷在朦朧而又昏暗的光線里,音色似乎帶著一絲淺淺的笑,他溫和道:“嫵,我們不是說過,都要留在這里不分開的嗎?我以為你會遵守我們之間的諾言?!?p> 溫嫵小臉泛白,眼圈卻是迤邐的紅,她怔了一瞬,隨即辯解道:“我沒有忘,所羅門,我沒有忘……你為什么就不肯答應(yīng)我呢,到底是為什么?”后面她幾乎都要嚷嚷起來了。
泄憤般地往他身上胡亂打了幾下,對方卻始終態(tài)度不改,溫嫵帶著哭腔冷靜下來道:“真的不可以嗎?”她去望他的臉。
沉默已經(jīng)昭示了他的答復(fù),溫嫵低下頭去。
看著對方活像個炸毛的小獸,下一刻卻又只能偃旗息鼓,所羅門盯著她,憐惜地用手指去觸碰她濕潤潤的臉,甚至湊上去用舌尖舐了一下。
溫嫵難過地嗚咽著。
最后所羅門只是說了一句“睡吧”,便攬著她已經(jīng)哭得疲憊的身軀躺了下去。
倆人重新入睡。
身旁人傳來了均勻平穩(wěn)的呼吸,在夜色中,溫嫵張開微腫的眼,她慢慢挪開了所羅門的胳膊,然后穿鞋,一切行動都進(jìn)行得悄無聲息。
她不敢在屋子里逗留太久,也不敢收拾東西,小心翼翼地掩上門,在客廳里放輕腳步,直到完全出了莊園才一路狂奔起來。
她的身上還穿著睡裙,跑的時候涼風(fēng)給她的肌膚帶來一陣一陣的戰(zhàn)栗感,如同這個鬼魅的森林一樣,讓她覺得心驚。
胸口劇烈地喘息著,溫嫵跑了好一段路才停下來,她用手抹了抹因為委屈而掉下的淚水,望著并不明朗的前方,愈發(fā)堅定了要逃離的想法。
她在林中走過好幾回了,不至于迷路,只要自己動作快一點,相信不久后就可以跑出去了,然后她可以到大一點的集市上趕馬車,到了城里找到尤朵拉,一切就都好辦了。
至于所羅門,她暫時不愿去想他……
溫嫵束起長發(fā),在斑駁的月光下行走,林風(fēng)吹拂得她身子發(fā)冷。
她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身遭樹木的形狀似曾相識,好似她只不過是在繞圈打轉(zhuǎn),留意到這一點,溫嫵開始一路在粗糙的樹皮上留下印記,最后她發(fā)覺到,她真的從未離出口更近一步!
溫嫵霎時間慌亂起來,怎么會這樣?
與此同時,她看向天空,頭頂又大又圓的皓月仿佛晃出了虛影,若明若暗地,像要跌落下來,繼而林葉間隙也晃動了起來,在細(xì)小的夜風(fēng)聲當(dāng)中,她的腦海里猛然間竄出了幾個宛若真實發(fā)生過又宛若只是她的臆想般的憶念出來。
頭部一陣鈍痛,在倒在地上的末了一刻,溫嫵只看到一道長長的影子緩慢踏行而至。
……
“溫嫵?嫵……”
脖子間仿佛有一只冷血動物輕輕爬過,溫嫵睜開眼眸時,所羅門正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用手觸摸著她的側(cè)臉,見她醒了,反倒才露出一絲焦灼的樣子出來。
心里涼了涼,她咽咽口水故作自然道:“所羅門,我怎么了?”
“嫵,你不記得你做了什么嗎?”
“是的,我完全沒印象了。”她用真摯的眼神看他。
所羅門虛瞇著眼,像在暗中伺機(jī)捕獲獵物的獸類一樣死死盯著她,忽而又放松下來,和緩地沖她笑了一笑。
溫嫵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覺得自己如處陡峭高崖上,隨時有著魂飛魄散的危險。
所羅門貼近她,再次詢問:“真的不記得了嗎?”
他的睫毛宛若一把小刷子,在頃刻間掃過她的耳朵,他們倆挨得如此親近,溫嫵更加不敢胡亂動彈了,她屏息回答道:“真的?!?p> 空氣里安靜下來了幾秒鐘,龐大的陰影從她的身上卸去,所羅門撫了一下她的臉,道:“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倒水喝?!本碗x開了房間,順帶關(guān)上了屋門。
呼,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溫嫵的心情暫時緩和了下來,可一旦思及剛剛的所羅門,那種禁錮住她周身的壓抑感又會悄無聲息地蔓延滋生,溫嫵覺得她現(xiàn)在有些看不懂所羅門了,卻說不上來是哪里。
溫嫵凝視著潔白無瑕的天花板,不自主皺起了眉頭。
她對所羅門撒謊了,身體里的一種本能促使著她不愿說真話,不愿對所羅門坦誠相待,因為她感覺——所羅門也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隱瞞著她。
在她覺得森林天昏地暗地抖動的時候,她想到了一副畫面,那就是:她的身體上有一個血窟窿,源源不斷的血液從她的體內(nèi)流出,消鑠著她的生命,她如同一朵花朵,即將枯萎了,凋零在這兒早已是漫天血場的屠戮之地,然后漸漸逝去……
除了她,還有什么呢?
她當(dāng)時是在一個什么樣的場景下呢?這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還是她曾經(jīng)做過的一個夢的映射呢?
溫嫵想不通,不僅腦子亂作一團(tuán),心里更是方寸大亂。
她愈想記起更多的事情,她的頭就愈發(fā)地痛,溫嫵雙手揪住床單,陷入強烈的不安感當(dāng)中,卻在所羅門推門而入的霎時,她馬上松開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