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漩渦
天色逐漸陰沉下來,明明正值午后,早上明朗的光線慢慢地消失,陷入陰影的都市,在銀座的玻璃窗外,搖搖欲墜。
銀座的人來人往依舊,人們忙碌又漠然的神情,偶然間會被一兩個與眾不同的幸運兒點亮。
身穿著筆挺西裝,卻有著極其干凈氣質(zhì)的少年,優(yōu)雅地伸出胳膊,讓身邊不那么起眼的女孩挽住,在閃爍燈牌里游動著的遍地日常衣裝的人潮格外突出。
繪梨衣好像還有點不好意思,可看秦離的神色,沒有半分尷尬和調(diào)侃的意思,也就是,嚴肅且認真。
少年微微頷首,繪梨衣本能地也低了一下頭,為什么他可以這么自然呢?
兩人邁開了步伐,向著通道另一端走去,繪梨衣覺得秦離走的很快,有一種他們在逆行的錯覺。
世界上仿佛就剩下了他們,身著戰(zhàn)衣,走的不是銀座里熱鬧的街道,而是金碧輝煌,通往戰(zhàn)場的圣殿。
繪梨衣感受到自己的步伐也隨之變得堅定,她的腳步以往只踏足神社的木地,踏足鮮血流淌的土地,或是無所事事地蜷縮在自己的小房間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勾著巫女服。
哪怕此刻他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或因為衣著,或因為神情或者正在做的事情,顯得那么奇怪,卻也沒有太多的人回頭,繪梨衣原本的一絲不自然也消失殆盡了。
是嚴肅的,認真的,是莊嚴的,無畏的。不知道為什么,繪梨衣的腦海里本能地想到這幾個詞匯,她以往也只是在十字路口,為了廣闊的世界不能為自己眼底收盡而傷感,現(xiàn)在她能夠感受到,不只是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能夠聽見在偌大世界里,自己聲音聽起來是什么樣的。
“能夠開口嗎……”繪梨衣無聲地張了張嘴,秦離微微一側(cè)頭,看著廊道的玻璃窗,隱約有眾多交通工具馬達的混雜聲滾騰而來。
最后,秦離帶著繪梨衣來到了一個看起來應(yīng)該是影院,或者演奏廳的地方。
繪梨衣睜大眼睛,半信半疑地走進去。
真的是一個小小的音樂廳,她很快適應(yīng)了黑暗,四處張望,秦離遞出身份卡,一旁的服務(wù)生將他們引到更深處的一個獨立的小廳。
“這是…什么?”繪梨衣在秦離的衣袖上寫著,秦離一樣在自己的衣袖上寫,“用最高貴的姿態(tài),欣賞最能夠?qū)⑿穆晜鬟_的音樂,一趟旅途的序幕就用這個開啟吧?!?p> 繪梨衣不受控制地,坐在對于兩個人來說,相當廣闊的空間,看著幕布緩緩拉起,有各種各樣的小東西被送到她手里,有給她擦手的精致手絹,還有方便她能看到更精細景象的望遠鏡可以把玩。
歌劇演員走上臺,面帶微笑地唱起了開幕的曲子,繪梨衣拿起望遠鏡,仔仔細細地瞧著演奏的交響樂團,還有舞臺上衣著鮮亮,面容姣好的歌劇演員。
秦離似乎也并不在意繪梨衣聽不聽得懂歌劇的法語,意大利語等等,只是由不同的歌唱家們,一幕幕地換場,將多個歌劇的名場面節(jié)選展示出來,但也花了不少時間。
繪梨衣的反應(yīng)卻讓秦離很滿意,小巫女仔細地觀察著演員們的動作以及臉上的神情,聆聽聲調(diào)的變化和音樂的輕重緩急,從《圖蘭朵》的《柳兒之死》到《蝙蝠》里女仆的美妙幻想,從《茶花女》瑪格麗特的訣別到《費加羅的婚禮》公爵夫人的回憶,最后一首卻不再是歌劇了,變成了交響樂隊的獨奏。
是《迪迦奧特曼》的主題曲嗎!繪梨衣很意外,但又馬上進入了欣賞的狀態(tài),她眼里映出的舞臺上的光輝在微微閃爍著。
不論在奧特曼眼里,面對怪獸會想什么,或是怪獸在被攻擊時會想什么,世界上還有很多種足以演繹的聲音。
秦離卻沒那么認真,他清楚地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一切變化,從嘈雜而日常的人聲,到喧鬧沸騰的人潮。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看中了懸賞的線索和消息開始搜尋了,所幸他雖然主動暴露出了位置信息,但憑借自己的鈔能力,找到了這么個小小的演奏廳,能夠再迷惑外面的人們一會。
讓他有點吃驚的是,這次源稚生倒沒有像上次買飲料那樣等了好久,而是幾乎在最瘋狂一波人的前線到達銀座大樓時,攔住了他們。
