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高府賀壽八仙同席
龍?zhí)ь^過后很快到了高國太的八十大慶,據(jù)說國公府此番意欲為此盛大操辦,定于二月初四起連開八日筵席,遍請皇親國戚勛貴朝臣宗族親友等。
自正月初,前往國公府送禮的絡(luò)繹不絕,在京皇親國戚,大小百官,甚至往來僧道之人,皆有獻禮。
浩然夫婦知道大嫂隔一二年便要去金陵看一趟祖業(yè),以及查看沿途的家族產(chǎn)業(yè),每趟費時至少四五個月,時間段不定,今年正月下旬就啟了程,現(xiàn)在那府里侄媳婦得管家理財,照顧孩子,大哥公務(wù)繁忙之余還要照管雅俗那個小魔王,恐怕不能面面俱到。夫婦二人也能理解,所以不用大哥托話,直接以行動表示,一定幫哥哥把雅俗帶好的。
張夫人已經(jīng)出發(fā)去了金陵,秦夫人于正月末臨時回了娘家看望母親,半個月內(nèi)難回,李國公府其余在京叔伯家如無交往便順其自然,走得近的幾房各有內(nèi)眷代表前去。賈夫人作為頗有影響力的誥命夫人,將于次日攜雅俗雅量一起,前去赴高國太壽宴。
今年氣溫和暖得早,近期人們紛紛以穿著春裝為風(fēng)尚。
這日去保國公府,雅俗天不亮就起了床。江南取來三支赤金打造的新簪為雅俗梳了發(fā)髻,三支簪挺粗直如筷,三個簪頭,一個是寶石明珠鑲的麒麟,一個玉寶鑲的螭虎,一個赤金嵌紅寶,丹艷的寶石近乎蛤蜊大一塊,搭配新得的赤金鑲寶石蟠螭九龍祥瑞富貴牡丹圈鎖,委實貴不可言。
一襲暮山紫縷金鸞鷟鹓鸑妝花錦面對襟長襖兒,金繡花邊立領(lǐng),于襟袖處鑲著三指寬的香色云紋織金邊,搭配寒潭青填金彩繡春山如笑馬面裙,當真春合雪聚,玉雕光凝。
嘉峪山海一起服侍雅俗用了些早點,很快二爺府就打發(fā)了車轎來接。
今日雅量也作一身嶄新,修長的青地球路雙鷲紋宋錦對襟襖袍呈現(xiàn)出古樸而華麗的異域風(fēng)格,搭配棗青色織金密裥裙,果然遍身光華,燦爛綺麗,飽滿的髻鬟邊插入一雙滿鑲彩寶珍珠的羽毛形花朵紋金釵,與服飾的風(fēng)格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可謂春生儀態(tài),玉化肌骨。
賈夫人帶倆丫頭一同乘車去了保國公府,路上有說有笑。半路上看看車窗外道:“老人家果然有福氣,這次高家親友全數(shù)到場,欽天監(jiān)算過接下來這半個月一連大太陽,天氣暖和,大家出門都方便,過這么大壽辰,倘或碰上雨呀雪的,人都不想出來,就不熱鬧了?!?p> 雅量好奇問:“聽說高國太壽辰的宴席竟要分八日,他家親友有那么多嗎?”
賈夫人解釋道:“嗯!高家姻親多,再者有一個貴妃是宮中多年專寵,皇上面子在那兒,客人少不了?!?p> 雅量:“今天是開宴的第二天?”
賈夫人:“首日筵席請的都是皇親國戚,例如在京王爺王妃、國丈夫人、公主駙馬,賓客與皇室直接相關(guān)。咱們這些勛貴朝臣家族放在第二日?!?p> 雅俗:“我聽過這個日期大致安排,首日請的是皇親國戚,次日請一眾公侯伯夫人和高官誥命,再次日是朝中文武翰林及誥命,再是不入朝官長及世家親友堂客,再是合族宗親,只是最后排到第八日能有哪些人?”
