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宗經(jīng)?”
月朗一驚之下,不敢相信自己。他陡地撤回探出的頭,揉揉眼睛,再次抵近小紙洞兒,瞪圓了右眼,仔細往里瞧。這回,他絕對相信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了然然、確確切切——
是宗經(jīng)。
房內(nèi),宗經(jīng)正在與人對弈。四仙桌對面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白面漢子,顴骨尖尖對翹,中間鼻頭峭聳,猶如三峰列峙,一對三角小眼,眼尾下垂。唇髭上挑,飛檐翹角似的,滿臉險詐之氣??创蚍荩幌袷菨h人,卻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舉棋落子之間,宗經(jīng)和他都是用漢話閑聊,稱他為小泉君,在他們旁邊的爐子上,正熱氣騰騰地燒著一壺茶。爐邊鼓形木墩上,坐著一個小倭,哈欠連天。
自從宗經(jīng)被倭寇帶走后,少林僧兵每打一仗下來,都要從俘虜?shù)馁量苤写蚵犓南侣?,卻是一直沒有音信。不料,今日竟在這里意外撞上,自然讓月朗欣喜不已??墒?,在這深更半夜里,宗經(jīng)卻與倭寇悠閑地下棋,看樣子,他們的關(guān)系還挺融洽、挺親密的。這使月朗感覺頗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想到出城前,曾聽月空提到宗經(jīng),說從足利自吉口里得知:宗經(jīng)在倭營教倭寇練習少林功夫。當時,他還半信半疑。如今,面對眼前情景,他也覺得很難不信了。所以,初見宗經(jīng)的驚喜,很快就被惱怒所取代。
月朗緊閉著嘴,鼻腔里卻氣息呼呼的。他真想一拳砸上去,破窗而入,當面呵斥宗經(jīng)一頓。但想到自己身處倭寨,還有尋找、焚燒倭寇屯糧的大事要干,不能隨意使氣,便壓壓怒氣,決定靜靜等一會兒。待那下棋的倭寇去了,自己再露面,親勸宗經(jīng)離開倭寇,不要再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若是宗經(jīng)不聽勸告,那他就要為少林寺清理門戶。
又等一會兒,月朗見二人俱是舉棋三思、審慎落子,下得極其緩慢。如此等下去,待他們下完一局,豈不天要亮了?月朗尋思:必須生個法子,既讓宗經(jīng)知道自己候在窗外,又使其他人渾然不覺,才好讓宗經(jīng)早點收棋。尋思到此,宗經(jīng)正好又拈出一枚白色云子,舉棋不定地瞇眼忖度。對面的小泉顯然棋占上風,得意一笑,半仰了頭,合上眼睛等候。月朗見狀,霍然心亮,急從囊中摸出一枚云子鏢,稍稍一掂量,暗暗確定打鏢的力度。然后,回腕,甩腕,一揚手,那枚云子鏢順著窗上的小紙洞打了進去。
叭!微微一聲脆響。
云子鏢不偏不倚,恰恰打在宗經(jīng)手捏的云子上。不輕不重,力度剛好推出那枚云子,脫手而落。而云子鏢卻反客為主地留在宗經(jīng)的拇、食二指間。
吧嗒!云子落枰。
小泉應聲睜開眼睛,低頭尋找宗經(jīng)的落子之處。
宗經(jīng)大驚,急將那枚鳩占雀巢的云子鏢攥在手里。通過手感,他覺出自己握著的是一枚瓷制云子有情鏢。所謂云子有情鏢,是一種與圍棋云子完全相像、毫無二致的特制鏢。此鏢扁圓溜光、無棱無刃,專門用來點穴、熄燈、移物等,而不傷人傷物。江湖上,鏢作為暗器,形形色色上百種,但幾乎都是鋒快刃利、傷人奪命的無情鏢。像云子有情鏢這種無鋒無毒的仁者暗器,只在佛、道兩家的用鏢高手中才有。宗經(jīng)在少林寺多年,精通禪武二道,對少林寺第一用鏢高手月朗,也自然十分熟悉。月朗共有云子鏢36枚。其中,用于護法除暴的鐵制云子無情鏢18枚,分為黑白兩色,各9枚;此外是18枚瓷制的云子有情鏢,亦是黑白各9枚。宗經(jīng)握鏢在手,即已知道月朗到了房外,不由微微斜睨一眼,疏淡的眉毛亦微微蹙起。
他正暗自惶然,對面的小泉突然陰陽怪氣驚嘆道:“禪師棋藝大大的妙呀!”
