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安望著海平線上升起的太陽，在海面上灑下了一抹瑰麗，恍然覺得如釋負(fù)重。

　　這就意味著，他們又挨過了一天。

　　亞特蘭蒂斯是神明恩賜的城市，可如今，神已經(jīng)下達(dá)神意，要?dú)Я怂?p>　　整座城都沉默了。

　　“父親……”

　　“去忙你的吧?！?p>　　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發(fā)了，一直如此。這座空城，還有意義嗎？

　　亞當(dāng)，被視作所有人的父親，原本是最初的一代城主。

　　他面前沉睡著一位極美的女性，是誤食禁果的夏娃。少女安詳?shù)亻L眠于白玫瑰填滿的棺材里，無憂無慮。

　　亞當(dāng)和安沉默地對視著。亞當(dāng)?shù)难劬κ翘炜盏乃{(lán)，明凈，是海洋的藍(lán)，深邃。安的眼睛則無比純粹，是粉綠色的，更鮮活。

　　亞特蘭蒂斯是逐漸空出來的，現(xiàn)在大概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了。

　　安作為新任的城主，接管了神殿的執(zhí)掌權(quán)。

　　神殿金碧輝煌，在晨曦中莊嚴(yán)而不可侵犯，然而里面除了歷來城主的金像，壁畫以及巨大的陣法，可以稱得上是空蕩蕩了。安在這里度過了大量的時間，他不知道這里有什么，但是守住這里，卻是職責(zé)所在。

　　“早，杰斯特先生?！卑驳χ蛄藗€招呼，輕柔的嗓音在整個大廳里回響。

　　“早，但是我更喜歡你能對我說好久不見?！苯芩固鼗貞?yīng)著，從黑暗中走來。他很漂亮，一雙桃花眼風(fēng)情萬種，整個人的裝束以黑色為主調(diào)，和半身沐浴在晨曦中披著帶有金色邊飾的白袍的安形成強(qiáng)烈的反差。

　　“那么先生心情如何？有興趣把上次未完的故事講完嘛？”安行至最中央準(zhǔn)備禮拜。

　　“啊，讓我想想，上次講到哪里了？神？額，大概輪到伊甸園吧?！?p>　　“其實(shí)我不是很想講啊……”杰斯特歪頭一笑，眼里閃著狡黠的光芒，金色的豎瞳陡然變細(xì)，像個陰謀家。

　　“神的故事不好聽，聽聽人的吧，比如你周圍的這幾位……”

　　“前任的城主們也有故事嗎？”

　　“當(dāng)然有，畢竟人要比神有意思的多。其實(shí)你仔細(xì)看看，不止你眼恰能看到的。你從未仔細(xì)看過?！?p>　　“還有其他人嗎？”

　　“當(dāng)然有?！北热缥?。

　　太陽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折射出璀璨的光。海底是歸宿，眼前是未完的故事。

　　安找了個機(jī)會仔細(xì)看看，第一任城主奎寧，代表秩序。他的腳下，踩的是火焰的圖騰，手執(zhí)象征秩序的權(quán)杖，其精髓是深藍(lán)色的寶石。氣質(zhì)是一絲不茍的，但也不算嚴(yán)肅。細(xì)看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看向的是那顆寶石，他的眼睛也是深藍(lán)色的。

　　“看的清嗎？”杰斯特從黑暗中緩步走出。

　　“完全……看不透?！?p>　　“權(quán)杖的寶石里面藏了個人，他在看著他。”

　　“??？那些城主們……”

　　“都是有故事的人，因?yàn)樗麄兓钸^。”

　　杰斯特閉上眼睛。

　　“第一任城主代表秩序。他建立了亞特蘭蒂斯的規(guī)則，也是神與人的聯(lián)系的使者。他也和你一樣，每天要再此禮拜。殿堂是整座城唯一一個沒有翻新過的地方，代表著永遠(yuǎn)的屹立和迎接太陽?！?p>　　“其實(shí)也沒什么特別的故事，都差不多，但是都有同一個追求?！逼鋵?shí)是你啊。

　　杰斯特淡然道。

　　他總是喜歡藏在黑暗里，讓人看不見他的情緒。

　　安做禮拜的時候是需要靜心的。又到了他一個人的時光。

　　“看吶，這個不幸的小孩兒。禮拜多無聊啊。”殿內(nèi)傳來了稀碎的低語。

　　“他不是禁果嗎？怎么會在這里？”