所以他才能和繪梨衣這么安心地看了這么久的演出,少年不經(jīng)意間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他輕輕倚向繪梨衣,繪梨衣顯然還沒過癮,但還是乖乖站了起來,兩人等待指揮落下手,安靜地鼓掌后,又如來時一般悠閑地走出去。
還有時間,還做什么呢?秦離時不時用余光觀察女孩,小巫女血統(tǒng)純度也不是蓋的,不知道是不是能夠很明顯的注意到周圍氛圍的變化。
但是繪梨衣似乎并沒有太多的反應(yīng),秦離不好下決斷,只是按部就班又看起來極其隨心所欲地行動。
真不愧是源稚生,外面的騷動并沒有怪異到能夠引起繪梨衣的注意,只當是交通高峰期,女孩拉拉秦離的袖子,少年會意,大大方方地帶她去嘗試銀座里看到的中式餐廳。
雖然說是中式餐廳,秦離在征求繪梨衣意見過后,選擇了繪梨衣印象里絕對沒去過的一家。
但也不是什么便宜的地方,繪梨衣盯著精致的小菜,是一小塊雕琢過的粉色糕點,輕輕咬一口,里面軟糯香甜的餡料十分治愈,櫻花般的色澤,草木的清香,還有工藝品一般的樣貌,她再看看秦離,秦離在服務(wù)員遞過來的票單上填寫完,不知道她這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皺皺眉,繪梨衣也有跟著要皺眉的趨勢,他趕緊把自己的那一份點心也推過去給她,然后把開好的票單疊好放回口袋。
繪梨衣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有點羨慕。
羨慕秦離手頭上有錢。
她的錢好像還是得掛名在哥哥和家族的名義下,也沒有現(xiàn)金,以前出門如果去食堂吃一頓飯,很快就會被找到。
廚師上菜的節(jié)奏很舒適,秦離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吃得不如一個小姑娘香甜,繪梨衣一心一意撲在自己面前那些精致美食上,剛才在電視面前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都消散了。
秦離覺得有點好笑,狠狠地挖了一口湯塞進嘴里,哎,小姑娘天然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如果真的這么容易被治愈的話,他這一趟出來的別有用心反而顯他卑鄙了。
繪梨衣早早地清洗完自己的那一份,望向慢吞吞的少年,少年被她盯得有點發(fā)毛。
這么一看,現(xiàn)在也不是飯點,大大餐廳里,兩個人只是簡單的找了張桌子坐下,孤孤單單的,又有點冷清。
繪梨衣轉(zhuǎn)頭望向朝著銀座街道的方向,不知在思索什么,又或是在回味剛才廚師好心講解起來的這些點心的精妙之處。
她在秦離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用手指在座椅上畫著———
“我好像知道,在有奧特曼的世界里,小怪獸該怎么做了。
其實,世界上的奧特曼,也不是那么多,小怪獸也不是那么少,小怪獸也可以不去奧特曼的面前,可以和別的小怪獸開心地聽世界上更多的聲音……”
下一秒,秦離放下餐具,左手放在繪梨衣身側(cè)的桌面上,慢慢地寫,“不,你還是在逃避,這話或許很難聽,但絕不是我真正想向你展示的?!?p> 繪梨衣以為他沒看到呢,幾不可見地羞惱了一下,又寫,“為什么是逃避?”
“聽世界的聲音還不夠,你用自己的聲音了嗎?你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了嗎?”
女孩沒有回答。
“你有什么,能證明自己來過這個世界?憑借接受自己是怪獸的事實,面對奧特曼的時候欣然接受?你真的能記住每一個怪獸嗎?
至少要證明,我們存在過?!?p> 我們?繪梨衣看到這個詞,微微動搖了一下。
但這個動搖也包括是物理上的。
秦離的表情恢復(fù)了漠然,原本兩人正對著的玻璃窗被一個人形陰影擋住了。
窗外,一個戴著面具的人,穿著通體黑色好似喪服的西裝,直勾勾地看著他們,還優(yōu)雅地背著手。
秦離側(cè)過頭,看著繪梨衣。
面具男子身后的廊道里,陸陸續(xù)續(xù)有更多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過去是怪獸看著奧特曼的世界,浮想聯(lián)翩。
小怪獸,你現(xiàn)在又看著什么呢?
*下一章高光
反叛的歌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