宗經(jīng)一愣,以為小泉發(fā)現(xiàn)了什么破綻,故意拿話旁敲側(cè)擊他。心里雖然一緊,卻是故作泰然,微笑著搖搖頭,俯視棋局。這一瞧,他自己也不由暗暗稱奇。原來,剛剛被云子鏢擊中脫手的那枚棋子,正好落在對手布局的“虎口”之中,看似自投羅網(wǎng),實則形成“倒撲”之勢,反手吃死對手角上7枚黑子。這當然是意外之外的意外,奇巧之中的奇巧!小泉卻錯將它當成了自己的一著高招。雖是陰差陽錯,卻又有驚無險。宗經(jīng)輕輕噓口氣,面含憂色淡淡一笑,意味深長地接口道:“這也是險招?。±像呢M有弄險之意?只是勢成如此罷了,慎哉!慎哉!”他似在感嘆,又似在自警,聲調(diào)柔緩,如輕云過峰;情意飽滿,似春水漾塘。
月朗聽宗經(jīng)如此說話,知道他已明白自己到來,有意借棋提醒自己謹慎從事。料知宗經(jīng)顧念同寺習禪情誼,并無告知倭寇傷害自己的意思,心里安慰許多。
果然,宗經(jīng)打個哈欠站了起來,推說時候不早,甘愿休戰(zhàn)和棋,各自歇息。哪知小泉卻沉迷枰間,執(zhí)意不肯。兩眼死盯著棋局,一臂支肘桌上,高高拈著云子。一手連連搖擺,說一定要見個輸贏,否則決不罷休。
“這個倭兒!棋癮倒是不?。 痹吕市睦锇盗R一句,他想盡快弄走小泉,然后向宗經(jīng)問明倭寇糧倉所在,便燒了糧,帶宗經(jīng)師徒離開倭寨??扇缃裥∪绱藨倨澹瑢嵲谑钦`事。他不由自主探手囊中,尋思再發(fā)一鏢,打暈小泉,直接與宗經(jīng)謀劃燒糧。心念立定,隨即將鏢打出。
眼見小泉全神貫注于枰間,似在苦苦思索奪路突圍的辦法,哪里發(fā)覺一枚云子鏢正朝他腦門襲來?月朗不由暗暗心喜:只這一鏢,便足以讓這棋迷倭兒昏死過去。剩下的事,他和宗經(jīng)便可從容而為了。
恰在這時,房門哐當一聲大開。
“將軍!大事不好!”隨著一嗓呼叫,一個小倭沖撞進來。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月朗驚得遽張大嘴,幾乎叫出聲來。怎么?前院守門的倭寇發(fā)現(xiàn)了什么異常,特地向小泉告變嗎?這一鬧起來,驚動了闔寨的倭寇,不僅難以燒掉倭寇屯糧,就是他和寂修、正果三人脫身都困難,更別說救宗經(jīng)一同離開了!甚至還會給他帶災。月朗的心開始突突狂跳起來。
云子鏢疾速飛向小泉。
這當兒,宗經(jīng)似乎困極了,一趔趄,順勢揚起一臂,竟將月朗打來的云子鏢悄然收入袖中。
“好一招‘袖納風云’!”月朗看在眼里,不由暗暗一聲贊嘆。
幾在同時,小泉聞聲轉(zhuǎn)過頭去,喝問進門的小倭寇為何大驚小怪。
“將軍,有人闖入我們澉浦寨了!”那小倭氣喘吁吁道。
“倭奴果然發(fā)現(xiàn)我們了!”月朗心頭一緊,又探手囊中,打算在萬不得已時,給兩個倭奴每人一顆云子鏢。
小泉轉(zhuǎn)回頭,面色極其陰沉:“胡說!明軍都是些膽小如鼠的酒囊飯袋,就是給他們插上翅膀,他們也未必有膽量飛進寨來!”
小倭寇滿面惶急,說是西寨門派人來報,寨上一個值夜的軍卒被點了穴,剛剛被救醒過來……
小泉的兩道三角眉立即聳了起來,抬眼瞟了一下宗經(jīng),臉上現(xiàn)出怪異的笑容道:“明軍中沒人有這個膽量和本事!這一定是那幫少林和尚來搗亂了!我在大云寺幸會了禪師,卻沒能與他們打上照面。今天,他們自己找上門來,我小泉太郎倒要見識見識,他們究竟有什么能耐!來人——”
月朗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秤錘脫了秤桿,直墜下去。
看來,確是暴露了行蹤,一場眾寡懸殊的惡仗已是在所難免了!