賈夫人:“雅俗只說了五日,第六日正是太夫人生辰當日,那日高家兄弟兒孫家宴,往后第七日是左右舍鄉(xiāng)親鄰,以及往來僧道買賣人,第八日約由高家各處管事下人湊的一日,最后兩日都是常年為高家辦事的,按理必須宴請,也有犒勞之意。”
雅量嘆道:“僧道買賣人都請呀?”
賈夫人:“那是自然,高國太這次辦壽既是全請,那么那些與高家常年往來的僧道買賣人估計都會借機獻禮,只要禮送上了,便在受邀之列。咱們今日去的人還算少的,明日宴請文武百官,不少內(nèi)官也在其中?!?p> 一到高國公府,入目張燈結(jié)彩,萬紫千紅,連屏獻壽,坐榻錦繡,笙簫鼓樂之聲穿街過巷,一應(yīng)用器煥然一新。
姊妹倆一路觀察周圍的布置,忽見四個丫鬟擁著沉宓迎面過來。她今天穿著一件蟹殼青二色金繡花卉鳥蝶如意對襟襖,藕荷色花鳥紋條面加桃夭色花卉紋百褶裙,裙面裙襕的繡工極為繁瑣精美。
一雙琥珀褐目多情如斯,五官嫵媚,顧盼神飛,滿頭烏油油的龍蕊髻編盤的一絲不茍,金燦燦的項圈前面合著小巧的雙石榴花扣,墜一塊半掌大的純金鏤空雙蝠壽桃鎖。雙腕各套一對金質(zhì)龍鳳紋鑲珠寶扁條臂環(huán),三個金花寶石戒指,皆與宮中之物不相上下,抬手間叮咚璀璨,玉骨珊珊。
“尚書夫人好!”沉宓先給賈夫人問了安,緊接與倆姊妹互道想念,親熱成一團,見賈夫人在旁,又道:“夫人,壽宴擺在凹煥廳,我特意在這里等您,幫您引路?!?p> 雖然只是為了等雅俗雅量,但不妨礙沉宓這么客氣,賈夫人聽出來也舒服。
凹煥廳是保國公府內(nèi)院極有名的建筑,正廳坐北朝南,東西兩側(cè)是寬闊的偏廳,從空中看,整個建筑便如一個凹字,所以得名凹煥廳。
整座建筑建構(gòu)奇巧,四周雕梁畫棟,門窗灑金繪彩,頗具江南意蘊。如今二月上旬天氣,打開內(nèi)圈門扇,觸地暖融融的火龍,幾十盆嬌艷的春梅,瑩潔的水仙,把空氣熏的又溫和又芬芳。中間天井只是一座寬大華麗的戲臺,正好廳內(nèi)各處賞戲。
小姑娘們一路說說笑笑,嘻嘻哈哈,到場一看,幾十張八仙桌,五六成座位已占了客人,果然京中顯官貴爵大都來了。此外各家跟來的人,又有別處周備管待。這番隆重,除貴妃的影響力帶動,高府兒女聯(lián)姻各個非富即貴,世族姻親力量也不容小覷。
雅俗很快發(fā)現(xiàn)兩位舅母來了,連忙上前問候。
內(nèi)眷聚宴,不少都帶閨女來。過去幾年凡在高家閨學(xué)待過的姑娘,近日悉數(shù)隨家長一起到場來給老國太祝壽。小千金們拜完壽又紛紛問候一旁的畢館主。畢館主的圓臉笑成一朵花般答應(yīng)著,覺得她比這里好多貴婦人都有面子。原來昨日所接待的皇親國戚均至終席,高國太一天禮見頗覺勞乏,便請了畢館主來幫襯。宮廷女官出身的畢館主,拿捏這些場合小菜一碟。
大小賓客分別被引到東西側(cè)廳就坐,獻武夷茶吃,不慣這茶的,另配有相應(yīng)適口好茶。各桌擺著食品攢盒與牌具,賓客把茶吃著,又漸漸玩起牌來。
高四老爺收藏的各種骨牌、葉子牌、雙陸、棋具等少說有幾大箱子,近日老母辦壽,高聳特意獻上藏品供客人解悶兒。
