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嬌典二人看望雅俗
菜好酒也好，勛貴人家辦喜事雖多，可這般飲食講究的卻罕見，高升老爺吃著喝著那叫一過癮。
成國公府不同于保國公府，來客大多是實權(quán)勛貴，顯赫百官，至于領(lǐng)虛職的皇親國戚來得甚少，所以來這里吃過的幾場席，都是擺圓桌，相近品級坐一起，整體氣氛相當(dāng)融洽。
保國公府在這塊兒恰恰相反，只要辦喜事，第一級的皇室親戚占據(jù)相當(dāng)比重，各種接待禮儀，進(jìn)出禮服，都有規(guī)范，所以一件喜事通常會分幾日設(shè)席，不同身份級別錯開日期，座位也分食宴居多，不像這里。
每次來浩瀚家吃席，都上大桌，幾位國公同席，真有老友會聚的氛圍，大家吃喝閑話甚是隨意。眾人見高國公吃的喜氣洋洋，都勸高國公多吃點，離得近的給夾菜，離得遠(yuǎn)的幫勸酒，高升老爺覺得大家真是不錯，每當(dāng)要舉杯時，也非常知道說暖場漂亮話的，頓時頗能展現(xiàn)國公爺?shù)娘L(fēng)范。
高升老爺吃幾口好菜，就要來一口好酒，爽哉爽哉！酒席過半，成國公帶著三個兒子過來給客人敬酒感謝，到了有幾位國公爺?shù)倪@一桌時，眾人都站起來給成國公答禮，保國公吃的熱情四溢，沒注意到，一旁的興國公就好心提醒，保國公反應(yīng)過來了，立刻端起酒杯站起來，滿面笑容的說道：“浩瀚賢弟兒孫滿堂的福氣讓人羨慕，此次再度喜得賢孫，可喜可賀，祝福賢弟與令郎螽斯衍慶，兒孫滿堂，人有令子，宦有賢郎，風(fēng)毛濟(jì)美，麟趾呈祥，祥和康泰，福壽綿長。”
“多謝賢兄?！焙棋犕昃腿滩蛔∨c保國公碰杯，保國公話說的押韻得體，本就漂亮，更重要的是這話是保國公嘴里說的，就更顯得漂亮，到底是位國公爺，混的再差，人家話也會說。
高國太催懶兒子赴宴就一招，李國公府好吃的多，果不其然，這頓筵席沒叫高國公有一絲一毫的失望，吃快活了，自然要說兩句好話感謝一下。
所有的爵爺當(dāng)中，成國公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睿智能耐，保國公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吃憨懶，如此倆人能這般真心碰一杯，叫人看著都覺得有態(tài)度。
話說新杰與輝耀二人為喝什么酒爭了幾句嘴，又被良振用實際行動圓了過去，最后惹得滿桌開戒，大喝烈酒，在座年歲都不大，又沒什么量，數(shù)口一干，小的幾個便兩腮泛紅，很快滿桌開始掏心掏肺亂聊起來，盡說些消遣玩樂之事，又互相攀比誰的父母先生管得更厲害。
兆輝心里道：“都讓了別喝偏要喝，現(xiàn)在不知道誰是小丑了！”嘴上卻還跟眾人繼續(xù)喝著。
嶸耀看兆輝裝半醉裝的挺像，雖也陪著喝酒，卻把這小子盯緊了，斷不能叫他獨自跑出去玩別的。
宴席吃到一半相互都聊個嘴大熟，新杰見這群小弟人都不錯，以往社交少了，今天相聚也打開一片新見識，便主動與眾人交談起來，又把自己過去半年住在韓家所聽所聞之事，與大家詳細(xì)展開討論，漸漸被打翻腦海大多認(rèn)知，大家聊到京中各勛貴豪門力量，都說昌邑侯府實在不怎么樣，這幾位似乎很瞧不上韓家那幾位常在自己面前人五人六的公子哥，韓家原來完全沒他們自己吹得那么顯赫，尤其韓老二名聲巨差。曾經(jīng)父母說千百遍都不信的話，外人解釋一遍就信了。
