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憐憫之心
生魂，生魄乃是人為煉制，雖也是魂魄，卻沒有靈性。
萬物生靈，便重在一個靈字。
若人無靈，便癡傻瘋癲。
若獸無靈，則如同行尸走肉。
陳天師居然要用生魂強(qiáng)行讓秦小小恢復(fù)，也算是正中了狐老祖的下懷。
聽到狐老祖語氣中的嘲諷，陳天師更是怒不可遏。
“你這個老畜生……”
口中咒罵一句，揮起拂塵，便往狐老祖的天靈掃去。
就在此時，門外一聲驢叫響起。
秦公府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秋小乙一踩驢背，借力越墻而入，越過墻頭之時，恰巧看到即將發(fā)生的一幕。
“天師手下留情……”
秋小乙一聲大喝，身形還未站穩(wěn)，便朝著眾人沖去。
圍觀的人群不明其意，紛紛閃開一條通道。
府苑雖大，但情急之下，秋小乙也只用了三兩步，便沖到了正中，阻攔下大發(fā)雷霆的陳天師。
“天師手下留情，饒她一條性命……”秋小乙懇求道。
“是你？”
陳天師停下手勢，望著面前的少年。
他對此人還有印象，剛來時，就是這人的驢叫，驚散了天上的妖氣。
“饒她性命是不可能的，你若能讓她說出魂魄藏匿之地，我答應(yīng)你不再折磨她便是……”
陳天師將拂塵收起，語氣平淡。
秋小乙趕緊答道：“魂魄藏匿之地我已知曉，但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的晚輩，要救下她的性命，還望天師慈悲。”
“哦？你知道？”
聽聞此言，陳天師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既如此，還留她做甚？”
“還請?zhí)鞄煾咛зF手，事出有因，她也并非無端就要殘害秦家小姐……”
秋小乙刪繁就簡，將在山上聽到的事情重復(fù)了一遍。
這番言語落在狐老祖耳中，如同晴天霹靂。
如今大仇未報，自己的老窩也被這小子找到，看來真的是天要亡我狐氏一族，命中該有此劫數(shù)。
此時的狐老祖已是心如死灰，沒有一絲求生之欲。
“哈哈哈，這老妖物嘴硬，讓本尊費盡周折，小子干的不錯……”
陳天師的確是由衷的贊賞，他的徒弟之中，沒一個有秋小乙這樣的道行和膽識。
那八名弟子也是驚掉了下巴，拜入師門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見師尊暢懷大笑。
“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它們的巢穴，除掉這個老妖之后，就帶我去吧……”
說著話，陳天師便又要動手。
秋小乙見狀，趕忙攔在身前，“天師萬萬不可，晚輩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們，便要說到做到，天師執(zhí)意出手，豈不是陷晚輩于不仁不義之地？”
陳天師眼中的欣賞之色逐漸消失，“你這小子，跟妖物講什么仁義？快些閃開……”
秋小乙見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干脆將身子攔在狐老祖面前，怒道：“萬物有靈，天師難道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嗎？”
陳天師先是一愣，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么跟自己說話。
緊接著，便如同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怒發(fā)沖冠。
“憐憫？我沒有讓它永世活在煉獄之中，就是最大的憐憫……”
“小子妄自菲薄，我先將這老妖物除了，再來審問你也是一樣……”
“你們這幫廢物只會站著嗎？”
話音剛落，那八名弟子也反應(yīng)過來，同時撲向場中的少年。
跟這幫人簡直沒有道理可講。
秋小乙一個墩身，將狐老祖抱在懷中，便往人群之外沖去。
這狐老祖身體已經(jīng)被封印，當(dāng)場解封肯定是來不及的，只有先逃離這里再說。
陳天師這種人物，當(dāng)然不可能親自去追，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場中局勢。
秦家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上躥下跳，這神仙打架，可不是他們這種普通人能參與的。
秋小乙心中已定，無論如何先將這狐老祖救走再說。
雖說面對重重包圍，但好在他身手不弱。
并沒有與這些人過多糾纏，果斷躍墻逃跑。
云里疾早已等在墻邊，只等少年一上背，便撒開蹄子，往山上奔去。
八名弟子還要再追，卻被陳天師喝住：“不用追了，一群沒用的東西……”
秦家人見狐妖被救走，也是急了。
老太公趕緊站出身來，“陳兄，這……”
“放心吧，我的法器還在那妖物體內(nèi)，正好跟著他們，還能探尋到他們的巢穴……”
聞聽此言，眾人才放下心來。
秋小乙并不知道這狐老祖體內(nèi)被打入了一件法器。
狐老祖也不知道體內(nèi)的法器還有追蹤效果。
二人逃出秦家集，往山上狂奔。
“多謝小郎君舍命相救……”狐老祖躺在少年懷中，氣息微弱。