小姑娘們看那邊東廳里的夫人已經(jīng)聚了幾桌在玩牌,便也學(xué)著耍起來。這邊西廳開了第一桌,永昀隨即抓起一副葉子牌,見芍貞還沒來,便要找正在閑聊的宓俗量三人來打一桌。俗量都說不會,沉宓聊的正歡,本不想玩,忽然看見富全伯府的陸表姐遠遠來了,表情瞬間變得就像雞看見黃鼠狼似的,連忙起身隨永昀再找兩個牌友打牌去。緊接著廳里連開了五六桌,除了四人一桌牌的,還有兩兩打雙陸,那叫一熱鬧。
雅俗雅量面前被奉上一個五子攢盒,都是些宮廷內(nèi)造果餌,就隨手拿著吃,又見典嬌過來打招呼,四人便坐在一起,邊喝茶邊聊天。
丫鬟來換茶時又拿幾副棋具問要不要。雅量拿了副圍棋,準備與雅俗一起玩玩。天嬌象棋下得好,接過一盒最大的象棋,到另一邊也找朋友玩起來,典典陪坐觀棋,那一個個檀木棋子就同月餅般大。會下棋的女孩見狀把余下的都拿去分了,廳內(nèi)一連排出十幾桌,儼然成了一場棋牌大會。
不久賓客差不多齊了,眾人打牌下棋正熱鬧,忽然外頭來報:“太夫人,饒陽侯的夫人帶著姑娘來給您賀壽,人已經(jīng)到了?!?p> 聽到話的賓客紛紛息了聲。饒陽侯一家原不在京中,開年后剛搬來京,想不到第一次公開出場竟是給高國太賀壽。早聞饒陽侯的小女兒滕姑娘有沉魚落雁之容,號稱饒陽第一美女,不知比今日在場的小京城四美如何,眾人都好奇想見見這位大名鼎鼎的美人兒。
此時俗量正在拈子點棋,指法文巧優(yōu)雅,嬌典芍盯著象棋,各自思索入神,沉昀打牌一派富貴氣息,幾處重點都被圍的水泄不通,沒什么關(guān)注這家新來的客人。
跟隨母親身后的飛飛穿著一套絢麗的廣袖曳地長身裙,整件衣服在橙色軟緞上用盤金蘇繡滿繡百鳥花卉紋樣,局部以各色寶石和小珍珠所成的珠繡裝飾,通身金彩斑斕,長長流瀉于地。頭上鬟鬟縷縷盤堆成勢,似卷云,似青山,左右十幾對鑲貓兒眼、珊瑚、翠玉的金簪釵,壓著紅絹牡丹,渾身散漫無盡的奢麗在一片繁華傾軋中翩然招展,引得滿室目光隨之流連。
眾人遠看女孩一副高挑身姿,修臂長腿,至近處但見粉香雪面,長眉大眼,鮮紅朱唇,容光瀲滟。一時回過神來,紛紛贊嘆這位滕千金清艷飛揚,風(fēng)姿迤邐,當真不負盛名。
飛飛給高國太磕頭祝壽,行完禮,高國太命人扶起來,帶至身邊,把飛飛拉著細看,問了年歲讀書等語,得知芳齡十六,蹁躚年華,又對齊夫人夸道:“好標致的孩子,小孫女竟比畫里出來的人品還好些,夫人真是好福氣?!?p> 傳聞滕姑娘多才多藝,琴棋書畫,詩酒花茶,無所不通,舞蹈最是出色。
齊夫人笑著客氣幾句,心想她就是沒福氣才無男嗣,最不愛聽這樣的奉承話。
饒陽侯滕鵬之女滕飛飛只有胞姐一人,便是皇上的淑妃。滕侯爺?shù)礋o大志,久離朝廷,其二弟滕鯤卻頗具權(quán)謀,原是正三品京衛(wèi)指揮使司指揮使,后升任至地方從二品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深受朝廷重用。
這一家來京不久,便聞得高國太要辦壽辰,于是齊夫人便帶女兒一起過來,準備趁機擴張一番聲勢。