本來新杰還想問詳細(xì)些，不過大家似乎不喜這類話題，接著又各自聊起誰誰考功名的事，良玠已經(jīng)考上增生，如今在國子監(jiān)讀書，大家就問良振如何不去，良振說他想當(dāng)軍官，大家看他白白胖胖，又有些不信，最后有功名的聊功名，沒功名的聊家里關(guān)系，把隔壁桌長輩都聽住了，回去定少不了收拾。
后來成國公過來給少年們這幾桌感謝表示，一群貴公子全部起身，恭敬給國公爺敬酒，差不多算結(jié)束了。兆輝等成國公和幾位李氏兄長一走，立刻借口起身，直接跑了。兆輝前腳一走，嶸耀后腳就跟了出去，倆人直接出了東花廳。
相較東花廳的豪爽熱鬧，西花廳這邊女客又是另一番滿堂富麗的景象。嬌兒典典都隨家長一早趕來赴宴，到場瞧了半天沒見雅俗，意外發(fā)現(xiàn)穿著太師青織金曲水連環(huán)紋錦面水貂皮大襖的背影，知是雅量，連忙迎了過去。
回頭乍見同學(xué)，雅量驟然一喜，彼此頓時親熱成一塊兒。嬌兒今天一身錦貂，從上到下縷金妝花圖案，寶石赤金首飾，光閃閃跟個美艷的圓花豹似的。典典也穿了一襲亮色錦緞，毛皮鑲邊，仿佛絕色的仙狐。三人互道分別想念，免不了問及雅俗在哪里。
雅量道：“姐姐不喜歡太熱鬧，每次舉辦這樣的大宴，她總是待在自己屋里不出來。”
嬌兒笑道：“以前沒看出雅俗是這樣喜靜不喜鬧的性格呀！難道因為她一出來，自成眾星捧月之勢，是不想太奪目了?！?p> 雅量忙笑道：“你這么說便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意味了，我姐姐不在這里，還有誰能勝似你?！?p> 典典也道：“我們一般也不怎么出來赴宴，還不是因為這是雅俗的家，才特意起早趕來的?！?p> 雅量：“既這樣，我?guī)銈z去找姐姐吧！離擺席還好一會兒，稍后回來不遲?！?p> 二人欣然應(yīng)允，今天不妨看看雅俗在家干什么。
雅量又對還君說：“你替我去哥哥那里把手爐取過來，回頭在姐姐那里找我?！闭f完領(lǐng)著二人先行離了眾人。
永昀、芍貞、鹓鶵、文冉等人隨后紛紛趕了來，見最厲害能鬧的四個今天都不在，又無處去找，免不了聚在一起聊天，感嘆她們沒心沒肺。
雅量帶著嬌兒典典直接去了四象齋，三人穿過玉堂富貴獅子門，一進(jìn)院中，只見布局開闊，大氣疏朗，東西兩個大理石雕花方壇，面對四象齋主屋方向，左壇內(nèi)是青松奇石，右壇是一棵壯麗如亭的牡丹古樹，四周若干名貴花木，甚至有月季、山花和紫梅都開出豐富飽滿的花朵，君不見雍容春意，卻不乏蔥蔚洇潤，盎然生機(jī)。屋頂后面露出兩個巨大的銀杏樹頭，一下便叫人記住了位置。
嬌典二人正感嘆這院子好，兩側(cè)廂房里的嬤嬤丫鬟見雅量小姐帶倆千金姑娘和五六個丫鬟一道進(jìn)來，連忙出來詢問示下。
雅量便對嬤嬤介紹說：“這兩位姑娘是邵國公的千金和趙尚書的孫女，大家來看看姐姐，都是姐姐的好朋友。”
下人得知身份，連忙問好，前面的向屋里通報，中間的上前給打開門簾，恭請幾位姑娘進(jìn)屋，落后的轉(zhuǎn)去小廚房，通知準(zhǔn)備茶點。