他咬咬牙,稍稍往后一欠身,抬臂就要往窗里發(fā)鏢,卻見宗經(jīng)一磨身,正好遮住小泉。
這明明是有意保護小泉太郎嘛!端底是日本人與日本人一條心??!難道首座他果然倒向倭奴一邊了?月朗又氣又急,幾乎將手里的兩顆云子鏢捏碎。
屋里人聲一響,爐邊打盹的小倭也醒了過來,揉著惺松睡眼,湊到宗經(jīng)身邊,將小泉遮得更嚴。月朗正暗自嘆息,乍聞身后噌的一聲響動。他一驚,以為是倭寇趁他不注意偷襲過來,急忙轉(zhuǎn)身應戰(zhàn),卻見是寂修躍下房頂。
月朗低聲驚問出了什么事。未等寂修回答,卻聽房內(nèi)小泉太郎吩咐聞聲進門的小倭道:“速到糧倉大院傳令:守倉軍士嚴密戒備,防備少林和尚燒毀我們的屯糧!”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月朗、寂修相視無聲一笑。寂修這才低聲說,他和正果見小倭寇緊腳慌忙進屋,就預感到他們行蹤已經(jīng)暴露,所以,特地跳下房頂,向月朗請命該怎么做。月朗命寂修立即返身上房,與正果一起跟蹤傳令的小倭到糧倉,尋機燒了倭寇屯糧。他自己則設法乘亂救出宗經(jīng)。寂修應命又上房頂。
月朗正悄然心喜,忽聽屋內(nèi)小泉太朗又吩咐另一個小倭道:“立即點齊200名軍卒,搜尋潛入寨內(nèi)的少林和尚!”
“這怎么得了!”月朗嚇了一跳。如此闔寨一鬧騰,恐怕寂修、正果二人就很難燒糧得手了。他急忙抬手又要打鏢。欲將小泉太郎打暈在房內(nèi),順便帶宗經(jīng)離開。無奈宗經(jīng)依然正面擋在小泉太郎前面。他正暗暗著急,又一小倭跌跌撞撞闖進房里,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小泉太郎稟報:說是東寨門外剛剛裝船的糧食被一股少林僧兵奪了去。押糧倭眾潰入寨內(nèi),請求守寨主將火速發(fā)兵追奪糧船。
“膽大的少林禿—”小泉太郎氣咻咻罵道。他顯然顧及身邊的宗經(jīng)也是少林和尚,滑到嘴邊的“驢”字,又被他生吞回去,“這是成心攪本將軍的棋興!上次在大云寺,本將軍與少林僧兵擦肩而過,失之交臂。這一次,我倒要親自會會他們,看他們有何能耐!——禪師且在這里稍候,待我捉了少林僧兵,再回來下完這局棋!我會讓咱大日本武士保護好禪師的!”言語未歇,即戰(zhàn)靴橐橐出了門。
月朗頓時興奮起來。只等房內(nèi)剩下宗經(jīng),便可破窗而入。先在這里得了手,再去尋找寂修、正果,燒了倭寇糧倉,一起出寨。這才叫意外之喜,一舉兩得。
他輕撫一下胸口,借以平抑心中蕩漾的快意。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稱心如意,完善可人。
小泉太郎出門時,室內(nèi)留下了幾個挺刀而立的倭寇。
呸!月朗輕吐一口,心里罵道:“這倭兒真鬼!”
明顯,小泉給予宗經(jīng)的,不過是利刃環(huán)伺的客氣和刀光閃閃的敬意。
室內(nèi)如此戒備森嚴,室外又會如何呢?欲要順利救出宗經(jīng),必須弄明屋里屋外情形。
月朗貼壁上了房頂。見院內(nèi)果然列柱般站著幾個持刀倭寇。寂修、正果已經(jīng)不在房頂,顯然是跟隨傳令的小倭去了糧倉。
街道上,一溜火把正折過十字路口,湍急地流向小寨的東門。
“倭兒崽子們,僧爺爺我今天就讓你們好好忙活一番!”月朗心里暗罵一句,在房頂伏下身。他想等小泉等人離得遠一些再動手,好讓倭寇兩頭夠不著一頭。
忽地一道火光,飆起在正前方,映得月朗身邊的房瓦也泛起鱗鱗的微光。隨即,一片驚叫聲從火光處傳來。盡管人聲雜亂,但還是辨出幾句讓他稱心如意的喊叫—
“不好了!糧倉著火啦—”
“快來人啊!有人燒糧了—”
……
月朗笑瞇瞇看著不遠處沖霄而起的火焰,激動地心頭也似火焰亂竄。寂修、正果二人已經(jīng)得手,自己也應一舉救出宗經(jīng),那才叫錦上添花,花上添彩!他本想等看守宗經(jīng)的倭寇聞聲會趕往糧倉救火,自己再乘虛而入,哪知院中倭寇,對那陣陣襲來的聲浪竟似充耳不聞,依然木樁鐵柱般戳在那里。小倭寇如此堅守職責,訓練有素,這使月朗不免暗暗驚嘆。難怪大明官軍每與倭寇交手,往往一觸即潰。
既然如此,也就只有強攻解救宗經(jīng)了!再說,糧倉一起火,寨內(nèi)倭寇必會趕來救援,時間緊迫,亦不許從容籌謀。稍有遲緩,自己與寂修、正果便會身陷重圍、落入賊手。