飛飛隨母親一起給高國太拜完壽,便入西側(cè)廳就坐。一到廳里,果然引來一片羨慕的目光,最后她只是隨便挑了個靠邊沒人的位置坐了下來,大家這才紛紛轉(zhuǎn)過身。
小姑娘們此時雖各干各事兒,卻都時不時拿余光注意著飛飛。
飛飛自顧自吃茶,也在漫不經(jīng)心間打量著眾人,當看到中間被眾人圍著正在下象棋的天嬌時,猛然心底一驚,暗想京城果然臥虎藏龍,這里竟然會有這般標致的女孩子,再看其旁坐的典典,僅僅兩眼已然心生許多想法,又忍不住細看了幾眼,這二人穿戴尤其華貴,可見出身不凡。
飛飛于身份向來自信,坐著吃了會兒茶,就起身走向典嬌二人。天嬌象棋下的不錯,到現(xiàn)在共下四盤,對手換三個,盤盤穩(wěn)贏,此時芍貞剛輸兩盤正準備要退。
嬌兒見飛飛過來,還當飛飛要和自己對戰(zhàn),立刻讓朱閣擺棋,準備恭候。
大家看向飛飛,也期待她來與天嬌一戰(zhàn)。飛飛笑笑說:“我擅圍棋,象棋還不熟通?!?p> 天嬌便問向窗邊:“雅俗雅量,你們下棋誰贏了呀?”
大家集體看向窗邊,飛飛也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這二人靠著窗邊下圍棋,方才就在近旁不遠,被一群女孩圍的密不透風(fēng),竟沒注意到。當看到雅俗雅量時,飛飛的表情就像看到和璧隋珠一般驚奇,雅俗膚色生光,皓白勝雪,雙目明亮如星辰大海,說不出的驚艷蒼生,顛倒輪回。雅量容顏秀美無瑕,可謂傾國傾城。飛飛一陣動魄驚心,暗想:這二人,怎就能生得這么美!
在場除了飛飛,其余都先被這姐妹倆驚艷過了,大家見飛飛出神,便悄悄揣摩其心態(tài)。
雅俗雅量下的正在興頭上,被嬌兒這么一問,方才回過神來,目前尚無定論,其實雅俗只知道怎么落子的規(guī)矩,根本無棋藝可談,雅量棋藝高超,不過她只是為了教姐姐,并無求勝之心,等了半天,雅俗說了句:“不知道?!毖帕恳哺f了句:“我也不知道?!?p> 大家紛紛笑了。飛飛好容易回過神,忍不住走近雅俗身邊觀棋。等到終局,盤上死棋剔除,把黑白雙龍數(shù)了數(shù),算出勝負,雅量勝出六子。
雅俗看還沒到吃飯時候,正要與雅量再戰(zhàn),可飛飛突然說想下棋。雅俗雅量都不想讓,又不知她是什么客人,聽她丫鬟介紹是饒陽侯府的,姐妹還是不想讓,無奈周圍都在玩牌或象棋雙陸,圍棋就這一桌,于是姊妹倆準備讓出一個。
二人同時站起來,飛飛看著雅俗,直接轉(zhuǎn)到雅量位子旁。
雅量心里暗道:“豈有此理!想挑戰(zhàn)就別挑棋藝差的,我姐姐也不認識你?!蓖壬线€是讓開了,直接轉(zhuǎn)到雅俗身后觀看。雅俗才會下棋,遠不及雅量天賦異稟,本來準備讓,沒想到這位姑娘要找自己下,倒也不退怯。
雅量看到飛飛夾棋子的手上戴了三枚大小不一的鑲寶石金玉戒指,雙手鐲戒加起來八九個,整體樣子就像拿金玉寶石從頭裝飾到腳,這么人粉茶香的地方還能清楚分辨出獨屬她的濃香,當真是極其奢華濃艷,心里暗暗詫異。