“前輩撐住，等到了山上，我再想辦法給你解封……”
云里疾的速度很快，風(fēng)很大。
少年微瞇著眼睛，才能勉強(qiáng)看清前路。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已經(jīng)言明了事情的始末，作為一名得道高人，為何還要再下毒手？難道在這些上位者眼中，其他生靈便命如草芥嗎？
師尊說過，萬物生靈皆平等，理應(yīng)和諧共處。
可這世間，哪里能看到一點和諧的樣子？
這才出山幾天？只看到了弱肉強(qiáng)食，只看到了冤冤相報。
山上的墓地中，有一塊墓碑是虛掩著的，這個墓碑之下，其實是通往狐穴的入口。
之所以把入口處選在這里，主要還是安全的原因。
即便是山中的獵人，也不會跑到這荒蕪的墓地里查探，更何況其他人呢？
地上雖一片陰森之氣，墓碑林立，但地底卻另有乾坤。
喜兒跟隨著那狐妖，已經(jīng)潛入其中。
在別人想來，山林野獸住的地方，肯定蛛網(wǎng)遍地，雜亂不堪。
但此處的狐穴內(nèi)部，卻布置的井然有序。
內(nèi)部干燥且通風(fēng)，四周的墻壁還掛滿了綠植。
頂部鋪撒著一層金沙，正中央吊著一盞油燈。
燈光照在金沙上再折射下來，將整個洞內(nèi)照亮。
而頂部看上去，如同繁星密布。
狐老祖的兒孫們都住在這里，平常也不出去。
在它們看來，外面的世界實在太過危險，動輒便要面臨被抽筋扒皮的慘狀。
見這些狐貍對自己并無惡意，喜兒也漸漸放開了。
更何況狐穴中還有十來只不足月的小狐貍，看上去憨態(tài)可掬。
少女對這種萌物沒有任何抵抗之力，一個個抱在懷中，愛不釋手。
“他回來了……”狐妖說了一句，便鉆了出去。
這狐妖耳聰目明，地面上的任何動靜，都不可能逃過他的耳朵。
果然，外面一陣驢蹄聲響起，秋小乙已經(jīng)回到了墓地。
他將狐老祖放在地上，從包中取出一枚銅鐘。
銅鐘有手掌般大小，內(nèi)部卻是空心。
少年拿出一只木槌，將銅鐘敲響。
發(fā)出的聲音卻極為怪異。
一般來說，聲音都是往外傳的，而少年手中的銅鐘，聲音卻好像在往里吸。
一群成年的狐貍圍成一圈，靜待少年做法。
連敲幾聲，狐老祖身上的符咒也漸漸黯淡下去。
另一邊，秦公府中。
陳天師的紫府中一陣波動，感覺到有人在動他的封印。
只見他掏出一個羅盤，上面的指針搖搖晃晃，最終指向西北。
“西北山上，那妖物的老巢就在那里……”
說完，便當(dāng)先而行，八名弟子緊隨其后。
秦家之人也趕緊召集家丁，跟了上去。
陳天師雖然一百對歲的年紀(jì)，上馬的動作卻依舊行云流水。
甚至這一路上狂奔，也一直是當(dāng)先而行。
雖說眾人胯下的馬看上去極為神俊，卻依舊是凡馬。
速度比起云里疾，落下了不止一倍。
這番折騰，天色都已經(jīng)蒙蒙見亮，才堪堪來到山下。
不好……
陳天師紫府一陣顫動，急忙勒住韁繩，心中更是一陣驚異。
他感覺到自己的法器逐漸堅持不住，隱隱有要被收服的架勢。
莫非這山上還有其他法力高深的妖物？單憑那個少年，絕不可能這么短的時間就破除自己的封印。
陳天師再次抬頭觀望，山林間晨霧繚繞，并沒有妖氣。
難道有其他修士出手相助？卻為何要幫一個狐妖呢？
剛想到此處，紫府中又是一陣顫動。
哼，無論你是何方神圣，這狐妖，本尊是斬定了。
打定心思，陳天師急急念動一串咒語，又掐動指決。
山頂處，一注金光破開迷霧，緊接著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山頂墓地，一群狐貍齜牙咧嘴，將秋小乙團(tuán)團(tuán)圍住。
“是你，是你害死了老祖……”
當(dāng)先的狐妖一副兇厲之色，慢慢的靠近。
“我若存心加害，又何必多此一舉？”
秋小乙連聲解釋。
他整整做法半夜，眼看就要將狐老祖體內(nèi)的封印完全解除。
可就在剛才，一束金光突然從其體內(nèi)迸發(fā)，狐老祖經(jīng)受不住。
一聲慘叫過后，便沒了生息。
秋小乙趕忙查探，可就連狐老祖的內(nèi)丹，都化為了飛灰。
此時此刻，即便有大羅金仙降臨，也不可能將其復(fù)活了。
“若非存心加害，山下怎么會有那么多人聚集？”
不知何時，這狐妖已經(jīng)得到了山下有人來臨的消息。
“世人都說我狐族狡猾，可又哪里能及得上人族萬一？”
“都怪我誤信了你這狡詐的小子，沒想到你們竟要將我狐族一網(wǎng)打盡……”
說著話，那狐妖便往少年身上撲去。
其他圍觀的狐貍也紛紛行動起來。
秋小乙一邊閃避，一邊解釋：“我真的是一番好意，山下之人與我無關(guān)?！?p> 他聽聞山下有人趕來，便想到定然是陳天師等人。
若是讓陳天師發(fā)現(xiàn)這個藏身之地，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族群。
雖然自己一再被誤解，可他還是想盡一己之力，拯救這個族群。
“你若再跟我糾纏下去，等那些人上來，你們便要滅族了，還不快跑？”
秋小乙大聲呵斥。
“老祖已死，我們這一支與滅族又有何異？”
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們這一族群，只有狐老祖一名狐仙。
此時狐老祖已死，便再沒有狐仙能為他們點化靈識。
等他們這些狐妖歸天之后，剩下的晚輩們，也只能淪為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