他暗暗掂量一下,覺得以他和宗經(jīng)的武功,再加自己堪稱一絕的鏢技,撂倒屋里屋外幾個小倭,應該不在話下。他處倭寇云集到此之前,足以救出宗經(jīng)。
他不再猶豫,立刻探手鏢囊,摸出幾枚云子鏢,兩手交替一揚,院內(nèi)兩個挺刀而立的倭寇便撲撲通通悶聲栽倒。
“出了什么事?”一個小倭寇驚聲問道。沒等聽到回答,他自己也撲通一聲栽倒。
院內(nèi)剩余倭寇發(fā)現(xiàn)有變,一聲招呼,呼啦退入宗經(jīng)房中。
房內(nèi)隨之一暗。
月朗騰身一翻,跳入陡然黑沉沉的院內(nèi)。
先前博弈有聲、燈光溢窗的房屋,此刻仿佛被墨汁浸過,黑漆漆的,不見一絲明縫亮隙。倭寇在內(nèi),不啻守住一個機關(guān)暗藏的鐵壁堡壘。
一明一暗,一眾一寡,優(yōu)劣之勢立判。原先看似輕而易舉的事情陡然艱險起來。月郎不由暗悔自己率爾輕敵。
他急忙閃身一棵樹后,謹防屋內(nèi)暗器打來。
院外吵雜的人聲一浪一浪涌來。似乎回援的倭寇已經(jīng)近在門外。
時不我待,刻不容緩。
月朗清楚:只有屋里的宗經(jīng)也動起手來,二人里應外合,才能迅速制服室內(nèi)的倭寇,一起脫離險境。而且,以宗經(jīng)的武功,與屋內(nèi)幾個小倭寇周旋,還是綽綽有余的。再說,宗經(jīng)接到云子鏢,實際也就知道有人相救了。
可宗經(jīng)為什么不出手相應呢?
黑沉沉的屋內(nèi),寂靜地讓人著磨不透。
但此時已是箭離了弦,情形勢同虎口拔牙,哪里還有絲毫猶豫的余地。
他果斷出手,一鏢打在屋門上。
叭!隨著屋門一聲響,他就地一滾,到了西窗下。然后仰面喚道:“遠公首座——月朗來救你了,快與我開門相會!”
宗經(jīng)號遠山。平時,少林寺僧都稱他遠公、遠公首座或遠師、遠師首座。月朗如此呼叫,既是提醒宗經(jīng)動手,又是迷惑屋內(nèi)倭寇,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到門口和西窗下。
聲音未落,他便又一滾身,到了東窗下。
卻聽西窗內(nèi)傳來宗經(jīng)淡然平和的聲音:“恕老衲不能遵從美意,法弟還是多加珍重,快快離去!”
這是什么話?
月朗心頭陡然一涼。難道宗經(jīng)果然甘心附倭,不思脫身而去了?或者是倭寇利刃相逼,宗經(jīng)不得已說的違心話?無論怎么樣,都要殺進屋內(nèi),弄清究竟再說。畢竟,機會難得!此次若是半途而廢,再見宗經(jīng)師徒,不知又是何時何地了?見機而行,無畏才會無悔!
他躍身一個“鯉魚跳龍門”,身子凌空飛轉(zhuǎn),雙腳仿佛怒龍擺尾,砸向木窗。
咔嚓!木窗洞開。人也腳前身后破窗而入。
屋內(nèi)漆黑一片、死寂一片。
他怕有埋伏,趕緊貓下身,支起耳朵屏息靜聽一會兒,想從細微的聲響中,辨別判斷倭寇及宗經(jīng)的所在位置。
一無所獲。
黑暗與寂靜凝結(jié)在一起,仿佛寒冰結(jié)滿幽潭,讓人難測深淺虛實。乍入其中,直覺冷氣森森、渾身發(fā)毛。
他略一忖度,摸出三枚鏢來。嗖嗖嗖,以不同的方向打往黑暗之中。
叭!叭!叭!三鏢觸物,三聲脆響。屋內(nèi)復歸沉寂。
莫非倭寇押著宗經(jīng)退去了?此時已是人去屋空?
月朗一時疑惑叢生。他掏出火鐮,一邊打火,一邊騰跳;一面謹防襲擊,一面察看屋內(nèi)。
始終不見一人。
他干脆點亮桌案上的蠟燭。
屋里亮堂起來。但是,除了明顯錯位散亂的桌椅家什,和已澆滅了炭火但仍冒著熱氣的爐子,此外空空無人。
月朗提著小心轉(zhuǎn)過屏風,進入臥室,除了臥榻衣櫥之類,依然是凈無人跡。
咦?他搖搖頭,深感茫然。查看四壁門窗,除了他踹破的東窗,其它盡皆完好。
倭寇帶著宗經(jīng)上天入地不成?月朗在屋內(nèi)連踅兩圈,并不見有倭寇遁逃痕跡,甚覺驚異反常。
他正要仔細搜尋一番,忽聽窗外人聲吵嚷,料是回援的倭寇靠近。身子急向破開的窗邊一掩,即聽咣當一聲,院門大開。點點火把映著閃閃的刀光涌進院來。自知再找宗經(jīng)已難,急忙縱身一躍,砸開后窗,翻身屋外,上了房頂。
轉(zhuǎn)眼又成居高臨下之勢。他自覺輕功了得,倭寇已是奈何他不得了。遂在房脊上金雞獨立,一腳站定,朝著院中叫叫嚷嚷的倭寇單掌一禮,嘻嘻笑道:“倭奴兒子們,僧爺爺深夜來訪,你們竟不知以禮相迎!如今,僧爺爺興盡而歸,就不勞你們相送了!”