飛飛練圍棋已久,對付雅俗這么個新手倒是不在話下。雅俗邊戰(zhàn)邊學(xué),一番研究抵抗終是落敗垂成。不過經(jīng)上兩場交鋒,雅俗著實品出了幾分圍棋的門道,心有再戰(zhàn)之意,看到了開席時間,只得放棄,對飛飛明朗一笑,飛飛也一臉笑意的看著雅俗。
少時清場開宴,多數(shù)桌子三兩相并,只布上方兩側(cè)座位,以便觀戲。不同昨日皇親國戚在一起擺分食宴,以皇家為尊,高國太居右手席,今日老人家居正上。雅俗、雅量、典典、天嬌、芍貞、永昀、文冉和飛飛都在一席。這席兩張并排,上方四人,左右各兩人,靠前位置甚好。飛飛問了各人齒齡,她與文冉最長,便她二人居中,飛飛占右,讓雅俗坐她身邊,雅量永昀位右側(cè),典典芍貞位左側(cè)。
登臺演員來自當紅的昆山腔戲班子富春樓,這班里的臺柱子乃是名聞天下的梨園翹楚,此次在國公府戲臺上表演,一班優(yōu)伶都拿出了看家絕活,先有濃妝戲服的優(yōu)伶蓮步輕移,粉墨登臺,參場致賀,數(shù)位樂師拿著鼓板、曲笛、三弦等樂器移位就坐。戲本子傳了六手遞上去,由主家貴賓點好曲目,這便打鼓彈弦,起舞唱來。
雅量看飛飛那副高傲飛揚的態(tài)度不順眼,心里默念:“食不言寢不語。”一起喝了門杯,就先吃起來。
席上酒水用的是御賜秋露白,菜品先有杜甫雞,太白鴨、水晶鵝、寶塔肉幾道常規(guī)菜,至于任何宴席都少不了的魚來自宮中,也正是這壽宴最出彩的地方。
貴妃為賀祖母壽辰,首日送來一尾長江大鱘魚,今日又送來一條閩粵地方大員新進貢的南海鮫鯊,用作宴席鎮(zhèn)場食材,大大抬高了壽宴的檔次。
據(jù)說貴妃為這壽宴共準備六頭皆在百斤以上的大魚,明日將是一頭幾百斤的鳣魚,后日一頭東海龍膽魚,再后日是長江巨青,再后日黃河大鯉,條條都算得上水中巨獸,最后兩日換兩缸河豚送上,國公府十余位大廚為此無不拿出看家本領(lǐng),重頭戲皆在后廚。
飛飛自小到大無餐不是山珍海味,對這些吃食不甚上心,只是不停關(guān)心幾位妹妹,時不時讓大家多吃點兒,看這些人性情溫柔,都是懂事的,也在不經(jīng)意的閑談中問明了一桌女孩的家世出身。得知雅俗嬌兒都是國公嫡女,永昀是侯門千金,雅量典典出自尚書家族,一個大權(quán)在握的六部之首,一個更是出了五代權(quán)臣的顯貴家族,心里頓感莫名危機。至于文冉也還罷了,當聽到芍貞父親只是四品少卿,又有了疑惑,按理她家不該在今日來。
姜府被請在今日,一是姜家庶長房官至侍郎,二是占了岳家譽齡侯府的光,不過芍貞見新來的滕姑娘主動示好,也真心相敬。
對面殷夫人時不時注意著女兒,她見今日新來的滕姑娘妖冶嫵媚,天然風(fēng)流,確有強過芍貞,只是不該坐在雅俗旁邊,對比雅俗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明顯落了下風(fēng),尤其雅俗的那雙眼睛璀璨多情,明亮如星,與旁邊一對比,直把滕姑娘壓得黯然失色。
這邊讓到譽齡侯太夫人點戲,她笑容溫和道:“貴府家戲環(huán)燕班名聞遐邇,今日怎么換了?”