　　“挺漂亮的一個小孩，我想父親應(yīng)該很喜歡?！?p>　　“別這樣，夏娃還沒醒呢?！?p>　　“杰斯特剛剛來過?！?p>　　“別提那個混賬?！?p>　　“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父親是不會同意的?！?p>　　“我們之間有什么分別嗎？”

　　安實(shí)在靜不下心了。

　　安:這信息量巨大啊……

　　“你們能不能閉嘴，小孩在禮拜呢?！?p>　　“哼，禮拜誰？地上那個禁果嗎？”

　　“父親總是這樣，非要把他的孩子推開。更何況還是這么可愛的孩子?！?p>　　“你這話就很讓人誤會了?！?p>　　“奎寧，你清醒點(diǎn)兒，亞當(dāng)比誰都清楚。但小孩兒是我們的?！?p>　　“都規(guī)矩點(diǎn)兒！”

　　“他承認(rèn)了！”

　　“我們的皇后也有今天呵?！?p>　　“克勞德，你就不能熱乎點(diǎn)兒嗎？”

　　安聽出來了。

　　只說過一句話還被嘲諷的皇后是第一任，奎寧。

　　關(guān)注杰斯特，說話冰冷還諷刺人的是第三任克勞德，

　　嫌棄克勞德的是沃穆納森，第四任。

　　總是提父親的是利威爾，第六任。

　　同情他不幸的應(yīng)該是第二任加內(nèi)特來。

　　提到母親的那位是休謨?nèi)鹚?，第七任?p>　　提到禁果的就是第五任布瑞威了。

　　安:前輩們都這么熱鬧嗎？

　　“嗚呼，禁果小孩，你聽得見對不對？”利威爾語調(diào)很活潑，有點(diǎn)像杰斯特，針對一個人的時候帶點(diǎn)誘惑的意思。

　　“是的?！卑惨?guī)規(guī)矩矩地回道。

　　“看吶，杰斯特給他留下了禮物！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沃穆納森很歡快。

　　“你們總是如此莫名其妙。你們和他不合適?！?p>　　“奎寧，你一直都是閉嘴的，沒人需要你廢話?！笨藙诘鲁私芩固兀绕湎矚g針對老大。聲音沒有一點(diǎn)兒起伏，效果尤其明顯。

　　“布瑞威，你不要總提禁果?！毙葜?nèi)鹚冀ㄗh。

　　“可是真的好像啊，和夏娃說是兄弟也不為過吧?！奔觾?nèi)特來感慨。

　　“你不覺得這話有問題嗎？夏娃一直都是母親的身份好嗎？”克勞德繼續(xù)鄙視。

　　“我也知道那位女士現(xiàn)在算是男士啊。”

　　“利威爾，快閉嘴吧。”

　　“?。俊卑驳膬?nèi)心地震:父親守的一直是個男人？！

　　“看，你們嚇到小孩兒了?！奔觾?nèi)特來說道。

　　“小孩無知很正常?！笨藙诘潞苤锌系卦u價道。

　　“奎寧，快，你告訴他?！蔽帜录{森慫恿。

　　“杰斯特不想說。”奎寧拒絕。

　　“已經(jīng)末世了，誰還在乎真相？”利威爾輕描淡寫。

　　“是這樣的，亞當(dāng)夏娃偷食了禁果你知道吧？”加內(nèi)特來絲毫不介意這種事情。

　　“杰斯特先生講過?！?p>　　“好的，讓我們繼續(xù)。神懲罰了他們，并將伊甸園變成了亞特蘭蒂斯城。亞特蘭蒂斯就這樣被打下來了，并且慢慢接近深海。這個是末世的預(yù)言，也是神的懲罰。”

　　“并且一直沒有逆轉(zhuǎn)。”利威爾補(bǔ)充道。

　　“那是因?yàn)槟銈儾慌浜??！笨鼘幷f。

　　“嗯，‘你們’也包括你自己?！笨藙诘虏逶掃M(jìn)來。

　　“你看到了，禮拜不是你一個人在做，但是只有你一個人好好做了。所以……嗯”加內(nèi)特來委婉了那么一下下。

　　安:原來這么不靠譜(*￣m￣)。

　　“禁果是雙生果，夏娃和父親吃掉了白色的那顆。黑色的那顆被杰斯特不知道怎么樣了?！?p>　　“夏娃變成男性……額……機(jī)緣巧合，機(jī)緣巧合。”