院內(nèi)倭寇頓時哇哇一片亂叫,一個個跳腳舞刀、猴急驢驚似的。
“少林和尚,你的下來——”
“和尚不敢下來,膽子大大地小——”
“大日本武士的厲害,少林禿驢的飯桶!”
院內(nèi)爆起一片轟笑。
轟笑中,忽聽那口出臟話的倭寇“啊——”的一聲慘叫,仰面倒地。旁邊的倭寇驚恐回顧,見那倭寇大張著嘴,竟然豁了門牙、滿口鮮血,一命嗚呼了。
原來是月朗讓他吃了一顆云子鏢。
“哪個再敢胡吣,僧爺爺便叫你們永遠閉上臭嘴!”月朗厲聲一喝,噌地躍脊飛檐而去。
他惦著寂修、正果二人安危,便直沖火光熊熊的地方趕去。他認定,那兒就是被兩人燒著的倭寇糧倉。
一陣縱跳橫躍,已經(jīng)奔近那大火沖天的院落。果見火焰亂舞的院門口,寂修、正果正被群倭圍攻。
二人肩并肩、舞棍拒敵。前面是一層密過一層的倭寇,后面是一浪高過一浪的火海。兩人大概是怕倭寇沖進院內(nèi)滅火救糧,只是原地搏擊,死死守定門口,并沒有突圍而出的意思。
月朗看得明白,深知再多耽擱,兩人便進退無路,不被倭擒,即被火吞。隨即高站房頂大呼道:“二位——是時侯了!快向我這邊突圍——”
寂修二人聞聲,這才奮力向外沖突。
月朗一矮身,正要跳下去,到街對面幫二人突圍,卻見十余倭寇返身向自己這邊撲來。一旦陷身他們中間,單憑自己一把佩刀,恐怕很難迅速脫身,更別說去救寂修二人了。急切間,他不由躁躁地一跺腳。
咔嚓!腳下的房瓦,應聲碎裂。
他低頭一瞧,撲哧笑出聲來,不由自言自語道:“有這瓦片鏢,任你多少倭奴兒子,都不愁收拾了!”遂撿了瓦片,照奔來的倭寇飛瓦打去。兩三個倭寇幾乎同時腦門中瓦,仰面倒地。手中瓦片打盡,他又咔嚓一腳踩下,腳尖一挑,碎片飛起,兩手接過,揮袖再打。如此腳供手、手飛瓦,左打近、右打遠,打了一陣,仍覺兩只手不夠用,干脆一腳供手,一腳直接打鏢。一身三用、瓦鏢紛飛,活脫脫一個三頭六臂的哪吒三太子再生人間,而且是近打撲向自己的賊寇,遠打包圍寂修、正果的倭奴,鏢無虛發(fā),瓦到倭倒。
沖他來的倭寇仗著人多勢眾,原本氣勢洶洶,有兩個已經(jīng)攀上墻頭,卻被他兩片飛瓦打得仰面跌下,一仆不起。其他倭寇哪敢再爬墻頭,干脆在下面橫臂遮面、揮刀拔瓦,只是圍而不攻。
包抄寂修、正果的眾倭,因為外圍有人被飛瓦撂倒,里面的也開始瞻前顧后、兩頭招架,深恐一不留神,自己腦后中鏢,嗚呼哀哉。
寂修、正果二人在虎狼群中廝斗正酣,見月朗在對面房頂飛瓦成兵,天女散花似的遠遠助戰(zhàn),竟讓群倭松動了陣腳,頓時勇力倍增,一陣棍花飛舞,恰似洪流決堤,沖開一道口子,靠近月朗所在的房屋。兩人橫棍一掠,各掃一個半圓,逼開倭寇,露出一片場地,隨即雙雙棍頭拄地,同時一個“撐篙上岸”,翻上街邊矮墻,再次拄棍一躍,跳上月朗所在房頂。
倭群中一小倭頭眼見月朗三人登枝要飛,氣得嚎嗓大叫:“快搭人梯上去,不要少林禿驢的跑掉!”