高國太笑道:“自家的班子都聽熟了,倒不如換個外面新鮮的聽,這富春樓的名氣當世一流,在座都是老世交,正好借此機會大家一飽耳福。”
小姑娘們都在專心看戲,對面看戲的夫人們卻在暗暗看她們。文冉的母親向來最以女兒為傲,以文冉的身材樣貌,無論帶到哪兒都被人夸是大美女,偏偏今天她那桌盡是美女,似乎各個都比文冉勝出些,以至于看多了,話都比平時少了。
人到了一定年紀,看遠處景物逐漸清晰,馮夫人也朝對面看了半天,越發(fā)覺得雅量這孩子氣質(zhì)超凡,尤其那雙清澈水靈的眸子,顯得整個人就像墜入凡間的仙子,除了不如雅俗大氣,對比哪一個似乎都好些,又安靜恬淡,實在越看越惹人喜愛。邵國公千金明艷雪麗,風(fēng)采超群,趙尚書孫女白皙精致,清雅脫俗,那一桌豈是八個女孩子,分明八位天仙同臺,簡直比臺上的戲好看多了。夫人看到興致盎然處,忙又痛飲了兩杯酒。
千余斤的鯊魚被分切陸續(xù)烹調(diào)成菜,一道鯊魚皮雞汁羹打頭陣,接下來就是魚肉、魚肚、魚肝、魚翅等各個部位,分別佐以山珍百寶,高湯葷素,調(diào)制成一系列菜品,一連串流水獻上來。今日來客基本都是見多識廣的,私下深諳飲食享樂之道,滿足口腹之欲同時,也極盡贊美之能事。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昆腔唱好幾出后,伶人暫時領(lǐng)酒歇下。飛飛便起身去見高國太,要為太夫人獻歌祝壽。
大家閨秀,侯門千金,當以詩禮為上,這滕姑娘卻愛些歌兒曲兒的,教養(yǎng)確實與眾不同。賓客中有些順嘴夸飛飛是才女,有些不能避免小聲議論幾句,種種表現(xiàn)都在情理之中,任何出乎意料的行為,有欣賞的人,就有不認可的人。
高國太本不想讓飛飛冒頭張揚,惹大家非議,可看齊夫人那副勢在必得的神情,轉(zhuǎn)而順水推舟道:“小孫女能為我老人家唱支歌是孝心,我老人家這些孫女平時都沒有幾個說笑話哄祖母高興的?!边@話說的,高國太在場的孫女們聽到都撒嬌急了,惹得客人都笑了。
飛飛得高國太首肯,便提裙走上戲臺,隨行兩名女樂已經(jīng)擺好阮和琵琶,只待彈奏,又有侍女折來一枝紅梅遞與飛飛。
美人拈花一笑,伴著絲竹之聲,悠然踏起凌波微步,清悅?cè)峋彽某艘磺轿┥畹摹都t梅》。
“清香皓質(zhì)世稱奇,謾作輕紅也自宜。紫府與丹來換骨,春風(fēng)吹酒上凝脂……秦人應(yīng)獨未相知。”曲樂新妙,歌唱音氣雖比不得名流歌姬,卻頗有一番軟濃韻味,顯然是練過的,尤其那盈然綽約的舞姿細水涓涓,一步一行,曼妙婀娜,一舉一動,媚骨天成,一轉(zhuǎn)一側(cè),尤物驚鴻,一笑一顰,秀韻旖旎,把一群女眷也看的心神飄忽。
曲終舞停,西側(cè)廳里的女孩先鼓掌叫好起來,滿廳隨之贊不絕口。齊夫人見女兒如此出彩,頓時驕傲之情溢于言表,在她這樣美了一輩子的人看來,做人必要萬眾矚目,大放異彩,今日借此機會一舞成名,不久必定名動京城。
飛飛歸座后,永昀先脫口道:“飛飛姐姐,你的舞跳的真好呀!”此話一出,大家紛紛附和夸贊。飛飛聽大家這么贊賞,再三謙虛,接著聊起詩茶。
此時換了雜百戲演員登臺,受場地限制,耍的是頂碗、頂燈、走鐵繩幾種,不斷引來滿堂喝彩。