嬌典隨雅量一起走到里面，一進(jìn)屋就感覺全身暖的一松，兩處一看，才知原來這就是雅俗的閨房，果然珠簾熒煌，璀璨叮咚，從西到東依次是臥間、梳妝間、明間、休息間、書房，總面積與金縷軒不相上下，滿室奇珍擺設(shè)不消說，炕榻案椅上面鋪著圖案精美的錦繡綿墊和光滑的毛皮褥子，編金羊毛波斯毯遠(yuǎn)遠(yuǎn)展開一地華麗的異域風(fēng)情。
不說典典，連嬌兒都覺頗開眼界，這里相比金縷軒，豪華富麗真心不輸，大氣精雅更有勝之。
雅俗端坐在東次間的紫檀羅漢床前，髻前戴一件兩樹多枝鹿角獸面頂?shù)募兘饡龛傃汉髅烙耦^飾，流垂背后的烏發(fā)束了金蝙蝠簪扣，手里卷著一本《樂府詩集》，青霜色織金纏枝四季三多紋宋錦對襟襖，衣面遍布牡丹、菊花、佛手、石榴、蓮蓬等花樣，里子和風(fēng)毛是成片油光順滑的藏羚羊皮，鑲金藍(lán)珊瑚珠紐扣，紫電色浮光飄花緞面皮裙，錯金彩繡山川紋天鵝絨絲履踩在鋪綢墊的腳榻上，鞋尖各鑲一塊栗子大的蜜蠟，左右一對黃銅琺瑯象鼻三足泥鰍沿炭火盆，燃著銀骨炭，鶴頂鎏金鏤花熏籠蓋，端是風(fēng)雅矜貴，宛如神祗。
落地罩下鉤著兩根金鏈，懸一對黃金鏤空十八羅漢紋鑲寶石香球，絲絲縷縷的香氣從中綿延而出，幽幽浮動，沁人心脾。這么大的屋子一整片被地龍和炭盆烘的溫如春夏，這樣矜奢優(yōu)渥的生活也只有雅俗能不計成本的享受。
雅量輕輕喚了聲姐姐。雅俗方才聽見通報已經(jīng)合了書，發(fā)現(xiàn)嬌兒和典典到了面前，連忙放書站起來，一邊走來一邊笑道：“你倆今天也來了？”
塞北江南亦步亦趨上前，方才聽見通報已經(jīng)起身候著，因雅俗在屋里，需要倆人不離身伺候，就沒出去看，南北剛就在炕邊的繡墩上做針線。
嬌兒一見雅俗就說：“可不是為了看你來的，大好的日子躲屋里，若不是雅量，叫我們好找?！?p> 雅俗笑道：“不知道你們會來，不然就出去了！最近在家里天天休息，你們可好？”
典典笑道：“習(xí)慣了學(xué)館的熱鬧生活，起初回去有些不習(xí)慣，過了幾天便好了?！?p> 嬌兒：“我不像你們，可是閑不住的。以前在學(xué)館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只是單調(diào)了些，現(xiàn)在回了家，我也有我的事情，管家算賬，走親訪友，也不閑著。”
既然好朋友來了，自然要盡地主之誼招待一下。大家相互寒暄幾句，雅俗便請嬌典二人坐，她自己坐回羅漢床上，雅量隨雅俗坐羅漢床。嬌典順雅俗的示意坐上炕，才一坐好，就覺得屋子大了，雙方離得稍微遠(yuǎn)了，炕和坐床上的各人間都隔著雕花幾案，彼此位置很開。雅俗擔(dān)心雅量冷，又命江南把炭盆移到雅量面前。
山海嘉峪和小滿芒種倆倆抬進(jìn)來一個蓋著紅綢的樹狀多枝連盤，分別放在主客面前，揭開紅綢，兩樹都是金燦燦的銀鎏金十五枝連盤，俗量面前的是十五朵蓮花口盤，嬌典面前的是花頂大葉形連盤。
兩樹從上到下擺滿各種精致鮮艷的點心，餅糕卷酥，也有花鳥形狀，材料皆出自五湖四海的山野奇珍，一道道精心點綴，層層秘制，來自國公府大廚幾代傳創(chuàng)的手藝，濃郁的香味迫使人食欲大增。
江南用一個純銀雙耳方盤端一壺剛煮熱的駱駝乳，整套花色黃紫圖案繁復(fù)的金瓷茶器，并牡丹長柄金勺，先倒上奉給兩位客人，再奉給姑娘。