大概其中有幾個小倭已在軟禁宗經(jīng)的院落領(lǐng)教過月朗的鏢技,急忙亂聲朝小倭頭提醒道:“罵和尚的不要,少林和尚飛鏢封口的厲害——”
群倭已經(jīng)飽嘗月朗瓦片飛鏢的苦頭,自然對那提醒深信不疑,再不敢肆口叫囂,于是,盡皆閉緊了嘴,只是嗯嗯連聲,哼哼一片,熱鬧鬧似春塘蛙鼓,亂糟糟如豬崽爭食。
月朗三人相視大笑起來。
“別豬哼哼狗嘰噥了!你僧爺爺沒功夫喂你們瓦片鏢啦!”月朗笑罵一句,朝身邊的寂修、正果一揮手,抬腳飛檐而去。
月朗知道小泉帶人增援東門運糧倭寇了,擔心宗詩等人被強敵圍住,遂帶寂修、正果二人向東飛檐疾奔。三人蜻蜓點水、起起落落一陣,已近東門。卻見門內(nèi)火把星列、戒備森嚴,隱隱約約,似有陣陣叫嚷聲,遠遠的從寨外海面上傳來。沿街追來的倭寇,則在他們腳下匯成火把的河流。掉頭身后,又有零星火把飛螢似的忽上忽下、倏左倏右,緊緊尾隨著他們。這是輕功好的倭寇飛腳掠檐趕來。
四面強敵,風緊勢急,已不容三人再作躊躇。唯有鼓勇向前,才有出路。然而,門洞前,倭寇密布、人墻橫亙,料是斷難闖過。
月朗向門洞左邊的寨墻一揚下巴,低聲道:“由東北面上寨墻,再翻墻出去!”隨即跺腳踩瓦、飛瓦開道。面前倭寇避讓瓦鏢,不由松開一條縫隙。
寂修、正果會意,乘勢跳下,舞棍當先沖鋒。月朗也緊隨其后,揮刀臀后。
三人奮威,推波掀浪般裹著群倭,一路殺上寨墻。他們原以為寨外也是海邊山巖,只要翻下寨墻,很快就能避入亂石叢中,讓倭寇迷蹤難追。哪知,待他們乘隙偷眼墻外,才發(fā)現(xiàn)這段寨墻,竟然建在高不可測的懸崖邊上。崖下則是烏沉沉的海水。大約這道懸崖正處在海邊的拐彎岬角上,恰恰迎著冬季信風的風口。只見寨燈微光下,北風推搡著海水,濤翻浪涌,怪獸般不斷地伸卷水舌,兇惡貪婪地舔著寨下陡崖,恨不得撕下幾塊山巖。三人觸目所及,不由心里一顫。
遠處,微微閃爍著幾點漁火。三人不知道是宗詩等人截糧遠去的火光,還是小泉他們追趕的火把。不管怎樣,宗詩他們總算脫離了倭寨。三人相互看看,不免各帶幾分喜色。
而眼前的情勢,卻有些讓他們透不過氣來。
倭寇從寨墻西邊源源不斷地涌向三人。前倭后海,進退無路,他們自知已入絕境,不由呈品字形緊緊靠在一起,三面拒敵。
格斗一陣,月朗尋機問道:“你二人會游水嗎?”
“不會!”
月朗是少林寺常住院點座僧,寂修、正果則分別是兩個少林下院的僧兵,彼此并不十分相熟。二人又同時問月朗:“點座會水嗎?”
“也是旱鴨子一個!”月朗苦笑一下。
“旱鴨子!旱鴨子!”
“三個和尚是旱鴨子!他們跑不掉了!”
……
眾倭寇立時沸然哄叫起來。
月朗聞聲嘿嘿一聲冷笑,朝寂修、正果道:“咱三個燒了倭奴兒子的糧倉,也算是大功告成!只可恨遠公首座甘心附倭,已隨倭兒躲了起來!我們是大明佛子,豈能似他俯首倭營?你倆說——我們該怎么辦?”
一向沉默的寂修道:“我看不如就此跳海,去尋南海觀音,也算修成正果!”
“就依你——上女墻!”月朗一聲令下。
三人幾乎同時跳上女墻。
海風挾著海浪一聲虎嘯,似乎威脅三人不要靠近。三人哪里在乎,只齊刷刷大呼一聲“阿彌陀佛”,便縱身跳下。
洶涌澎湃的海水似乎也被三人震住,原本虎嘯狼嚎、氣勢洶洶,層層撲來的海浪,忽地一聲輕噓,縮頭縮腦退了回去。
寨墻上,群倭亦是驚得目瞪口呆,一個個手扒垛口,伸長了脖子,探頭尋找跳海的三個少林和尚。
一個油滾滾的小倭頭,不甘心如此風風火火一場,煮了一鍋白開水,不住地揮刀叫囂著,要小倭寇們下水去捉月朗三人。
剛剛縮回浪頭的海水,似又被小倭頭激怒,一聲雷鳴,再次掉過浪頭,翻卷而來。一個浪頭掩下,月朗三人便沒了影子。
盡管群倭常年穿梭陸海,奔躥風濤。此刻,也是個個膽顫心驚,縮身不肯下水。
依照寨下計議,宗詩與月朗分兵不久,率領(lǐng)僧兵直接潛到寨子東門附近,很快即見倭寇運糧裝船的騾隊迤邐而出。僧兵見狀,就要沖上去奪糧,被宗詩擺手止住。
騾背一一卸空,裝船的騾隊也依次返回寨內(nèi)。運糧船遠未裝滿,依然泊在門前臺階下的海灣里,等待騾隊再次裝船,只有十數(shù)個倭寇守船看糧。
正是天賜良機!