　　“就是我們都不知道是怎么變的，反正是變了?！崩柛阶h。

　　這幾句就在瞎扯了。

　　“安，禮拜要心靜。”亞當(dāng)?shù)穆曇魝鱽怼?p>　　“父……父親！”安直接抖了個激靈。

　　“晦氣。”克勞德十分反感。

　　“同?！绷硗鈳讉€也表示。

　　“你打算怎么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呢？”杰斯特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儼然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你說過，你會坦誠的呢，偉大的父親要食言嗎？”

　　“安，你信我嗎？”

　　“信的，父親！”

　　“我說，你就是夏娃，你信嗎？”

　　“噗哈哈，精彩啊，被夏娃誤食的禁果和一半的靈魂給了安，然后變性了！”利威爾快笑抽了。

　　“我勸你閉嘴?！笨鼘幗ㄗh。

　　“別這樣，讓我笑會兒。末世最有意義的笑話也不過如此了。”利威爾大概要岔氣了，“我居然能等到亞當(dāng)攤牌的這一天！”

　　如果不是因?yàn)殪`魂被封在了雕塑里，休謨?nèi)鹚颊娴南氚阉蛞活D。

　　“……”安呆滯了，無語了……

　　“嘖嘖，末世了啊，真相其實(shí)已經(jīng)不重要了。”杰斯特已經(jīng)是半人半蛇的模樣，邪笑著，嘴里的尖牙發(fā)著森冷的光澤。

　　“父親……這……”安忽然就不知所措了起來。

　　“已經(jīng)解釋不清了……”

　　亞當(dāng)?shù)谋砬榫腿岷土讼聛?，淺淺的笑著。

　　“母親的另一半靈魂呢？”安問道。

　　“被我封在了另一顆禁果里，吃掉了。”杰斯特甩了甩尾巴，表情頗為得意。讓安心里一陣惡心。

　　“啊，真是令人遺憾呢。”加內(nèi)特來感慨。

　　“所以亞當(dāng)為什么要這么冷淡呢？你比誰都清楚，安其實(shí)就是夏娃呀?！苯芩固氐男θ菰桨l(fā)猙獰。

　　“是因?yàn)槟瞧咨幕▎?？還是那具身體？還是那副棺材板？讓你無法接受事實(shí)呢？”

　　“安是無辜的……”面對杰斯特的挑釁，亞當(dāng)選擇了后退。

　　“杰斯特，你真的是……神的化神嗎”奎寧問。

　　“亞當(dāng)，你說呢？”

　　“……”亞當(dāng)選擇了沉默。

　　“哈，秩序，理智，寬容，勇氣，追求，善良，生命。還有第二個人。”

　　“恥辱嗎？他們的‘父親’?！?p>　　“對不起……”

　　――夏娃失去了她的靈魂，安是她也是他。

　　亞當(dāng)將一直存在，殘破的靈魂，被瓦解，被瓜分，塑在了泥土里面，奢侈的寶石美麗而又虛幻，里面是憤怒，是恐懼，是冷漠，是傲慢，墮怠，貪婪，欲望，是種種不堪。

　　繁華的城市，永遠(yuǎn)迎著太陽的殿堂，是假象，掩蓋了齟齬的思想。人來人往，靜待死亡，是命運(yùn)，扼殺了見不得光的渴望。

　　――

　　安，你很漂亮。希望你活得比她更好。

　　奎寧等七個人第一次見到安就被驚艷到了。這個小孩他們很喜歡，像亞當(dāng)喜歡夏娃那樣喜歡。

　　亞當(dāng)始終守著夏娃，他只剩這份執(zhí)念屬于他了。

　　杰斯特所有的善良都給了那迎接太陽的殿堂，現(xiàn)在他是黑色的了。

　　安不是她。

　　杰斯特這么想著。杰斯特那些可以入目的靈魂都在殿堂里，看著另一種光。

　　他吃掉了夏娃的另一半靈魂，確保安從被他發(fā)現(xiàn)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會受到威脅。安和夏娃從來都是兩個人。

　　安應(yīng)該屬于自己。

　　杰斯特對著一點(diǎn)深信不疑，有些時候，有些想法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亞特蘭蒂斯終于成了一座空城。

　　亞當(dāng)選擇與夏娃合葬。那里有一片白玫瑰的花海。

　　杰斯特直到?jīng)]入海底時也沒有說出一句喜歡。

　　沒有說的是，杰斯特的那點(diǎn)善良，被綁在了亞當(dāng)職責(zé)上。作為報復(fù)。

　　原來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