菜還在上,客人陸續(xù)分撥去給高國太敬酒。嬌兒看自己這桌還早,就接著吃幾口,其余人都在心里想等會兒說幾句什么,又聽飛飛妙語如珠的講解祝壽事項,便放下筷子聽起來。
雅俗性格含蓄,見飛飛懂得甚多,不愿爭其風(fēng)頭,所以對飛飛句句捧著,處處抬著,壓根兒不肯費心多說別的話。嬌量昀愛看雅俗行事,見她這么捧飛飛,也跟著湊熱鬧,頓時四個人把飛飛捧的天上有,地上無。周圍的客人見這桌這么熱鬧,都驚嘆這滕姑娘人緣好,才一來就這么多人靠套近。
雅俗吹人的話一多,自己都膩,后來見飛飛說起各種茶有條有理,立刻佩服,又要認飛飛當師姐。嬌兒聽雅俗說的新鮮,也要認師姐。文冉連忙讓嬌兒坐飛飛旁邊去,說不敢耽誤她認師姐。接著雅量永昀也認了師姐,后來四人對著飛飛口口聲聲師姐師姐,喊的不亦樂乎,說不了兩句就要佩服師姐,真是師姐,只要一喝就先敬師姐,師姐在上,把敬高國太的事都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飛飛見這幾人老實簡單,又說要辦個茶會請眾位,四人連忙答應(yīng),師姐請怎么都要去。
偏在一邊的冉典芍仨都看傻了眼,這五人一唱四嘆,節(jié)奏甚好,尤其這雅俗一天到晚就是個捧場王,不說話時誰都撬不開她嘴,一說起來就她最能鬧,簡直是個假小子,嬌兒永昀也跟她臭味相投,只要她們幾個搞一起,天都能掀翻,偏這滕姑娘被她們四個這么鬧著還挺高興,不停找新鮮話題說。四人一聽到啥就立刻“啊呀師姐就是師姐”,然后又敬又喝,左右佩服,上來的湯饌一律先孝敬師姐,四個小妖怪,怪模怪樣,周圍都漸漸敬完了,這幾個還在鬧。
沉宓今天跟家里姐姐們一起,看雅俗那塊兒最熱鬧,就注意聽說了什么,弄清又是雅俗帶頭在玩鬧,客人漸漸稀了,就走過來。典典芍貞一看沉宓來了,連忙起身讓位置,拉沉宓一起看。
俗嬌正玩在興頭上,一看沉宓來了,連忙向沉宓介紹她們剛認的師姐,把空氣都鬧得熱烘烘的。
沉宓心思直率,滕淑妃和自家貴妃姐姐明里暗里爭寵,這滕姑娘今天來自己祖母壽宴上大顯神威,本就沒好感,又看她刻意歪擺的坐姿,飛揚高傲的神情,用冷慢的語調(diào)對大家講述其本人如何雅好古意,見識卓然,便仗著多喝了幾杯酒,忍不住率性來了句:“這么俗氣。”
偏這會兒滕姑娘耳朵尖,立刻問:“你說什么?”
沉宓一點彎都不拐,還是一句:“這么俗氣!”
飛飛才被一陣子抬上天,又被這么一把拉摔下來,再說話都窘的有些不成詞句,笑容也勉強了下去。雅量聽沉宓這么說,心里那叫一個痛快,嘴上故意道:“這是精致,怎么叫俗氣呢?怎么跟我?guī)熃阏f話的?!比降渖侄佳矍浦w飛語無倫次,驚慌失措,就準備看接下來怎么辦。
雅俗本想逢場作戲一番,回頭都不定見不見,可叫沉宓這么一戳,把剛喝的酒都虛的當汗出了,一時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接話,一桌人就這么明看著尷尬起來,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道:“哦,忘了給太夫人敬酒了。”
嬌兒立刻端酒站起來道:“走走,咱們快去給高奶奶敬酒,這怎么能耽誤呢,別的客人都已經(jīng)敬完了。”
一圈人紛紛起身去給高國太敬酒,把沉宓丟下不管。飛飛都叫沉宓給氣死,從此結(jié)下梁子。