宗詩一聲令下,身邊數(shù)十僧兵恰似靈猿飛豹,各從藏身處虎嘯一聲,彈跳而出,飛影掠形,猛虎下山般直撲碼頭下的倭寇糧船。
夜色障目,影影綽綽。風濤轟鳴與僧兵虎嘯一起一伏、一呼一應,弄得船上倭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惶惶然倉促應戰(zhàn),不是被翻江倒海的少林棍橫掃水中,就是失魂落魄地登岸鼠竄,沒等寨子上的倭寇看出究竟,宗詩已率僧兵悉數(shù)奪了小糧船和幾只空舟,劃離海灣,順風南向駛?cè)ァ?p> 一戰(zhàn)即截糧成功,眾僧自然欣喜非常。又見寨中騰起火光,眾僧心知月明三人已燒糧得手,愈加興奮。一時,船上笑語飛揚,船下浪花飛濺。
船行不遠,后面忽然亮起幾簇火把。火光搖曳處,傳來陣陣歇斯底里的嗥叫。顯然,是寨中倭寇駕著剩下的幾只空船追來。
僧兵船隊中,在最后一只船上殿后的,是宗詩和霍然。腰粗塊大的霍然比丘斜提著少林棍,棍頭劃在水里,他瞪著遠處倭寇的火把,嘿嘿兩聲嘲笑,沙嗓豪腔地朝身邊的宗詩道:“幸虧堂主心細,預先把出身江南、懂船識水的師兄弟分編各舟,這會兒與倭兒風浪周旋,正好派上用場!”
宗詩按定佩劍,直盯著緊緊追來的火把,滿臉深思。他沒注意到霍然說話,自然沒有應聲,心里卻在反反復復地掂量——
僧兵中,能夠操舟弄船的,畢竟是少數(shù)。而倭寇偷風劫浪多年,人人善使舟楫,個個東海夜叉一般。此時他們?nèi)吮姖{多,船輕行速,轉(zhuǎn)眼之間,就會追上來。而出身北方的僧兵,與大海、舟船素昧平生,立身風簸浪顛的船頭,便會頭重腳輕、下盤不穩(wěn),一旦在風頭浪尖與夜叉般的倭寇相搏,肯定處于劣勢。
果然,前面舟中,相繼傳來僧兵的嘔吐聲。
倭寇追來的火把,卻似風中鬼火一般,翻波越浪,疾速飄來。火光中,倭寇人影已經(jīng)依稀可辯。
“倭兒的船好快!咋跟野兔躥山似的?!”霍然不由一聲驚嘆。
宗詩眉頭突地一緊。
他回頭再看僧兵船隊,由于人糧同載,卻似老牛拉車、步履艱難。而倭寇追來的火把叢中,刀光閃閃、殺氣騰騰,虎狼的兇風惡氣已是撲面而來。
宗詩緊鎖眉頭,嘎嘣一咬牙,大聲喝令:“卸糧減負!”說罷雙手合什,不住默念阿彌陀佛。
眾僧兵已是多日難得一飽,如今舍命奪來糧食,卻又要卸糧入海,不免頗費躊躇。但見倭寇步步逼近,又不得不忍痛割愛,投糧入海。
一陣糧袋落水,恰似鼓聲咚咚。
宗詩聞聲猛一震顫,陡地抬手,停在半空,急急朝霍然道:“傳令各船:要解袋卸糧。只棄糧,不棄袋!”
什么?只留袋,不留糧?留糧尚能填肚子充饑,要那空袋子有什么用?再說,直接掀袋子下海,多快?。〈拥辜Z,多慢吶!這樣一磨蹭,不是更容易被倭兒趕上了?霍然感覺大惑不解。他想問問明白,卻見宗詩翹首瞑目,似在思索什么。便不再多問,返身徑往船頭,手作話筒,向鄰舟傳令。
僧兵剛把船上糧食卸盡,倭寇船只已經(jīng)近在數(shù)十步之內(nèi)。
“旱和尚——你們跑不了啦!快快停船,向大日本武士投降!不然,便教你們?nèi)砍梁N刽~!”小泉太郎站在船頭,刀尖遙指宗詩,陰森森喝道。
霍然氣得一跺腳,挑起水中的棍頭,轉(zhuǎn)臉朝宗詩道:“堂主,船上糧食已經(jīng)卸盡,我們卻還是沒有倭奴跑得快??磥?,這海上一戰(zhàn),已是在所難免。干脆就此停船,列陣與倭兒決一死戰(zhàn)罷了!”