看這陣勢，不說典典了，連嬌兒都忍不住感嘆：“雅俗，你這里的東西好講究呀！這個多枝點心盤，連我家里也沒見過。”
典典也道：“你都沒見過，我更不用說了，想不到點心還能這樣放，剛剛抬進(jìn)來竟沒看出是什么！”一邊說一邊端起耳杯，細(xì)細(xì)看著上面的圖案花色，十分愛不釋手。
雅俗笑道：“以前沒見過，今天可見過了，這東西就圖個樣式新奇，看久了沒什么，跟那連枝燈一樣，都是家常物件?！?p> 說的大家都笑了。
駝乳補(bǔ)中益氣，養(yǎng)血潤肺，極為金貴，嬌兒和典典都喝過這種東西，今天也不客氣，拿起金勺便細(xì)細(xì)吃著，用過熱乳，嬌兒取了一塊猴頭蘑奶油酥餅，典典拈了一塊燕窩杏仁糕，一邊吃著，一邊與雅俗雅量聊起最近幾日待在家里的閑暇事件。
典典：“馬上就要過年了，這幾天府里都在制細(xì)糖，雖然可以買到好成品，但祖母總說外面的不如家里做的放心，我跟著嬸子后面學(xué)著做了些精細(xì)活，倒也解了悶兒?！?p> 雅俗：“你一直跟著祖母和嬸子生活，可想念母親？”
典典笑道：“爹爹娘親常有信件和物產(chǎn)回來，我?guī)缀趺總€月都能收到娘親的信和東西，大家信息互通，倒不是特別掛念，只是偶爾會想一些。祖母博學(xué)多才，嬸嬸性情溫柔，都待我極好，只要自己把生活過好，也很該知足?！?p> 雅俗也笑道：“相比姐姐的豁達(dá)樂觀，我竟是欠缺了些，前兩月爹爹娘親忙于事務(wù)，連著多日不見，我還為此抱怨過?！?p> 嬌兒忙問：“莫不是因為這個才不出去的？”
雅俗：“那倒不是，我有些喜散不喜聚?！?p> 典典笑道：“你這樣的天選驕子還有不知足的！瞧著只有我懂得些民間疾苦。若沒有爹娘的辛勞，便沒有我們做兒女的這般享福，有時候不能幫忙，更要多加體諒。不說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便是祖母教我讀書識字，嬸嬸待我視如己出的恩情，我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感激的?！?p> 雅量也道：“相比姐姐，我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如此說，以后更應(yīng)該好好孝順父母?！?p> 大家都贊成這個自然。
聊到嬌兒家里，只聽她道：“前幾日稍微忙碌些，年關(guān)將近，府里各處進(jìn)項都陸續(xù)送到府上，除了魚鱗賬，還有漕運商鋪許多賬目，我?guī)湍赣H打算盤對了幾天賬，雖然累點兒，倒也充實?！?p> 雅俗調(diào)侃道：“賬目都經(jīng)你手，也不是白辛勞，年終分年例，想你必定不少！這陣子讓對個賬，都是為自己辛苦，何況將來你必定要當(dāng)大家，管理財務(wù)，還是要點兒真功夫的?！?p> 嬌兒無所謂道：“爹爹娘親祖母都最信任我，知道我對賬目從未出過差錯，既然家中有需要，我也在所不辭?！?p> 雅量笑道：“瞧這雖是抱怨，卻句句都像夸自己呢！”
不知兆輝嶸耀干什么去了，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