“不能戰(zhàn)!戰(zhàn)則必??!”宗詩一擺手,口氣決然道。
“可眼見倭兒們就要靠上來了呀!”霍然棍頭點著越逼越近的倭寇,急切道。
“這就好了!”宗詩兩眼直盯著倭寇追上來的小船,突然露出一絲笑意。
霍然一愣,詫異道:“既不能戰(zhàn),又走不掉,你咋還叫好呢?”
宗詩面色一緩,解釋道:“我說好,是因為倭寇追來的小船和我們一樣,都不是帆船!”
“那有什么好?”
宗詩一笑道:“傳令吧!讓各船把留下來的空糧袋撐在船頭,代帆借風!”
霍然一下子霍然。
“糧袋借風!”傳過令,霍然興奮地擂了宗詩一拳,由衷贊道:“這不是活脫脫又一幕諸葛借東風嗎?好堂主,你可真稱得上是咱佛門孔明了呀!”
原本不嫻舟楫、閑坐舟中的北方僧兵,這下忙活起來。他們將兩根少林棍插入一個糧袋,挑起一撐,瞬間張起一張小帆?;蛘甙褞讉€糧袋撕開,很快連成一張大帆,系上棍頭。轉(zhuǎn)眼間,帆借風勢,船借帆力,僧兵們的小舟像吃飽的小馬駒一樣,忽地躍上浪尖,撒著歡兒飛奔而去。
倭寇很快被遠遠甩在后面。只能懊喪地嘰哩呱啦亂叫。
晨光初透時分,僧兵船隊順風自然靠岸,眾僧登陸一打聽,竟已到了紹興府地面。岸邊漁民說,昨日里,浙東參將俞大猷剛好在此擊退一股倭寇,此刻,正駐兵紹興府城。
宗詩聞言,欣喜不已。尋思:這一回,既可以瞻拜自己心儀已久的抗倭名將,又可以搬兵解海鹽、嘉興之圍,可謂是一舉兩得!
進了紹興府城,宗詩將僧兵安置在大善寺中進齋休息,自己則因揪心海鹽軍情,只簡單吃了兩口齋飯,便急腳出寺,去尋俞大猷。
他一路打聽,左轉(zhuǎn)右拐,行至一座小橋前。橋上,人頭攢動,人聲擾攘,竟然堵塞了通道。他正尋思該如何過橋,忽聽拱橋頂傳來叫賣的吆喝聲:
“賣河啰——賣河啰——賣河啰——”
賣河?宗詩頓覺蹊蹺。自打進這紹興府城,走街過市,列店排鋪,亦是叫賣聲聲;有賣吃賣喝賣酒賣茶的;有賣穿賣戴賣綢賣紗的;有賣珍賣寶賣珠賣玉的;有賣技賣藝賣哭賣唱的……一應俱全,百般熱鬧。他都不甚留意,畢竟這紹興府自古就是東南雄鎮(zhèn)、富麗之鄉(xiāng),有此熱鬧繁華,也屬自然??蓡尉褪沁@聲“賣河”,倒使他大感稀奇?!捌仗熘?,莫非王土”。這朝廷的山河,豈能任人叫賣?莫非這賣主是什么龍子鳳孫、金枝玉葉?
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再聽那叫賣聲,清清澈澈、高高亢亢,如行云流水,似金聲玉振,迥然異于普通商家小販吹吹擂擂、巴巴結(jié)結(jié)、一嗓油甁腔的叫賣。
這會是個什么樣的奇商異賈?
反正到俞大猷行轅總要經(jīng)過此橋,不妨順便就擠上去看看!宗詩好奇地擠上去,卻見橋頂中央空出一小塊地方。他從人縫里看過去,見居中站著一個秀才打扮的人,正背對自己,一袖倒背,一袖高揚,口口聲聲叫喚著賣河,灑脫得近乎顛狂,全不把周圍看熱鬧的人當回事。
宗詩心奇難耐,不由把擋在前面的兩人又撥開一些,目光下溜,一眼觸及那秀才長袍下擺疏疏繡著的幾枝青竹翠葉。襯著月白綢底兒,顯得異常風雅、異常醒目。
咦?好眼熟喲!宗詩心里猛一激靈,眉間霎時疑煙朦朧。繼而,那微蹙的眉頭又忽地一揚,他不由驚訝出聲:
“怎么?是他!”
少林寺之所以聞名中外,與其武藝高強和愛國精神分不開……明朝嘉靖年間,少林寺月空和尚等……結(jié)隊擊退倭寇多次進犯。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中國武術(shù)百科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